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茶功夫后, 傅清瑜跟冷云麟垂头并排站着,傅文庭身上只披了一件大氅,用一种无奈又有些好笑的眼神看着他们, 还未开口就先叹气。

  “陛下漏夜前来, 可有要事?”

  爬墙被抓了现行, 冷云麟饶是脸皮厚, 这会儿也有些不好意思, 小声道:“朕听说明日清瑜要去国子监,过来给他送些东西。”

  他是真的带了东西。

  他听说国子监住处条件一般, 因而带了云锦缎被面, 还有可随身佩戴的暖玉等等, 收了一个包袱,此刻就放在桌上。

  傅文庭知道他来送东西是假, 来看人才是真。

  陛下之前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倒叫傅文庭忘记了, 陛下还是个比自家幼子还小三个月的少年。

  少年情动,做出这种举动不奇怪。

  不过他深夜前来, 还是太危险了,若是路上发生什么危险, 他们傅府怎么担待的起。

  “陛下以后切莫再做这种事了。”

  “朕知道了。”

  傅文庭看了美滋滋的儿子一眼,真是没眼看, 还不如回去跟夫人安寝, 便不再说什么,直接走了。

  等傅文庭一走, 冷云麟让屋里伺候的人退下,才过来跟傅清瑜拉手:“抱歉,我给你添麻烦了。”

  他着实没想到, 左相府的护卫如此警戒,他分明挑了最偏僻的角落爬的墙,没想到刚落地就被发现了。

  至于怎么找到的偏僻地方,他来左相府数次,有心留意的话,自然记得牢牢的。

  “你要见我,光明正大来就是了,竟然还做出爬墙的事情来,若是路上遇着危险怎么办。”

  傅清瑜其实心里欢喜的很,他也很想念冷云麟,但这行为却让他有些后怕。

  借着烛火,看到冷云麟衣袖脏了一块,拿着帕子给他擦。

  “我不能总是见你。”冷云麟深深望着他,怎么也看不够,“若总是见你,朝臣百官不会说我,却对你名声有碍。”

  傅清瑜自然也知道,许多个夜里,他也想过进入宫中,但他没有冷云麟果敢,也没有他那个能爬墙的能力。

  毕竟宫闱的墙可比他左相府高了不止一倍。

  将灰尘擦干净后,两人就去看冷云麟带过来的东西,傅清瑜将明日要带去的木箱子打开,将东西整齐妥帖地放了进去,那块暖玉便让冷云麟为他戴上,紧贴着胸口的皮肤。

  暖玉不愧其名,甫一戴上,便觉得暖意源源不断散发,让傅清瑜身体很快暖和起来。

  即便国子监当真是条件艰苦,他也不怕了。

  收拾完东西,按说冷云麟就该走了,毕竟两个人还没有成婚,总归不好这么厮混着。

  但是两人都没有开口,冷云麟厚着脸皮不走,傅清瑜也不想他走,毕竟在左相府,两人还可能见上一面,等到去了国子监,足足二十天不会回来,对于有情人来说,时间确实太长。

  反正他当猫的时候两人已经同床共枕过了,傅清瑜也从来不是个扭捏的人,因而道:“你洗漱过了么?夜里凉,今晚就别走了吧。”

  “已经沐浴过。”冷云麟立刻道,“多谢清瑜收留。”

  傅清瑜忍俊不禁:“时候不早,且随我去安寝吧。”

  “正有此意。”

  傅清瑜的床不及龙床宽,但是睡两个少年绰绰有余,傅清瑜在里面躺下,冷云麟则在外头。

  一开始躺着的时候,两人还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傅清瑜还道:“你明日还要早朝,早上得早早起,莫要耽搁了时辰。”

  “我晓得。”

  两人只盖了一床棉被,冷云麟悄悄将手探过去,捉住了傅清瑜的手。

  傅清瑜的手绵软细长,手指有练字留下的薄茧,捏起来软软的,仿佛连骨节都是软的。

  捏了一会儿之后,见傅清瑜没什么反应,便又大胆了一些,与他十指相扣。

  这动作太亲昵,令傅清瑜的呼吸瞬间乱了,耳垂开始发烫,他轻轻挣扎了一下:“你别闹。”

  “没闹你,就这么牵着睡吧。”冷云麟其实呼吸也是乱的,身上也硬邦邦的。

  傅清瑜轻轻“嗯”了一声。

  但是很快,冷云麟就又开始不满足,他想抱着他睡。

  “我可以抱着你睡么?”冷云麟借着朦胧夜色问。

  傅清瑜直觉有些危险,但也没有反对,于是冷云麟迅速转过身,抱住了他。

  于是接下来的事态就更不受控制,两人很快亲在了一起。

  冷云麟将傅清瑜按在自己怀里,控住他,却十分珍重不会太用力而伤了他。

  傅清瑜闭着眼睛,承受着他温柔的亲吻,这一次比上次好了许多,甚至他会给予回应……

  两人都有了反应,不过冷云麟却十分克制,甚至从头到尾,手都没有伸进去过。

  傅清瑜抱着冷云麟的腰,窝在他颈侧,平复呼吸。

  两人身上都出了汗,却谁也不想松开谁。

  冷云麟的渴望傅清瑜能感知的到,而且他是男子,其实并不需要遵循大婚之后才可同房的习俗,若是冷云麟方才继续下去,他应该不会反对。

  但被他这般珍重,傅清瑜仍旧十分受用,爱意更浓。

  每一次与他相见,都能看到他的好。

  傅清瑜忍不住抱的更紧了些。

  冷云麟小心避开身下,怕吓到傅清瑜,直到完全消了才敢回抱住,低声道:“不闹你了,快睡吧。”

