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猎罪者全知闲>第52章 七、临渊

  奇妙的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曾因那次无疾而终的表白而疏远,反而日渐亲密起来。

  肖文来到这种小镇已经整整一年了,但他对其他人总是冷冰冰的,唯独与她相处之时,脸上才有几分难得的笑意。

  眼见彼此的关系愈发亲近默契,甜蜜与失落交织着缠绕住林小鸢的心,她无法自控地对肖文越来越在乎。她自知心意在开始的时候表露得太急切,而后为了维持现状,又不得不装作早已忘情的样子,偏生那肖文又总给她一种自己很特别的错觉,便常令林小鸢生出一股无可奈何的怅然。

  直到某天,肖文约上林小鸢去远足。他骑着自行车,后座上载着女孩,穿过夏天的风,驶过长长的海岸线,来到一座临海的山脚下。两人登上了高高的断崖,眼前水天一色,高旷的天空融化在湛蓝的海水之中,自然之美令人动容。

  肖文告诉林小鸢,这是“那个人”曾经带他来过的地方。

  林小鸢看着眼前无尽的海水,觉得心里很空,也很满。她背过身去,迅速偷抹脸上的泪水,回头灿然一笑:“没关系,我只要可以陪在你身边就好了,你可以永远想着她,但请让我永远陪着你。”

  肖文凝视了她片刻,微微低下头,吻住了女孩带着泪水气息的嘴唇。

  驶过长长的山间隧道,道路正前方的光圈渐渐变成无数光束环绕而来。伴随着空气里海风的气息,天光骤然一亮,车子从洞口驶出,延绵曲折的海岸线出现在车窗之外,虞冰卿微微眯起眼睛。

  “故事结束了?”温白凡好奇道。

  “没呢,这才刚开始。”虞冰卿顿了顿,继续往下讲述,“就在这时候,肖文惹上了一个绰号叫疯子的学生……”

  疯子在前边的剧情里也有出现过,就是那个闹着要和林小鸢处对象,结果被肖文狠狠教训了一顿的小流氓。他是一个令人头疼不已的捣蛋分子,专爱打架惹事,用的还都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伎俩,因此多数人都不大敢惹他。

  疯子从一开始就看肖文不顺眼,处处和他过不去,见了面总要不痛不痒地讽刺几句,或是做出一些不怀好意的手势。

  而这一切的挑衅行为,在肖文和林小鸢恋爱了以后就变本加厉起来,只要是两人对阵的球赛,结果总会以一人负伤作结,久而久之,教练都不敢同时安排两人上场了。

  林小鸢不解,肖文告诉她,疯子和自己其实早在三年前就认识了。

  中考完的暑假,他曾到桃源镇上生活过一段时间。当时肖文外公还在世,老人脾气倔强,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个当情妇的闺女,对外孙的态度也说不上亲近,对街坊邻居也只声称肖文是来这乡下租房子写生的艺考生。

  幸好肖文不怎么爱出门,因而镇子虽小,但也几乎没有人记得他。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疯子。

  毕竟两人曾爱上过同一个女孩。

  那女孩叫做白芸,比他们年纪要大一些,记忆中约莫是前年逝世的,走的时候也不到二十岁。

  说起来,林小鸢也曾远远地见过她几面,也曾听家里大人们不无惋惜地谈论那个“白天仙”,说她容貌出众,才情极佳,却因身体过于孱弱而没法到城里上大学。

  少女肖文一下子被白芸深深吸引住了,而白芸也对他芳心暗许,却苦于自己身染沉疴,不得不冷面以待。自尊心很强的肖文并不知道女孩心中的暗流汹涌,多次被冷淡对待便也有些心灰意冷,假期一结束,他甚至没有告别便离开了桃源,回到了城里上学。

  疯子看似玩世不恭,但从小到大都将白芸当成女神一样在守护,眼见她为了肖文的离去黯然神伤,心中的不平自是可想而知。

  白芸在大病一场之后竟香消玉殒,在疯子心里,肖文就如同杀人凶手无疑。

  而现在,肖文不仅回来了,意气风发的样子看似毫无愧疚,而且他竟然还在白芸生活过的地方和别的女孩谈起了恋爱,这让疯子心中愤恨不已。

  听完这个故事,林小鸢倒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在她看来,肖文愿意和她分享初恋的伤痛,这代表着自己正一步步走入他的内心。她相信,只要自己的感情足够真挚和坚韧,终有一天定能取代他心中那抹挥之不去的白月光。

