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前夫执意复婚>第30章 不离,不怕

  “不离,回家了”

  识海再亮起时, 世界是一片血火。

  脚步声啪哒,白羽抬眼看去,看到邹翎背着彼时昏迷的自己。

  邹翎踩过枯枝败叶, 跋山涉水, 进了妖族。一进妖族,他的第二把灵武摇铃便戴在了左手腕上,一步一摇。

  “魅魔天生勾魂摄魄, 会为了勾引人上床催眠他人, 我这把摇铃的最大用处也是催眠。”邹翎平静下来的笑声响在白羽耳边,“当初你昏死得跟条死狗似的, 逍遥宗的医术医不了你, 仙门兵荒马乱没人能救你, 我就背你到了妖族来, 用摇铃催眠妖族把我们视作同类。当时在他们眼中,我是猫妖,至于你啊, 就是一只半死不活的大狗。”

  “不离,为什么不告……”

  “诶, 别问那么多,闭嘴安静, 我让你看记忆你看就是了。”邹翎笑得开怀, “这段记忆最主要的故人不是你。”

  识海里, 邹翎背着白羽走了许久许久, 记忆在不断跳跃, 彼时的邹翎一直在寻找求助, 不知碰壁多少处, 险阻多少回, 他伤痕累累,一直背着他。

  “你当时挺重,背着你像背整个人间,很累很怕但又怪异地很踏实,又或者是很麻木。”邹翎笑,“当时人族被怀瑾和魔族折腾得血流漂杵,这妖族也倒霉,被妖王的暴虐行径整得鸡犬不宁,走到哪里都有血泪。我那时觉得这人间处处都完蛋了,心中已觉得你活不下来了,没有掉头不过是想着一直走,一直走到你在我背上断气作罢。这样想着,走到一处荒山野岭乱葬岗时,我在尸骨上遇到了——他。”

  识海出现波动,记忆跳跃到一片阴森的乱葬岗,被妖王践踏殆尽的破碎尸骨到处都是。这片死亡之上,抛骸骨的是一只平平无奇的豹妖。

  他有豹耳、獠牙、长尾、尖爪,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妖怪。

  “归许,看得出来么?这是沈默。”

  白羽震颤。

  邹翎平静地叙述:“此时他的三魂七魄都附在这只豹妖上。潜伏在妖王身边的第一步,是当一个尽心尽责的抛骨妖。我认出他,是因他的本命剑碎片受到了感应,他认出我,是他的魂魄仍然受制于可悲的天性。即便他躯壳湮灭只剩魂魄,还是会对至阴炉鼎产生欲,就像一个耻辱不灭的烙印。”

  邹翎背着白羽与豹妖隔着七步之距。

  【沈师兄,别来有恙】

  【不离,别来无恙】

  【师兄,生又何欢,死亦何苦?】

  【生不慷慨道,死负长相思】

  豹妖抬起沾满血渍的爪子指向一个方向,眼神深邃。

  【不离,别怕】

  异类与异类转身分道扬镳,同道而驰。邹翎顺着他指的方向,跋涉到了一处千山暮雪桃花源。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位修为极其强悍的金翅大鹏鸟妖。

  大鹏鸟名满阙,一眼就看穿了他用摇铃营造出的假象。

  “凡人——不对,人魔混血的小炉鼎,你背个死人来这里做什么?”

  “拜见前辈,他没死,还有生机,我在找办法救他。前辈,您是我这一路见到的最有可能能救他的存在,我想求您——”

  “不用求,我不入红尘,无情最修行,俗世生死莫叨扰。”

  满阙说罢振翅翱翔离去,山中结界四起,大雾弥漫,俨然与世隔绝。

  邹翎被阻隔,不能再向前踏一步,他也没走,半跪地上抱白羽,在结界外大雾里温声求告:“前辈,求求您。”

  他的声音温柔,央求如吟唱,反倒引来了山中爱天籁的鹦哥。

  这吟唱不休不止地持续了十二天,方圆几里全是扑扇翅膀的肥硕鹦哥,它们不通人性,只通天性,叽叽喳喳地引歌乱语,在它们自己听来这是美妙大合唱,对其他人而言却是攻击。

  满阙受不了吵闹振翅飞来:“吵什么吵?要不是我立誓不杀生,你们早就成了烤乳鸽了!”

