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庶愣了愣, 看着黑鹿散做一团雾气, 它的血红眸子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长长的红光,转而消失。
实际上, 他还想多交谈几句的, 尤其是这双眼睛。
如滴血般的红眸子, 和那天失控的伍舒扬,一模一样。
说不定,和他谈一谈,真的能搞明白红眸背后的含义。而且,他那句古怪的“锁在没用的躯壳里”, 也尤其令人在意。
“快!”
中年人再度催促了一遍,这次他举起了大刀, 凶狠地砍在屋脊上。
给他犹豫的时间不多, 但有一点,站在屋脊上的确不是长久之计。说不定恐怖屋会随时醒来,说不定身后的妖魔鬼怪会随时追上来。
“抓好了, 豆丁。”
“我叫Alaois。”小家伙脆生生答, “英文是Louis,勇敢的战士。”
“Got it。”简明庶随手揉了揉他的头,“抓紧了, 爱尔兰小战士。”
他将倒霉的黑鸫放入衣兜,可怜的鸟儿依旧双腿蹬直,阖着眼睛。
简明庶轻轻助跑,从屋顶跃下, 轻巧地落在伸出的门廊上。恐怖屋异常安静,似乎还在微微打着鼾。
他扳着门廊边缘,轻松一跃,单手攀着门廊,极快地在空中悠了一悠,这才放手,稳稳落地。
整串动作看起来行云流水,极其训练有素。Louis有些懊悔刚刚介绍自己为“勇敢的战士”,明明自己——算了,不提也罢。
“我打算去镇上。小战士,你去哪里?”
刚才他亲眼看到血魄往镇上的钟楼飘,他打算过去一探究竟。
“先生,请让我和您一起吧。”
“行。”
刚才摸爬滚打,小家伙身上摔得稀烂,现在脸也糊得跟花猫一样。简明庶低头看了看他摔得皮肉外翻的膝盖,没让他下来自己走。
古镇的路不算好走,巷子狭小又偪仄,地上都是粘腻的血和苔藓。他谨慎地沿着巷子行进,尽量避开了所有有响动的地方。
路过一间尘封多时的打铁铺子,他主动迈了进去,想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防身。
屋子里很重的灰尘,案上零落地摆了许多半成品。简明庶忍着浓重的潮气,掩着口鼻,扫视一圈,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贮藏空间。
一束偏冷的光线落在雕花锁头上,光束中涌动着厚重的灰尘。看起来,有一丝诡异。
简明庶立即摸索过去,这是个木箱。大半箱子匿在黑暗里,背后似乎是个黑黢黢的壁炉。他试着揪了揪锁头,果然锁上了。
“让开。”沉默的中年人终于开口。
哐哐一声,大刀劈下,整个木箱正面裂了大半。
木箱里面的东西奔涌而出,有长刀有短剑,他在里面顺手翻了翻,找出一把极小的匕首,递给挂在自己身上的Louis。
“小孩子不要随便动刀子。”他一边翻找一边交待,“只能用来防身。”
“是,先生。”
简明庶挑了把玫瑰雕花刺剑,在空中试着劈刺一番,似乎比较称手。
“就你了。”他平静将刺剑别在腰间。
他终于从木箱上转移了注意力,忽然发现箱子后,一双如鬼似魅的眼,死死地盯着他。
确切地说,是“她”。
这姑娘不知是人是鬼,形容枯槁,双目失神,皮肤紧紧贴在骨骼上,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他背后的Louis,显著地收紧了自己的胳膊。
忽然漫出一股潮气,她开始往壁炉外爬。她的头发像水草一样,还缀着腥臭的河水,嘴里啊呀不知哑声说着什么。
“她说,饿。”Louis翻译成了英语。
简明庶捏上刺剑,又松开了剑柄。他用伍舒扬的眼睛发现,这人并不是鬼魂,是有实体的。他随手在地上摸了摸,似乎摸到一块碎砖。
正在此时,刀光一闪,地上的人瞬间被劈成两半,混乱中,一半的她还朝着简明庶扑来,枯长的手擦着他的袖口而过。
“我打算拍晕她的。”简明庶有些不耐烦,刚才的黑鹿也是他不由分说就打散了。
“天真。”
中年人个头很高,整个上半身都淹在黑暗里,只露出穿着军绿色裤子的下装,和看起来非常硬朗的军靴。
看身上的装扮,他可能曾是雇佣兵,或者士兵。
“轮回镇的规矩,本来就是避开审判者,杀掉更多的人。最后一个,才有资格逃出生天。”
简明庶愣了片刻。
刹那之间,黑暗中响起轻微的挥刀声音,大刀朝着他劈了过来。
*
异界。多彩之地。
巴掌大的仙灵在空中惊慌地逃着,一把被硕大魔灵揪住,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丢入了口中。
