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里跟着盛千陵走进电梯。
他得了甜头, 却假装面无表情,曲着长腿懒散地倚在电梯轿厢上,不看盛千陵, 只看着那一小块电子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数字。
盛千陵哄他:“别气了。”
江里桃花眼一挑, 拖长尾音故意说:“没气啊,我怎么敢生师父的气。”
盛千陵乐得见江里这一副想笑又憋着的样子,伸手揉了一下他脑后柔软的头发, 说:“你现在叫师父, 让我有一种悖德感。”
江里听了,唇角的笑意再也压不住,坏笑地凑过来,靠近盛千陵的耳边,像只复读机一样喊:“师父师父师父……”
盛千陵耳朵发麻:“……”
电梯门开,盛千陵先走出去,江里得意扬扬跟上。
他像个成功调戏了良家妇女的浪荡子,看着盛千陵嘴角那丝无可奈何的笑,心情大好。
进门以后,两人换拖鞋洗手, 然后坐到餐桌边。
江里先把小蛋糕的盒子拆掉,接着取出生日蜡烛,插在蛋糕正中心那个芭比娃娃旁边。
蜡烛是红色,一只是「1」, 一只是「8」。
江里使了个坏, 故意把「8」放到了「1」的前面, 然后把蛋糕旋转半圈, 正好让盛千陵看到「81」这个数字。
盛千陵挑一下眉, 问:“故意的?”
江里的小情话张嘴就来:“祝我的芭比娃娃生日快乐, 希望你81岁时,还是我陪你过生日。”
盛千陵短暂地愣了一下,很快笑起来。
他说:“好。”
江里到旁边的置物柜上找了支打火机,把蜡烛点燃,又去关了客厅的灯。
屋子里骤然暗淡下来,只剩下餐桌上这捧暖黄的烛火。
盛千陵就坐在这盏烛火后面,温柔的火苗落入他干净澄澈的瞳仁里,使他看起来安然静谧,优雅温柔。
江里静静地看着盛千陵,怎么也挪不开眼睛。
思绪不可控地飘远,飘回老家,落入很多年都没有想起过的一幅画面。
那还是2008年年初,整个湖北省下过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雪。
那一年他和江海军一起离开生活了十二年的村子,前往武汉。
村庄被深及小腿的白雪覆盖,行走困难。
可是天地之间一片洁净的纯白,山坡上的树木与土壤全部被铺天盖地的大雪包裹,却让江里觉得十分新奇。
南方少雪,于是人们对雪有着天然的向往。
可江里不知道这样的暴雪称得上自然灾害,只记住了当年那一幕震撼人心的美感。
那是难以言喻、无法形容的惊心动魄。
是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发自内心的折服。
正如此刻。
十八岁的盛千陵坐在他的面前,双目温情看着那只小巧的生日蛋糕时的模样。
江里的目光毫不遮掩地流连在盛千陵脸上。
他轻轻开口,生怕惊扰了时光似的。
“陵哥,生日快乐。”
盛千陵微扬下巴,答:“谢谢。”
江里想了一下,说:“陵哥,我给你唱生日歌吧。”
说完也不管盛千陵同不同意,自己一个人拍着掌,轻声唱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Happy birthday to dear lingge(陵哥),祝你生日快乐……”
他中英文夹杂,不管曲调不管发音,唱到结尾,弯起眼睛加快拍掌的节奏。
盛千陵虽家境富裕,但极少有过这种过生日的仪式感。
他的父亲立于高位,母亲叱咤商海,向来各自忙碌难见人影。
加上一家人对健康都有着近乎严苛的标准,都不怎么吃甜食,就更不会在他过生日时准备一只高糖高卡的蛋糕,最多抽空坐在一起吃顿饭,聊聊近况以及人生理想,就算庆祝。
所以,当江里认真唱完生日快乐歌时,盛千陵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配合地凑过去吹了蜡烛,再一次向江里道谢。
江里跑去开灯,回来时欢快地坐下,眼巴巴地盯着那只小蛋糕。
盛千陵知道他嗜甜,也就遂了他的意,取下燃烧了一半的数字蜡烛和巧克力做的芭比娃娃,用透明的塑料刀切开蛋糕,给江里装好一大块递过去。
江里欢天喜地接过来,放在自己面前,用勺子尝了一大口。
奶油丝滑,蛋糕香浓,配比精准,不油不腻,只嚼一下,便满口馥郁唇齿留香,一直甜到心坎上。
爱情的甜,蛋糕的甜。
在这一天晚上,都被上天赠与给了江里。
江里舔一下嘴唇,想舔净唇角的白色奶油,却越舔越多,干脆放任不管了。
中途,他想到什么,停下来问:“陵哥,那我们现在算不算是——”
后面的话他突然卡了壳。
正常来说要讲「男女朋友」,但他们都是男生,说「男男朋友」又觉得好奇怪。
他酝酿了一下,努力搜索自己贫瘠的词汇量,思考这个词要怎么形容。
哪知道这时候,盛千陵看着他,忽然出声:“我后悔了。”
江里心一惊,缓慢抬起头,直视盛千陵的眼睛,喉咙仿佛被奶油堵了似的,不得上下。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盛千陵你什么意思。”
亲都亲了你什么意思。
老子差点都要献身了你什么意思。
盛千陵喘了一大口气,才接着说:“我后悔那天对你说那样的话,江里,那不是我的本意。”
江里没反应过来,吊着一颗心反问:“什么话?”
盛千陵垂眸一秒,又抬起眼皮看向江里。
他的脸孔看起来柔软恬静,被天花板上亲和的顶灯垂直一照,将他的睫影拉长投射在脸颊上,像一条蜿蜒的河。
盛千陵说:“我那天说,你可以和她谈恋爱,做她的男朋友,抱她亲她,和她深吻,等到了年纪,和她上床,和她结婚,和她生孩子,和她过一辈子,都可以。”
江里刚才吓得失神,听完整了盛千陵的话,这才吞下那口奶油,忍着心中狂喜道:“后悔什么?”