  鹦哥大扇着翅膀飞到一边,欢快鸟鸣声里夹杂温柔嘶哑求告:“前辈,求求您……”

  邹翎垂着眼重复着,双耳淌血,双手捂在白羽耳朵上,仿佛要一直求告到化成石像。直到满阙的腿出现在眼前,他才怔然抬头,歉然一笑:“对不起,前辈……我只能这么厚颜无耻地缠着您了,谢谢您再出现。”

  满阙无所谓道:“我出现也不会救他,在我眼里你们不是生灵,是俗世腻烦的红尘,我不会沾染红尘。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管你们,你再求一百二十天,一百二十年,结果都是如此。”

  邹翎有些迟缓地辨认他的唇形,半晌才默念出他所说的内容,随即温柔地笑了:“前辈未入红尘,是红尘入此地,前辈冷眼旁观就好。我们无论生死,都是前辈的无情最修行,强行进来的红尘愈苦,前辈的逍遥修行愈烈,何乐而不为呢?”

  满阙望天想了想,无所谓一挥袖,一振羽无视众生。

  山中结界散去,邹翎僵直地背起白羽,沉稳地踏进千山暮雪,漫山遍野寻找灵药,最后在千山巅捧回一株神农草,鲜血淋漓地治好了他的伤。

  白羽驻望着这往事里的浮光掠影,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我可以为你死。”邹翎咂咂嘴笑了,不知在品味什么,“当时就是这么爱。”

  白羽心脏撕裂一般,淡去的岁月片段忽然一幕幕浮现,将他淹没在深渊里。

  三百年前,苏醒后得知他是怀瑾师弟时,他愤怒地吼:“谁稀罕被你逍遥宗救?是你们逍遥宗养出的怀瑾犯下杀孽,我剑魂山满山亡魂,我师弟死伤,你赔得起吗?!”

  他一次次推开邹翎端过来的药碗,热气腾腾的灵药泼在他的白袖上,伤残的恐惧和悲愤都往他身上发泄:“装什么伪善?你师兄杀了那么多人,难道你能一个个去扫墓祭奠?你能偿命吗?你偿得了命吗!”

  邹翎说要与他结盟双修时,他厌憎地吼过滚:“你怎么不在逍遥宗随便找一个?正好捆成一团!”那时邹翎垂着眼笑:“天资比你弱的我不想要,比你强的不要我。”然后他便口不择言地对他吼了一句“你怎么这么下贱”。

  他想起无数次和邹翎抵死纠缠的白昼黑夜,那时邹翎在他身下越痛苦,越苍白,他便越快意。仿佛只有啃噬邹翎的血骨,仿佛只有看他恸哭落泪,才能稍微抵消掉被灭门的悲伤和被天雷催生出的剑骨逆生的痛苦煎熬。

  白羽凄楚地想,他是从什么时候起才不再折磨邹翎的呢?是结盟后的一百年,还是一百五十年?换言之,他厌憎邹翎、摧折邹翎多久呢?

  识海记忆跳跃着继续回放,这段兵荒马乱的岁月是怀瑾入魔后的两百年内。邹翎一边奔走仙门力求让逍遥宗入卫战之队,用身体力行证明逍遥宗和叛徒怀瑾彻底决裂,另一边他又暗地里奔走妖族,结识以满阙为首的各妖,刺探妖王消息,将母亲红渡送出仙门……以及寻找沈默的蛛丝马迹。

  沈默用三魂七魄夺舍的第一个妖怪是豹妖,两年后,他舍一魄附身到第二个妖怪身上,职责从抛骨变成为妖王抓捕实验品的马前小卒。

  邹翎找到他的时候,他是一只更为丑陋的豺妖,与其他恶妖一起抓捕了许多熊妖女子。

  邹翎将出刀,沈默魂出声:【回去】

  【沈师兄,你确定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血迹斑斑也要走到尽头。这是我选择的路,也是我捍卫的道。回去,你有该保护的人】