  就在林小鸢还沉浸在对恋爱的美好幻想之中时,变故却悄然而至。

  高三到来,肖文的父亲决定将他送到国外念书,而肖文彼时只是一个凭借生父的怜爱生存的、毫无话语权的私生子,他没有表达反对意见的余地和立场。

  那天,林小鸢碰巧在帮忙整理试卷,听见几个老师在办公室里小声讨论,才惊悉肖文即将要转学的消息。

  她失魂落魄地去找肖文,想要当面从他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没想到却看到肖文和疯子在地上扭打。

  这一次,两人闹得很大,甚至到了肖文被送进医院缝针的程度。

  得知儿子受了伤,肖文父亲二话不说就将人送回了城里,扬言等人病养好了就马上送出国,而自始至终,林小鸢都没能够和肖文说上一句话。

  后来事情是怎么收场的,林小鸢已经记不清了,依稀记得疯子也没有被认真追究责任,据说只被学校记了大过,事情就风平浪静地被盖过了。

  只有林小鸢,整个人都空了。

  “两人再次见面,就是八年之后了。”

  时光倏忽而逝,林小鸢大学毕业后,就在城里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成为了一名广告策划。她所在的公司隶属于一个人人都争破头想进的大集团,虽然工作强度不小,但待遇优渥,不少同学都羡慕林小鸢的好运气。生活平静无波,她的气质沉稳得与之前判若两人,待人接物也很有分寸感,因此作为职场新人,林小鸢的处境算是还不错。

  某一天,公司里流言纷飞,说是原来的总经理即将高升,而他的空缺将由一位背景神秘的海归高管填补。有前辈悄悄告诉林小鸢,这位未来的总经理实际上是大老板的私生子,因为婚生子不思上进,大老板近年来身体也每况愈下,这才有了他出头的机会,得以接手这家核心的子公司作为试炼。

  这个人就是肖文。阔别八年,他西装革履,一副翩翩佳公子的优雅模样,浑身散发出游刃有余的成熟魅力,除了和林小鸢在会议室相遇的片刻失神,肖文第一天的表现堪称无懈可击。

  林小鸢垂下头,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

  心中要说毫无波澜,那是骗人的,但要说她还会对肖文抱有什么念想,那也是笑话。

  要知道,她今天看起来有多么的精致豁达,曾经就有多么狼狈绝望。

  当初肖文离开以后,林小鸢就像被迫戒毒的瘾君子,陷入了负面情绪的沼泽,一路沉沦。她控制不住自己一遍遍缅怀两人之间相处的时光,最恍惚的时候,林小鸢甚至跑到海边的断崖上,一个人呆了三个小时。

  幸好到了最后,她还是一步步走下了悬崖。也是在那一天,她决定复读一年,努力考上城里最好的大学。那年在断崖上,她把心交给他了,但是人生的主动权,林小鸢终归还是决定攥在自己手里。

  重逢之后,肖文辗转试探女孩的心意,却每每被拒于心门之外。出乎意料的是,对于林小鸢的冷眼与讽刺,肖文的态度隐忍至极,但沉默之中似乎又压抑着无形的痛苦。只有在一次醉酒之后,一边流泪,一边喊着林小鸢的名字,这让她坚定的心志不由得有了些许动摇。

  两人关系的破冰点在一次应酬的饭局上,有一个二世祖对林小鸢开了下流的玩笑,没想到,肖文竟举起酒瓶子就给人开了瓢。

  他从少年时便是最最冷静自持的一个人,成年后更是每一步都走得谨慎万分,没有人知道,肖文也会为了红颜冲冠一怒。

  两人来到了海边,一抹莹白的月色落在天边,在海上泛起粼粼波光。林小鸢再一次沦陷了,她被肖文抱在怀里,感受到他紧实的胸膛之中炙热的气息,听着他贴在自己耳边切切细诉这八年的相思和无奈。

  一个男人愿意为了她变得成熟,却又在长大之后为了她像个少年人一样冲动犯错,试问谁能经受得起这样性感的诱惑。

  “呀,我记得这家豆腐店,居然还在呢。他们家的手磨豆浆特别醇,我拍戏的时候可喜欢了,有段时间天天都在喝,这么多年我都没喝到过更好的。”虞冰卿跟个孩子似的趴着车窗往外张望,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端坐回去,“这么说,咱们现在离望峰山可就不远了,那我就长话短说吧。”

  肖文向林小鸢求婚成功,没想到在两人的订婚宴上,出现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不速之客——疯子。

  疯子作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疯狂举动,只见他缓缓走到香槟酒塔前,在众人聚焦的目光中之中,掏出一沓冥钞冲空中一撒,扬声称自己是代故人来祝贺两位新人。

  “哇,这招真损,多大仇啊这是。”温白凡不解道,“这疯子对白芸,也未免太过偏执了吧……后来呢?”

