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他……我想朱锦的案子一定跟你脱不了干系,一定!辰轩,我起誓,我并不想让所谓的正义得到伸张,我已经看多了法律在很多东西面前不能代表正义的例子,我也没有带任何录音的东西,我只是想听你一句真话。

    「究竟─是不是你,钟辰轩?第七精神研究所的副所长?」

    砰地一声,钟辰轩碰翻了咖啡杯,深褐色的液体从桌面上滴了下去,像过深的人血。很快,他恢复了原状,叫来侍应生换了一杯酒。

    「不错嘛,启思,数据都是绝密的,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看来,再秘密的事,也大不过人情。只要有人,就难免会透露出去。」

    程启思说:「那个精神研究所究竟是研究什么的?」

    钟辰轩皱了一下眉,说:「是专门研究罪犯心理的。尤其是重大刑事案件的罪犯。」

    「你们用犯人作试验?」

    钟辰轩笑了一下,「别说得那么难听,只是研究而已。这类犯人,都是死刑或者无期徒刑,用一般市民的话来说,怎么说的?死有余辜?」

    程启思咽了一口口水。

    「辰轩,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真的受不了了,朝夕相处的人,我却无法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凶手……」

    

钟辰轩沉默了一会,「其实,我早已断断续续告诉过你了,我信任你,也喜欢你,当时让我挑一个搭档的时候,我看过很多人的数据,最终选中了你。我分析了你的资料,觉得你是很合适的人选……」他看到程启思的眼神,住了口。

    程启思沉着声音说:「辰轩,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语气?让我感觉自己不是人,而只是一只实验用的白老鼠!你为什么选中我?因为我特别白痴,不会妨碍到你?」

    听着他的质问,钟辰轩没有立即回答。

    过了很久,他慢慢地说:「我一直在做一个噩梦。」他的声音很沉静,却像是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水里,溅开了一圈圈波纹。

    「什么样的梦?」程启思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觉得很好笑。他们两个人,彷佛位置全然对调了一般。

    

「火,很大的火,若兰在火里面,她哭着,挣扎着,穿着新娘洁白的礼服。我站在外面,身边就是一条小溪,我甚至感觉得到水的清凉,我─却没有救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死。」

    程启思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安慰他:「梦都是反的。」

    钟辰轩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那只是说笑而已,梦是人愿望的达成。」

    程启思猛然站了起来,又坐下。

    「你希望若兰死?不,不可能。」

    「自然,我可以说,我的梦是我内心负疚的一种反映,是我希望的另一种曲折的反映。人类心理这个问题,本来就是永远也研究不出一个所以然的。

    

「我可以找千百个理由,来解释我这个谈不上离奇的梦─在我的职业生涯里,再奇怪的都曾见过了─可是,我想,启思,这个梦一点都不复杂,我或者,是真的希望若兰死的。我,不想救她。」

    「为什么?」

    钟辰轩掠了掠头发,他的头发乌黑发亮,像乌鸦的翅膀。「为什么?我家跟她家是世交,又是在一起念的大学,我们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也以为我高兴,不过,我不想跟她结婚。她并不是死在火里的,相反,她死得很美,甚至是种非常高雅的死法─毫不残虐,凶手是优雅的,这跟我们这次的杀人凶手有本质的不同。」

    程启思插口道:「什么不同?」

    「杀若兰的凶手,重点是杀她,优雅的手法是附带。这次的凶手,重点是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华丽的手法更多是炫耀的意义。」

    钟辰轩摊了摊手,「如果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当然,我更欣赏杀若兰的凶手。优雅而从容……」他举起了高脚杯,「像在品一杯上好的美酒。」

    「你不爱她?」

    

钟辰轩低下头,「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后来……我也怀疑,我是否会去爱上一个人……启思,我不会杀人,我不会弄脏自己的手,我向你保证,我没有杀人,你不用害怕或者担心。」

    钟辰轩的声音非常低,但含着一点祈求的调子。程启思叹了一口气。

    

「换个人这么对我保证,我也许会相信,可是,辰轩,你杀人,也许是用不着自己动手的。比如苏雅的案子,你已经给我很详细地分析过了,我也同意你的分析,你……你不用自己杀人,你可以让别人杀人。

    「我不是想怀疑你,但是,苏雅这个案子,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朱锦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