  【我想保护着人里不能多加你一个吗?】

  【不能】

  五年后,沈默再舍一魄,附到第三只妖怪身上,在妖王麾下进阶成一名妖军。

  那时他是一只双头蛇妖。

  邹翎在川泽里遇到他,蛇妖左边的头颅迅速转去,右边的头颅在凝望他。

  【你别动,我试着走向你】

  沈默从七步外向前迈进一步,然后停滞不前。

  【邹翎,现在我可以站在你六步之外了】

  兴许是因舍去两魄,他天性里对炉鼎饥渴至极的欲也随之消失了一点点。为这,沈默觉得宽慰。

  【是啊,变成六步清醒了……沈师兄,也许真的会有一天,我们可以并肩论剑,相谈甚欢】

  【会的】

  十年后,沈默舍一魄再夺舍,再度进阶,变成一只独眼枭妖,成为巡视妖族为妖王物色试验品的妖将。

  邹翎戴着摇铃伪装成一只弱小兔妖,独眼枭卷着腥风从他头顶降落,利爪伸向他肩膀,在距离缩减为五步时,硬生生向后逆飞。

  【是你……邹翎】

  【是我,沈师兄,别来无……】

  【你的催眠越来越强了,我辨认不出你了】

  【是,我越来越熟练操控自身的魔血了。沈师兄,你的人格……或许也越来越淡了】

  【无妨,这意味着尽头更近一步,当替我高兴】

  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沈默慢慢地舍掉了三魂七魄中的七魄和两魂,慢慢地夺舍其他更穷凶极恶的妖怪,变成妖王的爪牙,羽翼,亲信,行踪也越来越隐秘。

  邹翎最后一次感应到他,是沈默身躯死亡的九十年后。

  随后,无论他再怎么深入妖族,再怎么努力感应沈默的踪迹,也都无济于事。

  他不知沈默最后的一魂,是附在妖王身边的谁身上,还是……已经魂飞魄散。

  找不到他的一百一十年里,邹翎在与仙门共进退,一起反攻围剿魔族。

  此时白羽已然变成逍遥宗的第一战力,代表逍遥宗代掌门邹翎的“赘婿”,为逍遥宗血洗耻辱出战,所到之处,魔族片甲不留。

  邹翎就在这时调侃:“归许公狗,你在战场上多所向披靡,我就在被褥里多腿软腰酸。百年了,你还是不疼人,一直到我们厮混的第一百七十六年九十四天,你才终于学会和颜悦色一下,在床上怜惜一下。”

  白羽默念了一遍他所说的那串数字,要说什么,邹翎已不让他说话,拽着他继续跋涉记忆。

  仙门与魔族乱战的第一百年,魔族出其不意地血洗剑魂山满门,怀瑾屠尽了丹羿宗长老、弑师、杀尽逍遥宗内门除了邹翎以外的弟子,魔族之刃,割遍了整个仙门的头颅。

  百年后,怀瑾隐入魔界,战局逆转。

  血火交织的记忆识海里,邹翎幻化如雾的缥缈身影忽然浮现,他站在白羽身边一起眺望往事记忆,随后慢悠悠地走在血火里,遥遥指向当初提刀的自己,笑着解说:“真是可惜啊,前一个百年,我忙着到处奔走和喂你修为,没有时间,没有机会上战场去找他。后一个百年,我终于可以提刀上战场了,遇到的却都是杂兵,碰不到他。在世人心里,他怀瑾是十恶不赦、万死难辞其咎的大魔头、大叛徒,在我心里,他是什么呢?”

  白羽哑声道:“是你的大师兄,曾经一心想成为逍遥宗顶梁柱的师哥。”

  邹翎哈哈大笑:“归许,未知我记忆的这三百年里,你一提起他,可都是恨不能生啖其肉的憎恶眼神!没想到啊没想到,有一天你竟会同情他两分,辩驳两句。”

  他在识海里放声大笑,笑声如长风。

  过去的他则提刀划破一场场狂风,眺望魔族的方向。

  那时他在想什么,世上无人知晓。

  直到现在,白羽才隐约得知。

  仙魔之战的第二百年,白羽为首冲锋陷阵,踏过魔族的边界,仙门全体肃清魔族。

  邹翎终于在这时见到了阔别两百年的怀瑾。

  怀瑾双瞳赤红地站在他面前伸手,手上全是不停崩裂又愈合的伤口,血不住地流淌。

  他似癫狂,似疯魔,又似温和沉稳如旧地朝邹翎笑:“小六,来我这边,来魔族这里,如果你来和我站在一边,我们就可以彻底改变这人间。”

  邹翎悄无声息地召唤出摇铃戴在左手上,摇了头,黯了眼:“我生在仙门,无论这仙门如何,它有恶的小部分,也有善的大部分,我无法像你一样决绝。”

  怀瑾仰天长笑:“愚蠢,愚不可及!”

  邹翎就在这时振了铃,沸了魔血,扬了笑容:“撒谎精,说谁蠢?”

  怀瑾的笑声戛然而止,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身上崩裂的伤口越来越多,血把一身红衣浸透,滴答着坠落如泪。

  邹翎将自己催眠成他眼中的苏絮,一步步靠近。

  怀瑾一字不发,安静地站在原地让他靠近,身上的伤口不断纵横蔓延,一直蔓延到俊美的脸上,伤口愈合得越来越缓慢,俨然走火入魔,疯癫不可救的骇人模样。

  邹翎把离休刀送进他胸膛时,他偏了偏身体,让刀尖对准了心口。

  长风穿堂而过时,经年阿絮无声落。

  怀瑾死死抱住他,自愿走入幻梦,离开幻梦。

  “小六,你应当能明白我的,你与我都是异类,你明明知道我们来于何处,为什么还捍卫它,为什么?”