盛千陵有些动情,像不染尘埃的天神被扯入红尘,脸上沾了凡人才有的欲望。
他说:“你不可以和她谈恋爱,不可以做她的男朋友,不可以亲她深吻,不可以和她上床,不可以和她结婚,不可以和她生孩子,不可以和她过一辈子,都不可以。”
江里脸有些热,但还是忍着羞耻感哄盛千陵:“嗯,不可以,都不可以。我只做你的男朋友。”
小蛋糕只有六寸,最后江里一半都没能吃完。
他解决完一块,剩下的实在吃不了了,便拿去冰箱放起来。
时间越来越晚,江里没脸提自己想留宿的事,又看出来盛千陵舟车劳顿一天十分疲惫,试探性地说:“陵哥,那我先回去?”
盛千陵确实累到困倦,点点头,说:“好,那我送你下去。”
江里听笑了,说:“然后我再送你回来,你再送我下去,我再送你,你再送我,咱俩今晚觉不用睡了,就来回送一晚上。”
盛千陵也听得好笑,走过来搂了一把江里,自然地弯腰过来,舔走江里唇角的那点儿残留的白色奶油,说:“那你好好休息。”
江里:“……”
就这么一个动作,他感觉自己都快要着火了!
沃日!
不做何撩!
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一步三回头往门边走,恋恋不舍地出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江里浑然感觉自己这一天像在做梦一样。
先是以为盛千陵一声不吭抛下他回北京了,心情低落得像高一地理书上学过的那什么马什么亚的海沟,然后丢脸地哭了一场,竟然真的把盛千陵给哭回来了。
还和他一起过了生日,脱了衣服亲亲抱抱,确认了关系,直接又把他的心情送到了珠穆拉雅还是喜马朗玛的最巅峰,直奔云端。
江里本来以为自己会兴奋得睡不着觉,会在床上反复回味盛千陵亲他的画面。
怎奈白天精力透支过度,心情又极度放松,头一沾上枕头,意识就自觉滑入了温软的梦乡。
一夜深度好眠。
次日起床刷牙时,江里照着镜子,发现自己两边肩膀都起了一些深深浅浅的红印子。是用力按压皮肉留下的痕迹。
他长得细皮嫩肉不经掐,昨晚盛千陵却用了力抱他推他,然后压着他亲。
那画面只要一回味,江里就忍不住唇角上扬,桃花眼里像真开出了娇艳的桃花。
六月的早上温度已经挺高了。
江海军不在,江里肆无忌惮光着膀子照镜子。
照了半天还不尽兴,去床上摸过他的碎屏手机,费老大的劲解锁进入照相机,选了一个角度,对着镜子里自己泛着红痕的肩膀拍了一张,发给了陈树木。
陈树木可能正好躺在床上玩手机,回复得非常快:“卧槽,里哥你被人揍了?我们今天是怎么弄?要几个人,去哪儿,弄谁,你说句话!”
江里慢慢悠悠踱回客厅,一边翻找自己的衣柜,一边回复陈树木。
他嘴角噙着春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写:“你怎么知道我谈恋爱了?”
陈树木懵逼:“你没睡醒?”
江里真情实感地皱眉:“唉,他非要按着我亲,好惆怅。”
陈树木震惊:“一大早发什么骚?”
江里愈发进入角色状态:“男朋友太粘人了,好苦恼。”
陈树木颤抖:“你和盛千陵在一起了?卧槽?这就搞上了?”
江里非常满陈树木的反应,双手飞快打字:“毕竟是我啊,二十九中最帅校草江里,方圆十里没有比我更帅的小伙子,谈个恋爱有什么好稀奇的。”
陈树木直击重点:“所以你被日了?”
江里:“……”
一秒钟泄气。
我他妈倒是想!
江里演不下去,咬牙切齿骂陈树木:“你脑子里成天装的什么颜色废料!除了这档子事,就没别的了吗?学校门口印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背下来了?和谐后面是什么?”
陈树木一锤定音:“哦,那就是没搞定。”
江里:“……”
他气得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懒得再管陈树木的短信轰炸,径自开始找衣服。
他从衣柜里找出一件湖蓝色净面短袖穿上,搭了一条黑色的宽松款运动长裤。
穿好衣服后,又去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早上八点半,盛千陵并没有发消息过来。但江里就是知道,他得在九点到达时光台球,然后和盛千陵一起坐着吃早餐。
并不是什么非常特别的画面,可是一想到,就莫名觉得温馨。
趁着还有点儿时间,江里跑回厕所重新打理了一下头发。
夏季头发长得更快,垂下来的刘海都快要长及眼皮。他找出一只蒙尘许久的吹风机出来,给自己吹了个造型,确认英俊帅气,才得意地对镜子里的自己一挑眉,哼着歌走出去。
出门前,他想到昨日那只生日小蛋糕,回到桌边拿出那本高一的课本,从里面有零有整的拿出一些钱塞进裤兜里。
紧接着,江里又回忆起盛千陵昨天晚上说过的某句话,心念一动,翻箱倒柜找出自己的身份证,也揣进了口袋。
八点五十五分钟,江里到达空无一人的时光台球门口。
他满怀期待地等在那里,像在等一场夏天的雨。
九点整,电梯门开,盛千陵从里面走出来。
江里循着电梯声音往那头一看,见到一身白衣黑裤翩翩走来的盛千陵,心头一甜,笑着喊他:“陵哥。”
作者有话说:
就问你们甜不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