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猎罪者全知闲>第19章 一、前缘

  难得不用被工作占据的周六,温白凡酣畅淋漓地睡足一觉,醒来已经将近十点。

  他舒服地打了个滚,从厚厚的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将飘窗的窗帘拉开,帘角随手挂在墙角的挂钩上。

  今天的天气不错。温白凡仰着脸,眯着双眼,让倦意像清晨的露珠一样在阳光底下缓缓蒸发。

  却不待再次昏昏睡去,搁在床头的手机突然中气十足地响了起来。

  看了看来电显示,温白凡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清了清喉咙,将“啊啵呲嘚呃”念了一遍,才接起电话。

  他镇定开口,“早。”

  “还没起床吧?”对方一针见血。

  “这都听得出?”温柏凡难以置信,“我还特地开了嗓子才接电话的。”

  “听不出,我诳你的。”对方啧啧两声,“这都几点了还不起床,你真是,吃地沟油都赶不上热的。

  “我没事去吃地沟油做什么。怎么啦,是不是想约我吃饭啊,我就知道。”温柏凡走到洗漱台边,将开了免提的手机放在玻璃架子上,“我儿子肯定也想我了。”

  “你连对象都没有,还想儿子呢。”对方数落道,“这么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周六,你就不想着约哪个姑娘出来吃个饭吗?”

  “我这不是在约您吃饭吗,美丽动人的温琴女士。”温柏凡慢吞吞地挤着牙膏,对着镜子眨了眨眼,“拜托您能把我叫得稍微成熟点儿么,我是您侄子,快三十岁的大侄子,这叠字称呼听着像跟亮亮是一辈儿的。

  “油嘴滑舌。”温琴嗔怪地说,“好了,那既然你没事干,那就中午过来吃饭吧,你姑父早上钓了一条九斤重的水库鱼,你上回不是说想吃红烧鱼来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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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柏凡和他姑姑住的地方离得不远,走路也就二十分钟的距离。

  他姑父退休之前做花卉生意的,赚得不少,十多年前就全款买了这套小别墅,屋前还附带一个三十来平米的庭院,被老两口布置得幽静又清新。

  温柏凡登门的时候,美丽的温琴女士就在一派鸟语花香的庭院里,坐在小板凳上,用布巾帮刚洗完澡的猫咪擦身子。

  “我来我来我来。”温柏凡接过毛巾,笑眯眯地躬下身,伸手揉了一下毛脑袋。“喵喵,爸爸想死你啦,待会儿就带你回家。”

  那是一只警长同款的黑白花土猫,除了四个圆圆的爪子和脑袋上一撮毛是白的,全身都是黑乎乎的。毛毛湿了以后,整个猫瘦了一圈,但气势分毫不减。

  只见警长大人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咪”了一声,软肉垫“啪叽”搭在温柏凡的手指上,表情严肃地推了他一爪子。

  温柏凡锲而不舍地挠它下巴,蹭它耳朵,噜它脑袋,“一星期没见了,你想不想爸爸呀?”

  猫被他烦得不行,从姑姑手里跳下地,敷衍地摇了三下尾巴,分别表示听见了、真烦人、快闭嘴。

  猫咪伸出爪子,拨弄着一株白色的花。温白凡将它一把捞起,捏住那双正在摧花的小辣爪,“懂点事啊宝贝儿,这些都是你姑爷爷的宝贝,要蹭坏了,你是不会怎么样,为父可是要挨揍的。”

  猫抬起爪子呼在他的脸上,趁着温白凡打喷嚏的间隙,它从他怀里跃到地上,在院子里慢吞吞踱了一圈,最后在石头池子边趴了下去。

  它抱着尾巴,眼神灼灼地盯着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金鱼。

  温琴转身进屋准备茶水,还不忘数落侄子,“把背挺直了,不要猫着,别成天懒洋洋的,姑娘们会觉得你这样的不可靠。”

  温柏凡捧着毛巾跟在她身后,“是啊,她们都只会说我好可爱。”

  姑姑一脸受不了的表情:“都三十岁了还可爱呢。”

  “三十岁了怎么不能可爱,您都五十多了还这么可爱呢。”

  姑姑轻哼一声:“你这么会哄人,怎么就找不到对象呢?”

  温柏凡摸了摸鼻子,不敢说话。

  “你要对女朋友有对猫一半的耐心,当年就不会被付小姐甩了。”姑姑叹了一口气,“你看你表姐,一毕业就结婚,亮亮今年都快十岁了,都不用我操心,倒是你啊……”

  工作以后,温柏凡从未有过稳定长久的交往对象,至今依旧孤身一人,温琴自然心急不已。温白凡幼年失怙,少年失恃,亲人只有温琴一人。因此,尽管对于被催婚颇感无奈,但他也感激这份关怀。

  其实严格说来,温柏凡是被赵明一手带大的,和温琴一家相处的时间算起来并不多。而这些短暂的相处时刻,都是透过树叶落在地上零星而耀眼的阳光,这种唠叨,就跟猫咪偶尔会躺在他怀里睡着一样,也不过是一种温暖的小小负担。

  “外婆,舅舅!”一道脆生生的童声在温柏凡身后响起,“我回来啦!”