  “师兄,我没有为什么,也许只是我比你胆小和弱小。”

  “小六,你不和我站在一起,等待你的就是暗无天日……”

  “不会的,师兄,我先送你去光芒之地。”

  怀瑾抵在他肩头,汹涌的魔气不受控制地侵入邹翎身体,眉心心魔印在渐渐消失,揣着来世的梦,走向今生终结。

  “不离,我还能踏进光芒之地么?”

  “会的。即便不能,我也会找到你,带你回太阳底下。”

  “那……我还能……”

  “会的。”邹翎抽出长刀,“轮回之中,终会相见。”

  长刀抽离而出时,百年不离振声起。

  邹翎沸腾的半魔之血未停,灼痛的全身灵脉未平,怀中怀瑾的身躯未冷,千里之外,有一魂激荡召他——【不离,来斩宿命】

  他振安魂铃送走怀瑾魂魄,转头义无反顾地踏上送走沈默之路。

  千里妖族路,来不及驱逐怀瑾侵入体内的魔气,他直接将魔气融会贯通,催化着摇铃,用尽今生速度奔向沈默残魂发出召唤的终点。

  沈默微弱而坚决的声音不停地指引着,他斩过十三道鲜血染透的门,斩过无数道结界,终于闯进妖王所在的高台,滴血的刀尖指向高台上的王座,对着两只火红的七尾狐。

  王座左边的妖王只有一只左眼,问:“你怎么进来的?”

  昏暗的地下大殿,离休刀倒映着一双泛着杀意戾气的明亮异瞳,邹翎左眼瞳孔轮转着赤色的魔纹,左脸爬满会流动的赤色魔纹,右眼还是黑色。

  王座右边的妖王只有一只右眼,问:“你是什么东西?”

  “两位舅舅好。”

  邹翎莞尔一笑,明亮的异瞳盯着王座上的妖王双生子,他摘下左手戴着的不详红摇铃,套在了右手上,持着三尺长的离休刀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红渡第六子邹不离,半人半魔者邹翎,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两百二十六年了。”

  “两位舅舅——我来杀你们了。”

  白羽眼泪还没干,望着这段记忆陷入了莫大的震惊:“妖王是两只七尾狐?!”

  “嗯。”幻化出身影的邹翎走向往事里的厮杀,缓缓走到昔年的自己面前,“千年前,天狐生三狐,我娘是三狐里的第二只红狐,你也看到了,他们各有残缺,缺眼睛,缺耳朵,还缺脑子。我娘是缺脑筋的呆傻,他们则是缺同理心的至恶。”

  昔年半魔化的邹翎用摇铃将自己幻化成了双生妖王眼中的红渡,持着离休刀劈砍而上,眼中幻化血泪:“大哥,小弟,我们三只狐一起好好生活不好吗?为什么你们不要我了?”

  只有右眼的妖王顿了片刻,空有左眼的妖王用尾巴扫开了离休刀,中了催眠后依然言笑晏晏:“因为二妹你傻啊,要你做什么呢?”

  邹翎摔到布满血锈的地面,拄着刀起身,赤色的魔纹慢慢从左脸蔓延向右眼:“不要我就算了,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呢?你们让我孕育了六次骨肉,夺走他们五次……”

  “我们还会拿走第六次。邹不离,邹翎,听起来不失为好名字,不是二妹你能取的吧?他倒是不错,比前五个好多了,尝起来一定鲜美甜蜜,也许尝完我们能多长一尾呢?”妖王笑,“拿走他又怎么样呢红渡?我们也分给了你,感觉不是挺好吗?”

  魔纹蔓延到了右眼里,邹翎一瞬间彻底堕入全魔,绯红色的安魂铃不振自响,离休刀上眦裂无数血痕,冲天铃声透长河,一刀摧枯拉朽斩向妖王一尾。

  妖王嗤笑着扬起尾巴欲避开,肩膀忽然被轻轻按住,尾巴凝滞在空中,一瞬被一刀斩断。

  妖王痛得面目扭曲,仍在笑着:“小弟,怎么了?”

