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会客厅和一楼比起来人数要少很多,只有零零散散几十个人,在这里更像一个小型自助舞会,食物和酒水摆在架子上,任人自取。

  几人一进来,不少探寻的目光就落到了楚龄脸上,他的这张脸的确是惹眼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掩藏不住眼底的惊艳、然而惊艳过后,就变成了好奇、不怀好意还有......怜悯。

  这实在有些奇怪,前面的都可以理解,可怜悯是为什么?

  楚龄微皱着眉,有些想不通。

  不同于一楼,三楼大部分都是上海各据一方的大佬,几个相熟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楚龄并不能从对话中获取什么线索,主要是屋子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掩盖了谈话声,他听不清。

  陆危行从台子上给自己拿了一杯清酒,给他和郭梦梦分别取了两杯果汁,一杯西瓜汁,一杯雪梨汁。

  郭梦梦有些受宠若惊:“谢谢。”

  陆危行回了一句没事,然后转头正好看到楚龄皱起的小眉头,问道:“怎么了?”

  “这里没有梁月生。”

  陆危行把雪梨汁递过去:“应该在上面,再等等。”

  楚龄接过雪梨汁,轻抿了一小口,纯雪梨不掺一滴水,入口清甜,润喉止咳。嘴唇染上一层晶莹剔透的水光,看起来水润极了。

  陆危行:“我记得你喜欢喝甜的。”

  楚龄握着酒杯的手指泛着一层白光,他看着杯中清透的雪梨汁,美眸微敛,陆危行总是把他的喜好记得一清二楚。

  旁边郭梦梦一抬头刚好看到前方两个熟悉的人影,连忙轻戳了一下楚龄的后背,小声道:“楚...姐姐,你看那边两个人......”

  楚龄抬头顺着声音望过去,是两个男人,一个长相温厚,衣着华丽,一身学生中山装,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和身边的人聊着什么。

  另外一个稍高一点,长得有些粗犷,也是一身黑色马褂,站在旁边一脸严肃。

  察觉到楚龄的目光,打扮学生模样的那个抬头微微一笑,两人走了过来。

  “楚小姐,别来无恙。”

  看着楚龄脸上浮现笑意,语气颇为熟稔的样子。

  可楚龄没想起来这人是谁,难道是楚小蝶的某个老顾客?

  可看语气不太像啊。

  眼看着楚龄这边半天没下文,身旁一个西装男立马介绍道:“这是梁爷的小儿子,梁秋宇,刚从西洋留学回来。”

  楚龄微微一愣,抬头再去看,才从眉目之间发现一点微妙的熟悉感。

  这两人一个是关仁宇,一个是黄志晨。

  不对,现在应该是一个是梁家小儿子梁秋宇和他的保镖周强。

  理清了关系,楚龄差点没笑出声来,这是进来给人当儿子了啊。

  关仁宇察觉到楚龄微翘的嘴角,立即就知道他在笑什么,脸色淡然。

  这身份也不是他想选的,当儿子就当儿子吧,只要能活着通过就好。

  而且儿子怎么了,他这次的身份,在这乱世民国有更好的地位,可以更好的方便他查询线索。比如,他现在就知道,楚龄他们这次的任务线索,和他的“便宜爹”梁月生有关。

  关仁宇收敛心绪,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对着陆危行虚敬一下:“都是沾了家父的光而已。”

  陆危行没接,只是看着关仁宇笑了笑:“你也知道是当儿子。”

  关仁宇脸上的神色冷了一下,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这样直接摆在台面上说,可就太不客气了。

  他喝了一口红酒,看着陆危行,扬起一个微笑:“孟署长说的对。”

  说完转身回到沙发上,和其他npc继续聊天。

  楚龄眨眨眼,刚刚关仁宇走动的时候,他这个角度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原因,他好像看到关仁宇的上衣口袋里有一个东西闪了一下。

  陆危行看着楚龄的表情,递过一个询问的眼神。

  楚龄想了想:“你知道关仁宇的能力是什么吗?”

  陆危行当然不知道具体的,除了那场桌游,他没和关仁宇一起玩过游戏。一般人也不会到处嚷嚷自己的能力是什么,因为这是底牌也是弱点,被有心人利用,很有可能成为自己闯关事的漏洞。

  他回想了一下第一场关仁宇的举动,关仁宇是国王,他坐在高椅上看着众人......他沉思片刻,低声道:“很难说,除了第一场,我没和他接触过,这方面我不能确定。不过我推测...或许是视觉系的,和感知能力有关。”

  视觉系的感知能力?