  “嗯。”

  傅清瑜也没动弹,就窝在冷云麟怀里睡着了。

  他身上十分暖和,比暖玉还要管用。

  翌日早上醒来,冷云麟已经不在身侧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辰走的,自己实在睡的太熟了。

  起床之后问了伺候的小厮,才得到答案,是寅时二刻走的。

  那会儿正是天寒地冻,最冷的时辰。

  傅清瑜想起昨晚,心里仍觉得甜滋滋的。

  只是用早膳的时候,被傅林氏好一顿揶揄。

  见傅清瑜走路如常,傅林氏放下心来,看来两个孩子还是知道分寸的,转念一想,又觉得冷云麟好。

  他毕竟是皇帝,这天下都是他的,却愿意为了自己儿子克制。

  傅林氏心道,若是陛下待清瑜之心一直不变,那么他们即便去了,也能放心。

  傅文庭却冷着脸:“你多劝劝陛下,莫要如此胡闹。”

  “儿子知道。”傅清瑜连忙道,“以后再不会有这种事了。”

  “最好如此。”

  用过早膳,傅清瑜就该去国子监了。国子监在西城,离左相府有段距离,即便是乘坐马车,也需要近一个时辰。

  傅文庭去上朝,傅林氏想去送,却被傅清瑜劝住。

  在车上晃悠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国子监,集贤门外已经有两人候着了,见到马车过来,连忙上前询问:“可是傅公子?”

  傅清瑜下了马车,拱手作揖:“正是学生。”

  “请傅公子随小的入院,祭酒大人正候着公子。”

  “有劳。”

  国子监占地颇广,入了大成门后,便可看到学堂,此时正在授课,隐约听到声音。

  祭酒姓蔡,名岚泽,也已过知天命年纪,两鬓微微斑白,但其气质温雅,端方如玉。

  傅清瑜行弟子礼:“学生傅清瑜见过祭酒大人。”

  “不必多礼,快坐吧,今日天寒,先喝杯茶暖身子。”蔡岚泽面容慈和,对待傅清瑜也十分和善,“你的文章做得极好,我便做主,将你分在天字班。”

  国子监共分为四个班,“天地玄黄”,天字班的诸位学子俱都是佼佼者,才学家世一样不缺,将来下场,也各个榜上有名。

  依照傅清瑜的学识,进天字班绰绰有余。

  “谨从祭酒大人安排。”

  “你先稍作歇息,一会儿我就带你过去。”蔡岚泽道,“住处也已经安排妥当,在国子监不比家里,你可要做好准备。”

  “学生当以读书为要。”傅清瑜自然是不怕苦的。

  “不错。”

  蔡岚泽随口出了几个小题目,傅清瑜俱都对答如流,甚至是不假思索,可见学问之深。

  两人喝完一盏茶,蔡岚泽就带着傅清瑜到了天字班。

  授课博士见到蔡岚泽,立刻出来见礼:“祭酒大人。”

  “楚博士,这是傅清瑜,左相嫡子,今日起,便交由你来授课。”

  傅清瑜连忙行礼:“学生傅清瑜见过楚博士。”

  “不必多礼。”楚博士人也极为和蔼,将傅清瑜扶起来,“我听过你的才名,为你授课也是我之幸事。已经为你备好了位子,你且进来听课吧。”

  “是。”

  蔡岚泽将人送到之后先行离开,楚博士带着傅清瑜走进来,向众位学生介绍:“这位是傅清瑜,今日来天字班进学,万望诸位互帮互助,齐头并进。”

  傅清瑜适时见礼:“见过诸位同窗。”

  一抬眼,却发觉底下的人表情各异,他从前的好友周天星正朝他嬉笑挥手,也有人露出讨好表情,但更有对他不假辞色甚至面露鄙夷的。

  傅清瑜到了位置上做好,并未说什么。

  博士继续授课,今日讲解的是,是本朝开宗皇帝三十一年状元的殿试作答,本朝注重科举,历届三甲试卷俱都存着,留待后人学用。

  傅清瑜桌上已经摆放了这份试卷,他边听边看,很快就跟上了进度。

  授课结束之后,楚博士离开,周天星立刻窜到傅清瑜这里,笑嘻嘻道:“清瑜清瑜,你终于来了,走走走,我带你用饭去,去晚了可就没好的了。”

  周天星是吏部侍郎之子,其父与傅文庭为一派,两人年龄相仿,自幼就在一处玩耍。

  傅清瑜被推着往外走,笑着同他说话:“这里膳食如何?我前段时间病了,如今身子刚好。”

  “自然是极差的。”周天星道,“祭酒大人说是叫咱们磨炼筋骨,不可注重口腹之欲。”

  傅清瑜笑道:“那你岂不是受苦了,我看着你清减了许多。”

  “可不是!”周天星最好吃,“每月就盼着初一十五两天休息,回家能大快朵颐。”

  国子监学生大多是官家子侄,但管理一视同仁,不允许学生私自带厨子,一日三餐只能在食堂用。

  两人一路小跑去打了饭,寻了个桌子坐下,傅清瑜尝了尝,味道果然不可。

  尤其是他还吃过御厨手艺。

  不过他不挑,吃的很是文雅。

  周天星并不恪守食不言的规矩,边吃边道:“前几日就听说你要来,大家私下里还讨论过你,说你都要入宫为后了,怎么还要下场春闱。有些心眼如麦芒大小的,已经开始编排你了。”

  “编排我什么?”

  傅清瑜话音刚落,便听到隔壁桌愤愤不平的声音:“不知道他还来这里做什么,陛下恐怕会直接点他做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