  只有右眼的七尾狐也笑,扬起七条火红的尾巴,摁住妖王剩下的六尾,死死缠绕不放。

  安魂铃声冲天振,离休刀一刀一刀地斩下来,妖王痛得撕心裂肺,挣扎着抓住另一只七尾狐嘶鸣:“小弟、小弟!你怎么了,松开哥哥,好疼、太疼了——”

  七尾狐只是笑,不由分说地抱住罪恶的另一半,死死压制着不松手。

  妖王的惨叫声惊雷一样不停回荡,求饶和痛哭声几乎让人错觉不是一方叱咤的妖王,而是一个受伤的孩童:“不要再砍了,太疼了!小弟,你怎么了,又要为了红渡和我决裂吗?不要这样,放开哥哥,你不疼吗?你不疼哥哥疼呜呜呜……”

  罪魁祸首在哭,七尾狐在冲着落下来的离休刀笑。

  邹翎持着刀,视线模糊,听他的残魂之声。

  【刀来,七步、六步、五步……一步】

  一步是刀锋。

  【你看,我没有骗你,是不是?世间之大,一定可以找到让你我相安无事的办法。现在,我们可以并肩论剑,相谈甚欢】

  你没有了剑,我生来无剑,我们注定无剑相谈。

  【邹翎,你说得对,仙门不可反抗,我撼动不了仙门……】

  无妨,我的大师兄怀瑾冥冥之中已代你将仙门拔根而起,颠覆彻底。

  【我只有一件事能为你做,现在,我做到了,不要犹豫,就像第一刀那样果断】

  沈师兄,我没有犹豫。

  【不离,你就像世间另一个我】

  我不像,我不敢对自己用丹羿禁术,我做不到慢慢舍掉自己的一魂一魄,我不敢用两百年的时间体会魂飞魄散的滋味。

  【你比谁都清醒,比谁都明白,像漫漫仙道中的更纯粹通透的我,我只能宁为玉碎,你却能玉为瓦全】

  我不是玉,沈师兄,我只是人世的污泥,你才是坚不可摧的玉,无所不往的剑。

  离休刀慢慢斩断双生妖王的罪恶之尾,沈默的声音随之慢慢微弱,邹翎竭力倾听。

  【你谁也不属于,现在,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能肆意践踏你。你已经自由地遇到,一个让你心生钦慕的真心人】

  【不离,别怕】

  【我的身躯和魂魄消散在这人世间,却会化成你们四季相望的风花雪月,不必为我难过,这是我选择的道,我走完的尽头。丹羿宗是我故乡,却丑陋非我梦中乡,我以丹羿生,终以丹羿死,有怨无悔。宿命悲剧的连锁在此斩断,我将去天际追寻我的道,你……只管向万丈红尘大步走……】

  【不离……不……怕……】

  妖尾尽断,沈默魂消。

  邹翎提刀立血雨,怔怔仰首望天际,赤红的双眼里魔纹渐消,鲜红化作两行血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他松手,喑哑摇铃和卷刃长刀都落地,双膝脱力地跪进血地,沐浴着这血腥的,尸骨累累的自由。

  白羽走到这段记忆面前,单膝跪下去抱住邹翎。无数的情绪积累在胸膛,浪淘风簸地压抑着,最后只能以哭声的形式宣泄出来。

  “哭什么嘛。”现世的邹翎溜溜达达地走来,把白羽拉起来站好,“故人已经长绝,再哭也没用了。来,再带你看我最后一段记忆。”

  白羽便泪眼朦胧地看着百年前的邹翎沉寂地在这跪了三天,仿佛也想腐烂在这罪恶的悲剧之地。

  然后第四天,有一柄浮光湛湛的早归剑劈开了阻碍,踏破血雾气势汹汹地闯进来。

  “邹翎!”

  百年前的白羽先怒气冲天地吼了第一声,随之怒气全部消失,酣战了不知多少日夜的眼神明亮如旧,像一口从未入鞘的青锋,世无阻碍,无往不利。

  他收剑,张开手,等拥抱:“不离,回家了。”

  百年前的邹翎先木然无神地望着他闯进来,随后神采全部回来,不眠不休的晦暗前半生翻过页,掀开了太平安乐的后半生。

  他像一片羽毛飞入白羽怀中,闭上眼尽归红尘自由。

  “归许,回家。”

  作者有话说:

  附一些阿六和小宝之前相处的小剧场——

  阿六(叉腰):你一匹狼,为什么偷喝我的酒?

  小宝(摇尾):酒甜。

  阿六(揪狼耳):就你这点酒量……

  小宝(顺势歪倒贴贴):嗷~

  阿六:真是没你办法……好吧,抱你去找醒酒汤哦。

  小宝: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