程启思看着他放在桌上的脸盆,说:「巫问是在给我们打水的时候被『杀』的。现在回头想想,他之所以要去井边,就是因为井上那棵树上有徐玫的人头,他必须把我们引过去。」

「对。」锺辰轩说,「他先把水桶的绳子剪断,然后把羽绒服脱下来,用绳子拴好,再把羽绒服扔下去。

「他躲到一个隐僻的地方,发出了一声大叫,引我们过去。时间上是算得很精确的,当我们察看水井的时候,徐玫头上的鲜血就会滴下来,滴到我们身上……

「看到这样诡异阴森的景象,我们的注意力会立刻从井里巫问的『尸体』,转移到徐玫的头上。而这时候,吴宏则在后院布置,他早已经把齐轩的尸体拖了过去,只需要轰上一枪就行了。」

程启思说:「我有个问题。巫问跟吴宏,他们藏在哪里?还有云乐,如果她确实没死,她又躲到哪里去了?时间非常紧,总共算起来,我们经过的地方也就这几处:第一,有水井的前院;第二,堂屋,卧室,储藏室;第三,后院。」

「你应该有注意到这所房屋的结构。」锺辰轩把程启思画画的纸翻了一个面,拿了一枝笔画了起来。

「你看,外面是一堵矮墙,正门开在左侧,挂着煤油灯。而堂屋,是一间独立的屋子,在最右侧,面对的是水井,几乎已经在院子的最角落了。卧室和三间储藏室是在一排的,在院子的最左边,远离堂屋。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在储藏室─我们停留过的那一间储藏室是最靠近正门的,在那里面,隔着一个院子,我们是完全看不到堂屋和水井那边的情况的。

「巫问可以很从容地把衣服扔下去,然后进到堂屋。从水井到堂屋,不过几步路,几秒钟就可以完成。」

程启思问:「那么吴宏呢?」

锺辰轩继续在纸上画,「从堂屋出来,然后要绕一个大圈,才能走到后院。这个大圈,等于是跟着堂屋所绕的一个圈,走过去要一分钟。

「我想,堂屋里可能有一个夹层之类的结构,可以直接通到后院,吴宏就是通过夹层出来的。在农村,这种夹层不少见。」

「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据说是真的。」

程启思忽然笑了,「有一个老人,他总是把风干了的一种『阴米』,还有腌肉,藏在自己家的夹层里,藏了很多。等到灾荒的时候,他就拿出来吃。

「他嫁出去的女儿听人说,自己父亲家里藏了很多粮食,于是就回家求父亲给她一点。老人却说,没有,就是没有。

「女儿哭着回去了,等到半夜,突然听到『噗』地一声,她起床一看,一袋米和一只腌过的猪腿从窗口扔了进来。原来不是老人狠心,而是怕一旦被人知道自己藏着粮食,会来一抢而空,于是只能半夜里悄悄给女儿送一些去。」

锺辰轩也笑,「是呀,不过那夹层应该不厚,人要藏在里面还是挺难受的。当然,他们只需要等到我们走了,就行了。虽然你跟我胆子都不小,但肯定都会尽快离开那里去寻求援助,绝不会一直待着。

「凶手很巧妙地利用了时间差,只要你跟我一离开,他们就马上行动,布置现场。当我们在火旁烤火的时候,巫问去杀了古婵─因为那时候,吴宏似乎并没有离开过,而巫问一直在进进出出,我还记得,他说的是『要去洗碗,收拾收拾』。

「然后,要布置的是云乐的『死』,吴宏和巫问送她去了卧室,然后她伪装成我们看见的样子,从里面把门扣好。密室杀人,听起来很难办到,但如果死者根本没有死的话,她要把现场做成密室,就完全可以解释了。