  他捏着酒杯的手收紧了一点,不知道为什么,楚龄心里有些沉凝,他想到了那天被窥视的感觉。

  忽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让大家久等了。”

  宾客们的视线都向上看去,只见一个男人拄着香沉木龙头拐杖从旋转楼梯上走了下来。

  男人一个眼神,身旁的侍者连忙递上一杯掐着时间沏好,现在晾着茶味刚刚好的雪山龙茶。

  男人接过白釉冰纹茶盏,对着众人轻抿一口,微微躬身:“在下来晚了,以茶代酒在这里赔个不是。”

  众人哪敢让梁月生赔罪?

  这位梁爷在那个混乱年代淘金,从年少贫穷,硬是白手起家成了上海有名的富豪。现在金盆洗手隐居幕后,抱大腿还不来不及呢。

  连忙一个个举起酒杯,弯着腰拱手笑道:

  “梁爷你可别说笑了,等你不是应该的吗?。”

  “能见梁爷一面就值了,那有您赔礼的道理?”

  “梁爷,可不敢说您赔不是,咱们晚辈等你都是应该的。”

  “对对对,不晚,不晚,梁爷说笑了。”

  梁爷喝的是茶,他们喝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洋酒。

  那些人在梁月生周围围了一个圈,奉承迎合的话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人群中心的他面容儒雅,虽年过半百,但精神烁烁,身上还带着点罕见的书生气。穿着一身华贵的中式立领长衫,绣着暗纹的布料把男人历经岁月的沧桑,包裹的更加醇厚,酒愈陈愈香,男人亦不例外。

  众人的眼神和话语都彰显着男人不凡的身份,

  他就是梁月生。

  楚龄本以为梁月生会稍微年轻那么一点,却想不到是这么一个年近半百的老男人。

  他想不通,王云峰和魏思思同时叫他接近这样一个老男人是为了什么?

  总不能是给关仁宇当后妈吧?

  梁月生也注意到了楚龄,他站在楼梯上的那一刻,就看到了这个纤细貌美的女子。

  熠熠闪光的水晶灯下,美人亭亭玉立,柳眉纤长,眼波盈盈。一身真丝云绸的粉底蝴蝶兰旗袍,子母扣半圆领,袍身紧窄贴合,勾勒出修长的身形,走动间,粉色的旗袍下一片白皙。

  尤其那一低眉的神情,真是像极了。

  梁月生穿过层层人群,紧紧盯着楚龄,魔怔一般喃喃低语:“菱儿...”

  龄儿?

  楚龄一颗心高高悬起,看着梁月生陷入沉迷的那张脸,身子一僵,有些不太确定他刚刚是不是喊了龄儿。

  可梁月生怎么会知道他不叫楚小蝶,而是叫楚龄?

  这不是游戏吗?

  梁月生说话时近乎痴迷的眼神让楚龄头皮发麻,他脊背僵直,一只手紧紧扣着陆危行的手腕。因为职业需要,修剪得尖尖的指甲在陆危行的手腕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陆危行没有挣脱,只是默默承受着,他感受得到楚龄的慌张,微微侧了侧身子,轻轻拍了拍楚龄的手。

  楚龄得到些许安慰,他有些不敢确信的看着梁月生,硬着头皮问道:“你喊我什么?”

  这一声问话,仿佛把梁月生从那痴迷的景象中拉了出来。

  清脆悦耳,这是完全与众不同的声音,只是脸像,但仅仅只是脸像,梁月生就情难自禁。

  他眼里流露出的波涛汹涌一瞬间恢复平静,视线微微转向下,不在看着对面人的脸,收敛了刚刚过分波动的思绪,接着抱歉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楚龄回道:“楚小蝶。”

  梁月生轻拍了一下拐杖上的龙头,感叹了一句:“原来叫小蝶啊,是小蝶......”

  说着,又抬眼看着楚龄,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楚龄今年二十三,不过梁爷总不可能是问他的年纪,他垂着头规规矩矩道:“再有一个月就十八了。”

  梁月生喃喃道:“十八啊......真年轻呵...”

  他又看着陆危行道:“不知这位是谁?”

  一旁的关仁宇终于找到机会,插进来道:“父亲你常在东城,这位是南城警署署长孟危年,是百乐门的常客。”

  百乐门是东城最大的舞厅。

  关仁宇笑着接道:“听说楚小姐是百乐门的头牌,想必和孟署长的关系一定交情匪浅吧。”

  陆危行侧首看了一眼关仁宇。

  关仁宇毫不避讳的对视,陆危行你上次诈赢的事我可记得呢,我倒要看看你这次还能怎么样,不是诈我的牌吗?来啊,继续啊。

  陆危行喝了一口高脚杯中的清酒,一只手轻轻抚上楚龄的发顶,看着梁月生嘴角抿出一抹笑意:“干哥哥,当然交情匪浅。”

  然后低头,对着楚龄微微一笑:“你说是不是?”

  楚龄知道这人估计又在闹什么幺蛾子,看着陆危行眼底的笑意,心底一动,不自觉轻轻应了一声。

  陆危行唇角那抹笑意慢慢晕染开来,忍不住道:“来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