  温柏凡转过身,一枚小炮弹直直扎进他的怀里,“舅舅我好想你呀!”

  温柏凡亲昵地揉了揉他脑袋。

  小孩仰起脸蛋,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响亮地喊:“你有很想我吗?”

  “我超想你啊。”温柏凡被他甜得不行,伸手喂他吃了一块巧克力,“咱俩多久没有一起打游戏了?”

  “今天亮亮没出去玩吗?”温琴问女儿。

  温白凡的表姐一家三口就和温琴夫妇住在同一个小区里,生活基本上可以互相照应。

  “亮亮的同班同学生病了,他去送慰问曲奇,早上我们带他去了一趟医院。”

  “嗨,怎么让这么小的小孩子到医院去。”温琴皱了皱眉,满脸不赞同,“医院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万一沾染了细菌怎么办?”

  “我有给他戴口罩和好好洗手。”表姐柔声安慰母亲,“况且亮亮是班长,关爱同学是应该的呀。”

  亮亮抱着猫坐地上,眼巴巴看着温柏凡:“舅舅,你教我那个变果冻的魔术吧。”

  温柏凡干笑了两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

  自从上次被乔新那小子嫌弃自己“幼稚!”之后,他就有快两个星期没有把果冻带在身上了。

  “这次就算了,舅舅今天读条失败,下回再给你攒个大招。”

  亮亮认真地跟温柏凡商量:“那下星期我回来,那天你教我好不好。”他掏出一本小日历,上面做了很多花花绿绿的记号。“下周六是16号,那天我去找你玩,好吗?”

  温柏凡好奇:“你为什么突然想学这个?”

  “我的好朋友快生日啦,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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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午饭,温白凡抱着猫,哼着歌,慢悠悠往家里走。

  那猫把后爪踩在温柏凡屈起的手臂上,站直了身子,前爪搭在他的肩膀上,弹了弹耳朵,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宛如一只鹰!

  温柏凡见它兴致不错的样子,便转过脸来闹它,用鼻子蹭了蹭干净的软哄哄的毛,果不其然又被不耐烦地推开了。这抖诶唔主人也不恼,嘻嘻一笑,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张熟悉的俊脸,大概因为那冷淡骄傲的眼神和猫大爷颇有几分相似。

  出了电梯,温白凡顿住脚步,有些惊讶地看着站在他家门前的一个窈窕的身影。

  “好久不见啊,温警官。”付如筠笑着跟他打招呼。

  温柏凡也笑了,连忙把她请进屋里,拿起被遗忘在玄关柜子上的手机看了一眼,“你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啊,刚才急着出门忘带了。”

  怀里的猫咪一进家门就从他怀里轻巧地跃下地,头也不回地窜进卧室里。

  “是啊,本来想来蹭饭的,太想念你的手艺了。”付如筠往沙发上一坐,“哎,我说笑的,你别忙活了,我已经吃过了。”

  她的妆容精致,只是眼睛有些红,神情有着挥之不去的疲惫,看样子像是刚熬完夜。

  “小心烫。”温柏凡端出一只玻璃杯,淡黄的胎菊和鲜红的枸杞子在热水里浮沉,煞是好看。清热明目的植物散发着甘苦的清香,付如筠抿了一小口,舌尖竟泛起甜丝丝的味道。

  这人知道她怕苦,还细心地加了些许冰糖。

  付如筠勾了勾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好难得啊,大记者,居然想起我这个被抛弃的前男友了。”温白凡调侃她。

  付如筠从一瞬间的失神中清醒过来,轻撩鬓发,挑眉一笑:“哈?前男友,原来你是这样定位自己的吗?咱们只是牵过一次手而已诶,简直比那些打了十倍柔光的青春片还纯情。”

  “喂,这也太冷淡了吧!独居老男人脆弱的心灵咣叽一下被你打碎了。”温白凡站在开放式厨房里,从冰箱里拿出一桶鲜奶,倒进小锅里,“再说了,现在的青春片都是嗑药分手复合意外怀孕堕胎车祸,哪里就纯情了。”

  付如筠捧着茶又喝了一口,看似不经意地控诉道,“其实最冷淡的人你吧,当初我离开的时候,你可一句话都没有挽留过。”

  记得六年前的那天,付如筠告诉他说,上头已经通过了自己的辞职申请了,温白凡也只是呆呆站在走廊上,不为所动地“哦”了一声。

  “我怎么知道你那是要跟我分手的意思,你分明只是说辞职而已。”温白凡手腕一翻,往沸腾的奶锅加了一勺可可粉,微涩的甜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况且,你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离开我,作为被甩的人,我也没有资格说什么吧。”

  猫咪大概是闻到奶香了,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跟磕了药似的绕着温白凡的裤脚猛打转,宛如一只狗。温白凡被这突如其来的粘人劲儿弄得受宠若惊,连开冰箱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踩到了小家伙。

  明明之前都是一副“走开,挡道了!”的拽得飞起来的样子,现在又仿佛凶巴巴地在说“混蛋,走太开了,回来!”