  “疯子死了。跳崖死的。”

  在故事的最后,肖文开车回桃源镇,经过望峰山时想要故地重游,不料刹车出了问题,连人带车掉下山崖,堕进了深海里。

  完成了复仇的心愿,疯子也在同一个地方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专心开车的乔可均突然开口:“这个结局和我看到的不一样。”

  虞冰卿仿佛如梦初醒:“啊,是我糊涂了。在公映版的剧情里这些应该都被删去了。你们看到的情节,应该只到他们海边破镜重圆为止。”

  车厢内陷入了一片静默,驶上了盘山公路,车速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彻底停了下来。

  乔可均瞟了一眼指示牌,说道:“从百步梯往上走就是望海台,车子没法往上开了。”

  虞冰卿下了车,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轻巧地一步步登上那条长达数百级的阶梯。

  温白凡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乔可均则落在了最尾。眼见着快要走到最高处了,只听见前方传来虞冰卿的一声惊呼——

  “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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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看清箫韶以外的那人的面孔,温白凡一下子愣住了。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背包,这人游戏光盘还在自己这儿呢。

  箫韶居高临下地看向郁羡鱼,嘲讽道:“活该,你拿什么跟我比。”

  后者仰面躺在地上,喘了一口粗气,回视的目光充满愤恨。

  “瞪什么瞪,难道我有说错吗?”箫韶忿忿道:“你天天就跟长在桌子边上似的,好几个小时不带动弹,我每天推铁的时间比你走路的时间还长。就你这身体素质还想跟我玩儿偷袭?”

  “闭嘴。”郁羡鱼冲他喊了一嗓子,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虞冰卿上前一步,走到两人面前,皱眉质问道:“阿韶,渊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郁羡鱼嗤笑一声:“喊谁哥呢这是,我可消受不起。”

  “得得得,少在这阴阳怪气的。”箫韶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惹到你的是我,你把气撒在冰卿身上算什么回事。”

  乔可均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沉声道:“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你们知道胡乱浪费警力会有什么后果吗?”

  “你报警了?”郁羡鱼惊疑交加,怒视箫韶。

  “我没有。”箫韶大呼冤枉,“我只是让冰卿来找你……”

  “没有地点,也不说清楚什么事情,连人名都打错了。”说起这事,虞冰卿气不打一处,“这次能找到你俩,多亏两位警官先生的帮忙。”

  “我打错了?”箫韶一脸不可置信,“我打成什么了?”

  虞冰卿翻出手机,一把举到他鼻尖前,“看,你说的,找到警员。”

  “不可能,我输入的明明是找到零渊……”

  虞冰卿深吸一口气,指着郁羡鱼:“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名字!”

  “零……”

  “说了多少遍,你的淮城口音分不清前后韵母!麻烦下次就不要再用九宫格打拼音了成吗?”

  箫韶有点委屈:“都怪这家伙,一身狗脾气,说话就说话,还带生气动手的,把我手机在半路给扔了。”

  “你说谁狗脾气!”

  “都闹够了没有?”乔可均冷冷扫了几人一眼,顿时让场面安静下来。

  温白凡唱白脸打圆场:“既然一场误会,这天色也不早了,大家都赶紧回吧。”

  箫韶主动朝郁羡鱼伸出手,试图将人拽起来,嘴里却还是不饶人:“还不起来,躺地上很凉快是吧?”

  到底是人迹罕至的荒野之地,水雾浓重,春苔暗生,青石板路上湿滑得很,郁羡鱼使劲挣了几下,不料意外就在顷刻之间发生了。

  当年《晨空》出名了以后,望峰山作为取景地也被捎带着红火了一把。南城旅游局对这处观景台进行了细致的修缮,不仅重新砌了阶梯,铺了青石板路,为了安全起见,还在断崖边上增设了护栏,以防止游客不慎造成意外。

  多亏了这些护栏,刚才郁羡鱼顺着惯性的一推,才没有让箫韶跌落万丈深渊。

  但也足以让在场的人在料峭春寒之中惊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