可怜的姑娘,翅膀还在齿缝中发抖。她还不够魔灵一口。
这里曾经是一片郁郁葱葱,欢乐与仙境的地方。曾经,不少的仙灵在空中飞来飞去,有些甚至会在泉水边拨弄竖琴,那时候的风都是香甜的。
人们曾称呼它为“多彩之地”,是充满宴会、美酒、音乐和快乐的地方。
现在的泉水边全是粘稠的血迹和断裂的残翼。魔灵疯狂地屠戮着仙灵,每每吞噬一个,他们的个头都会变大几分,也变得……更像恶魔。
一片炼狱之景。
甚至连天空都不再明亮,而带着些妖异的血红。
塔楼边上,Allen正和一位漂亮男性说着话。
这人一头浪漫的卷发,眉眼漂亮得像灿烂的春天,好看的红唇更是像槲寄生果子一样,莹润诱人。
他看起来不像是当地人。
前些天,Allen被派去和酆都狱使者接洽,估计就是他眼前的人。这么一来,多彩之地可能无需再固守同心圆城堡,也许,还能和魔灵斗上一斗。
猫头鹰扫了最后一眼Allen和他眼前漂亮的男人,扑簌着塑料翅膀,关上窗棂,落在长形桌上。
猫头鹰:“真该死,这个势头下,Allen还站在塔楼,和不知是谁调着情。”
“他来也没用。”桌上银盆里一只钢铁鲑鱼跳动起来,他全身涂满了诡异的油渍。
“只会‘仙灵的祝福’。”智慧鲑鱼揶揄道,“要我说,还不如我上前甩甩尾巴,魔灵还能感到疼。”
长桌上坐着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猫头鹰几乎要习惯这种嘲笑。
仙灵的确没用,在异界,谁都能嘲上一嘲。谁让他们原本是精灵的小宠物,在精灵族集体迁徙至阿瓦隆后,还被遗弃在了异界。[1]
猫头鹰扫了一眼智慧鲑鱼的钢铁尾巴——说不定,抽脸还真的生疼。
“他可能是和酆都狱的使者谈话。”猫头鹰最终还是帮Allen说了句话。
“——酆都狱。”最左侧的一位骑士开口。
“我依旧不理解,求助于恶魔的意义。如果我们需要恶魔的帮助,奇迹之地轮回镇的那位,不够我们求助的么。他甚至,还宣称自己是一名德鲁伊——”
骑士刻薄又讽刺地强调了一遍:“恶魔成为德鲁伊——”一群骑士附和地笑了起来。
“你在发什么疯。”鲑鱼怒呛道,“如果你能接近轮回镇一步,我立马跳去你家坩埚里,今晚喝鲑鱼汤!”
骑士缄默。
“肃静。”
坐在长桌最顶头,戴着王冠的骷髅开口:
“北欧、希腊神祗陨落,埃及太阳神不知踪迹,其余的波利尼西亚、海地妖精不成气候——印度,哦我的大德鲁伊,印度的那些仙灵讲话,我着实听不太明白他们的口音——能邀请的,也就只有酆都狱和日本式神。日本的情况,比我们还差劲。据说,他们早已全员机械化。”
至高王晃了晃自己王袍下的手臂,发出叮呤咣啷的声响。
“老天,这种齿轮机器真是要命。”他摇了摇头,从他的头发中,飞出了一只松果仙灵。
至高王怜悯地看了只有拇指大小的仙灵一眼:“看看新出生的小东西。它甚至,还不如我的指头大。真是可怜。”
大殿之中,无人说话。
曾经的爱尔兰,是机场附近都有野兔奔跑、城市会为了一花一木改建的地方。
曾经,爱尔兰人继承了凯尔特的传统,信奉仙灵无处不在。
而时间流转至现在,人们早已抛弃了信仰,也抛弃了童话。环境、物种、甚至古老的文明,一切一切,都需要为人类的发展让道。在都柏林绕上一圈,人们谈论的是金价、股价、首富和明星们的八卦谈资。
可供栖息之地连连减少,世间的灵气愈发稀薄,对仙灵来说,就像是忽然失去了赖以为生的面包。
要么,实现半机械化改造,用齿轮和机油维持生命;要么,堕落成为魔灵,相互吞噬、赖以维持生命。
资源和人口不均衡时,矛盾自然会激化,这点,即使是自由快乐的仙灵,也在所难免。
要么掠夺、要么死亡。
对很多仙灵来说,这是个两难的抉择。
“总之。”至高王沙哑的声音继续响起,“这次把魔灵一举歼灭,我们可以用祈愿玫瑰,将异界恢复至原来的样子——至少,又能维持一阵。”
钢铁鲑鱼当即跳了起来:“您真是老糊涂了。”
“对方的恶魔领主发过话,此次唯一的索求,就是祈愿玫瑰。”
至高王似乎凝滞了片刻。
猫头鹰灵巧地转了转脖子:“祈愿玫瑰……这事情不小,或许我们可以再多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我不觉得对方像是可以商量——”
“哦我的大德鲁伊!我的大德鲁伊!!”智慧鲑鱼的话被一串惊叹打断。
一只小仙灵急急忙忙推门跑了进来,连声惊叹着。他一半身子都是生锈的铁器,不小心摔了个骨碌,零件掉的满地开花。
“山毛榉,你的脑子漏机油了么?”