  温白凡被自己的脑补萌得不行,笑呵呵地挠了挠脸。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付如筠不高兴地瞪了他一会儿,又泄气地躺回沙发上。在这个男人面前,成熟知性的她也会不由得表现得像个赌气的小女孩。

  温白凡背对着她,将奶锅轻倾缓缓注满了马克杯,他突然开口:“我知道的,是因为笑风吧。”

  付如筠蓦地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的背影,低声道:“我始终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你也不相信。”

  七年前,温白凡和唐笑风被人发现倒在科学城的一个生物科技园里,一死一伤。

  在此前的一宗贩毒案件中,唐笑风因为缺乏关键证据无法让嫌疑人入罪,于是指使线人伪造证据,没想到交涉的过程被温白凡撞破。争执之下,唐笑风令温白凡的头部受到重伤,倒地流血,他自己也畏罪自杀。

  而温白凡的头部受了重创,关于这次事件前后的记忆尽数消失。等他出院复职的时候,却发现这个案件的调查过程被列入了需要高级权限才能查阅的秘密档案。

  “就算他们都阻止我,但总有一天,我会将一切调查清楚。”这也是付如筠从宣传部辞职成为社会新闻记者的初衷。

  “祝你成功。”温白凡端着杯子,在付如筠对面坐下,又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盒子,“我姐烤的曲奇,吃不吃?”

  茶几上放着一张今天的报纸,付如筠正想拿起一看,一只毛绒球闪电般“嗖”一下从厨房窜了出来,轻盈地从椅子跃上桌子,“吧嗒”一爪摁住了报纸。

  琉璃般的猫眼里满满的防备之意,它一瞬不瞬盯着付如筠,仿佛在说:“你敢动一下试试?”

  “嚯,瞧你家的猫,也太会占地盘了吧。”

  温白凡连忙伸手把猫抱到地上去。

  付如筠这才拿起报纸,指着新闻标题对温白凡说,“你看到了吧,伏建邦入院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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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伏氏集团董事长伏建邦,坊间流传着许多五花八门的说法。

  伏建邦的身家并不清白,祖上涉黑,本人也手腕强硬。有人说,伏氏集团的崛起其实是伏建邦为了掩人耳目用来洗白生意的。他有个绰号叫“蜘蛛”,一方面是因为该集团的投资项目遍布各个行业和领域,尤其近几年,早已不仅限于医药方面,更开始染指娱乐和高科技行业,野心可见一斑。而另一方面,传说伏建邦拥有强大的地下组织和蛛网一样的情报系统,令他得以手眼通天。

  流氓做到了极致就成了绅士。伏建邦之所以在普通人之中有很高的知名度,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在慈善事业上的高调张扬,每年都会雷打不动地为贫困落后地区的医疗建设事业公开捐赠巨额款项。

  一直有这样的传言,伏建邦热衷慈善的最终目的是为了逃税洗钱,而那笔巨额捐款的来龙去脉一直受到政府的密切关注。有关部门曾多次对伏建邦的财务状况进行审查,但由于总是缺乏关键证据,每次调查都无疾而终。

  伏建邦的妻子叫做林莉,是他的第二任夫人,比伏建邦整整小了25岁。两人六年前正式登记结婚,在此之前,林莉曾担任伏建邦的私人助理长达五年。

  就在1月6日晚上,也就是大前天,这位年轻的伏太太因手术失败去世。次日,伏建邦因悲伤过度,需要留院观察。

  今天的报纸上刊登的就是这一条新闻。

  “大记者你要追踪报道这件事吗?”温白凡问。

  “不只是我,同行的不少记者都在盯着这件新闻。只是圣慈医院有专门为社会名流服务的22楼特别住院部,未经允许的人都不能出入。记者只能蹲守在医院门口,或者在别的楼层搜刮边角消息,跟院方打游击战。”

  “特别住院部?”温白凡将趴他脚边的猫咪一把捞起,将它四肢摊开放在膝头。

  “就是为了名人们的隐私,没有出入卡的工作人员和亲属都没办法到达的一整层病房。尽管收费昂贵,却很受有钱人的青睐。”付如筠嚼着曲奇饼,口齿不清地说,“伏氏集团每年给圣慈医院投资很多钱,我们收到绝密的□□消息,说圣慈医院的沈司原院长跟伏建邦私底下交情匪浅。主编想让我以此为切入点,做一期关于医疗机构与医药行业的深度报道。”

  “一块曲奇饼就把你的绝密消息收买了啊。”温白凡有些好笑。

  “咱俩谁跟谁嘛。”付如筠支支吾吾地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情要拜托你……”

  “你该不是让我调查伏建邦太太的死亡案件吧。”温白凡提醒她,“我是公职人员,可不是私家侦探,更不是记者。”

  “嘿,你还挺有原则?”付如筠轻轻啧了一声,解释道,“我想让你帮忙调查的案子,是一件有点离奇的自杀事件。死者自杀的时间恰好就是伏建邦太太去世的当天晚上,他们都是圣慈医院22楼特别住院部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