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颜辞镜经常坐在那片树荫里看书。

  七月流火带来的凉风在傍晚时节飞舞,翻过颜辞镜的书页跳跃在篮球场挥洒的涔汗里。

  前两天那叫胡小芸的女孩过来找他,鼓起勇气问他还记不记得高一报道的时候帮她指路的事,问他对自己有没有哪怕一秒钟的喜欢。

  女孩脸颊印着泪痕,眼底有一圈疲惫的阴影。

  颜辞镜如实地答:“不记得,没有,抱歉。”

  话音未落,胡小芸的泪像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落下,羞耻心后知后觉席卷神经,她落荒而逃。

  颜辞镜揭开书本的下一页,纤长的眼睫微微垂下,专注那些密密麻麻的正楷字。

  心里默念起来。

  “你就是颜辞镜?”只听一个熟悉却抓耳的声音,青涩的少年穿着白背心站在他面前,不太宽广却显露肌肉的身体挡住一部分阳光,也挡住了颜辞镜看书的视线。

  是他。

  “顾行”。

  “弄哭胡小芸的是不是你?”他的语气带着愠恼,颇有种兴师问罪的意思。

  颜辞镜心里一咯噔,用翻页的动作掩盖过去,修长的食指却难以掩饰地抚了抚书脊。

  “喂!哑巴了吗!”

  颜辞镜食不知味地又翻一页,满脑子都是这货安慰胡小芸的场面,如果是往常被人误会了,他连一个音节都不会说,但现在他却有了辩解的欲望,于是慢慢抬起头,刺目的太阳光投射在头顶,从发丝缝里一路蔓延往下,宛如晶亮的星河流淌在他优美的五官线条里。

  “‘处死罪犯的场面尽管可怕,但只是暂时的,如果把罪犯变成劳役犯,让他用自己的劳苦来补偿他所侵犯的社会,那么,这种丧失自由的鉴戒则是长久的和痛苦的,这乃是制止犯罪的最强有力的手段。’”

  顾行一脸茫然。

  颜辞镜合上书,曾以为不会跳动的心脏不可抑制地跳了一下,两下。

  在胸腔蠢蠢欲动地震颤着。

  “这位同学,你在责问我之前不妨问问那位胡小姐都干过什么,以及我有没有做让你愤怒的事,都希望你弄清楚了再来。”

  顾行的脑容量明显不够用了,“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颜辞镜起身欲走,在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不知道是在嘲讽胡小芸那所谓的“痴情”,还是嘲讽自己竟然还能和普通人一样为这些日常犯傻。

  “‘这种行之有效的约束经常提醒我们:如果我犯了这样的罪恶,也将陷入这漫长的苦恼之中。’”

  这种行之有效的约束经常提醒他:如果习惯这样温馨普通的日常,将给他人带去漫长的痛苦。

  他注定踽踽独行地背负业障走下去。

  没有希望、没有尽头,只是漫无目的地强撑着这副没有灵魂的躯体,在罪恶的荆棘丛林中走下去……

  谁知身后人忽然朝他喊话:“装逼的臭小子!我顾行只知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不懂你那些文绉绉的酸文!”

  那一瞬间,颜辞镜感觉有什么东西渗透进心底,一股强烈、炙热,不属于他的情感源源不断地涌过来,如同掀起的千尺巨浪裹挟着七荤八素,重重地拍落在他身上,好像要把心里那些肮脏的污垢都涤荡干净似的。

  但他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回教室,回过神的时候心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疯狂地鼓动着。

  那是颜辞镜经历过弑父弑母以后第一次从正常的人际关系中感受到情绪。

  一种强烈想拥有某种东西的情绪。

  可惜很快就会消失了……

  结果他没想到的是,顾行这货竟然跟他杠上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他面前,总是没事找事地和他闲扯,知道他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每天早上准时出现在校门口拿一瓶牛奶和鸡蛋,硬塞到他手里,非要看他吃下去才放心。

  颜辞镜很快就感受到了另外的情感——

  他妈的这个人实在是,太聒噪了!!!

  ----

  除夕快乐,记录22年最后一天,隔壁有新文《你是我的慢性病》,青春校园,医学生vs心脏病患者,主攻,病弱清冷美受,感兴趣的来隔壁瞧一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