猫头鹰展开塑料翅膀,落在半树半铁的仙灵眼前,抬脚踹了山毛榉一下。
“——Allen,是Allen!!”
“Allen怎么了?”
“Allen他……他死了!”
“这不可能。”猫头鹰脑袋一转,溜圆的眼睛锁定了山毛榉,“我刚还看到,他和酆都狱的使者在谈话——就在塔楼那边。”
“就在塔楼!他就死在塔楼!哦我的老天——他可真惨,面目全非,甚至连眼睛都被人挖了出来——我简直不敢看,他就化作了一缕轻烟——”
“猫头鹰,你刚刚说,看到Allen在和谁谈话?”智慧鲑鱼问道。
“——是个看着很温和的人。一头卷发,个子很高。他的眼睛着实迷人,红唇也闪闪发光——”
“老天。”钢铁鲑鱼甩了甩尾巴,“你个塑料鸟儿,能不能别再发疯,是问你名字。”
“哦,名字。”猫头鹰抚了抚圆框大眼镜,仔细想了想,“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想,他并不是我们的人。”
智慧鲑鱼:“所以那个温和的人——他是凶手么?”
“我的大德鲁伊。”猫头鹰转了转眼睛,以示祈祷,“这可不敢随便指控。”
门被哐当踹开。
作者有话要说:鲑鱼、猫头鹰都是凯尔特神话中智慧的象征,有传说芬恩是因为吃了智慧之鲑鱼才变得聪明无比,曾经的仙女“花颜”布罗德维特也被变作过猫头鹰
[1]阿瓦隆:凯尔特神话中圣地、理想乡。
多彩之地、奇迹之地、应许之地,合称异界。整个异界是散落各地的破碎小世界,以这三个部分为主。
其中应许之地是世界树生长的地方,据说打开应许之地的大门,可以获得实现愿望的祈愿玫瑰
至高王:埃及太阳神不知所踪
黑猫:(阿嚏)谁cue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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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江鹤-、NGC4038 灌溉的营养液(鞠躬)
我感jio自己像条鱼,鱼饵就是营养液,轻轻一钩我就上钩了(笑哭)
今天的营养液感谢,切合石门密码的主题,来讲讲密码好啦~文中提到过,古典的加密方法是移位密码和单表、多表替代密码,后来还有二战中用的比较多的转轮密码、各类密码机器,但是这些密码虽然繁琐,都比较容易破译。
所以人们想了个啥办法呢——公钥密码学。
这种加密方法里面,公钥是直接公开的,取两个非常大的质数相乘,得出一个公钥。这种加密方法难在哪里——难在还原。
不知道两个质数具体数字的情况下,没有什么快捷的拆分方法,即使是现代计算机也这样。
如果还不能理解,就想想上学时,被因数分解支配的痛苦吧哈哈哈哈哈,实际上,连计算机也冒的办法,只能一步一步傻傻分……有没有点蠢萌的感jio
每次网银或者购物,弹出来一个“数字签名”,有些就是用的这种加密方法。
70年代,曾经有个人在杂志上公布过一串这样的密码公钥,这串不算太难的公钥,直到17年后才被破解,破解时,600个人共同完成了因数分解的工作(因数分解:颤抖吧渣渣!!),你说,阔不阔怕!
为什么我知道这些,因为最开始我曾经天真地想把石门密码设置成公钥密码学,后来实际推算了一下,emmmm……如果真的这么设置,大家要趴在孤岛上,分解几天几夜的质因数(……)想想莫名有点滑稽(笑哭)
因数分解才特么是大魔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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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早9点,我要准时丢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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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糖,真的是糖(看我真诚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