「她扣好门窗,把手枪扔到角落,然后躺下,因为风很大,烛光摇动,就算她微微动弹一下,估计也问题不大。也许是因为枪很容易查到来源,于是她偷了你的枪。」

程启思皱着眉说:「我还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偷了我的枪的。」

锺辰轩瞪着他:「拜托,你把枪随便乱塞在旅行袋里,又在里面翻来翻去地找咖啡,我看旁边的人只要不太近视都会看到吧!也许他们本来是准备了一把枪,或者是别的什么凶器,但是既然看到你有,自然会乐意得很了!」


「嘿嘿,我好歹是放在夹层里的……」程启思干笑,又叹了口气,「对了,那把枪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我还有点担心呢。」

锺辰轩打开自己的包,把手枪取出来,「啪」地一声放到了桌子上。「收好,别再丢了!」

程启思呆住,忙把枪拿了起来。「怎么……怎么会在你这里?」他一检查,发射过一颗子弹,顿时变了脸色。「谁开过枪?」

锺辰轩说:「我是在云乐的『死亡』现场捡到的,当时就看到少了一颗子弹。不管怎么说,为了不给你添麻烦,我就悄悄收起来了,你跟李永田那时候都在堂屋,没有看到。」

程启思嘿嘿地笑,一脸讨好的样子。「这次真是多谢你了,还好你没有玩大公无私那一套。」

锺辰轩哼了一声。「不过,这颗子弹不是无的放矢的,如果你真不想麻烦,我建议你找条河,然后把这手枪扔进去。」

程启思继续苦笑。「好,我会听你的良好建议的。」

他指着锺辰轩画的那张现场草图说,「吴宏对着齐轩─我们以为是吴宏─的尸体的头部轰了一枪火药枪,然后立即回到了堂屋的夹壁。

「我们姑且先假设确实有这么一个夹壁存在,才能继续我们的推论。他放了一串鞭炮,以此来掩饰火药枪的声音,我们听到鞭炮声响,立刻冲了过去。

「我们从井旁边跑到后院,大约需要一分钟,巫问就趁这个机会出来,把井里的衣服捞了起来,同时也带走了徐玫的头。而当我们来到后院的时候,就看到了被炸得面目全非的、穿着吴宏衣服的尸体。

「等我们再回去寻找的时候,徐玫的头也不见了。这也是凶手只放一颗头而不是整具尸体在树上的原因─头上面系着一根黑带子,一拉就可以下来,用布一包就可以轻松地抱走。如果是一具尸体,就算是个女人的尸体,也不那么容易了。」

锺辰轩沉思地说:「凶手的计划,不仅精密,而且充分考虑了人的心理。我们为什么当时没有想到吴宏的尸体其实不是吴宏,而是齐轩?因为之前,凶手给我们设下了一个心理障碍,那就是失踪的古婵的尸体。

「当我们从越野车走回旅馆的时候,凶手就抄近路赶了过去,把古婵的尸体给带走了。然后,他们又统一口径,说根本没有见到过古婵这个人,甚至还编出了一些鬼话来蒙混我们,制造恐怖的气氛。

「当我们回去之后,看到古婵的尸体不见了,就会产生一个『尸体平空消失』的概念。此后,当我们看到齐轩的尸体也不见了的时候,我们就会认为『尸体又消失了』,而不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这具尸体其实再次被当作了另一个人的尸体。

「为了加强这个概念,他们弄走其它几个人的尸体。为什么刘建明的尸体被埋在土里,还需要硬塞在那么小的箱子里?当然就是为了方便带走!这个计划里,时间的配合是最重要的,他们往往只有几十秒到一分钟的行动时间,所以必须分秒必争。

「他们鬼话连篇地吓我们,又有意把死亡场面弄得那么血腥吓人,也是为了给我们造成心理压力,就算我们不害怕,也不会在那里多待,会尽可能地离开。只有我们离开了,他们才能进行下一步。」

程启思喃喃地说:「下一步?这时候,活着的人还剩下几个?」

锺辰轩伸出了三个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