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霁玉面上血色尽失。

  他、他究竟知道了什么?

  “……陛下?”陆柒迟疑地又唤了一声。

  宁霁玉不自觉地后退半步,但旋即想到此间不止他二人,不动声色地在椅子上坐好,冷冷道:“将军请战,殊不知今日诸位大臣前来寻吾,却都是为了求和的。”

  他冷锐如刀罡的目光扫向了默不作声的众人:“那将军便替吾,与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宁霁玉只说要战,却不说要用他,陆柒心里清楚,他这是还不曾对自己放心。

  “敢问诸位同僚,为何主和?”陆柒笑意温和,语气镇定,在一众老臣面前,看起来很好拿捏。

  “如今天界与冥府并非势不两立、不死不休的程度,不过小打小闹……”说这话的是朝中次辅大臣,见陆柒面善,语气也还算和缓,加之对方虽有将军之名,实则不过宫中禁卫军统领,想来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且宫内都在传这位陆将军不过数月便已失宠,次辅越说越觉有理,说到后面语气愈发理直气壮。

  小打小闹?

  明眼人一见冥主日益糟糕的脸色和眼底的青黑,便知他近日来为维护这“小打小闹”的和平不知付出了多少,陆柒虽自认是个外人,也不由替他不值。

  宁霁玉不是挺会当皇帝的吗,怎么手底下都是这样的人?

  余光瞥见了冥主愈发苍白的脸色,陆柒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将宁霁玉挡在自己身后。

  “大人之意,是非得等到天界攻入冥府的那一日,才该有所防备么!”陆柒的嗓音骤然拔高,周身气势凛然,但那次辅毕竟是久居官场的老油条了,并未为陆柒所摄,反而悄然瞟向了宁霁玉所在的方向,打算瞅着冥主的脸色行事。

  然而冥主几乎被陆柒遮挡得严严实实,从次辅的方向,只能看见一缕垂下的长发。

  “陆大人才入朝不久,想来对冥府事宜并不熟悉——”

  次辅话未说完,便被陆柒冷冷打断。

  从前他虽为武将,到底也浸淫官场近十年,于政事极为敏感,更别提这些时日宁霁玉理政时从未瞒他,还有意无意教了他许多东西,此刻恰能将冥界边境的情况一一道出,甚至比次辅所知的还要详细。

  “……北境虽苦寒且荒无人烟,但灵力充沛,且有无数天材地宝,一旦北境失守,不光冥界实力将要遭受重创,更可能引狼入室。若当真将北境拱手让人,今后冥界处境只怕会更加艰难。”

  陆柒不卑不亢,将冥界各方边境一一分析,最后着重强调了北境的战略意义,听得众臣面色泛白,唯唯诺诺不敢言语,却也不曾松口。

  “陆将军说的不错。”

  在陆柒口若悬河之时,宁霁玉再没忍住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语气和缓些许。

  从前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位以一己之力,推动了冥府与天界的上一次停战、和平的天界战神,竟会在冥府,在自己的书房里,替自己“骂醒”主和的臣子。

  这样的陆柒……

  真的很耀眼。

  背对着陆柒,宁霁玉阴沉了许久的面色终于浮现了一丝笑意,眼底的阴霾褪去不少。

  但在陆柒转过来的那一刻,他又立即藏好了自己面上的喜意,仍旧冷着一张脸望向在场众人。

  陆柒诧异于宁霁玉的肯定,毕竟,这可是他们的关系变得诡异而疏远的两个月来,宁霁玉头一回“主动”与他说话。

  虽然也不过是赞同了他的言语。

  众人都很有眼色,自然晓得冥主的态度很是坚决,但若要战,冥界必然损失惨重,而他们这些积年的贵族,少不得要为冥界出一份力,散尽千金都还算轻的。

  首辅眼见次辅是劝不住冥主和陆柒了,只得自己出面道:“臣知晓边境不稳,但战争事关重大,还望陛下三思。老臣忝列冥府相位数千年,陛下和陆将军虽对冥界有些了解,但于微末细节上,恐还有不足,这战依老臣看来,只怕是输多赢少啊。”

  “三思三思,你们只知叫孤三思!”宁霁玉忽而发难,抓起桌上的白玉镇纸,狠狠往人堆里砸了过去,他实在是气得狠了加上身体异常不适,否则断然不会有如此失态之举。

  那镇纸直直往首辅和次辅的位置砸去,二人正是此番主和派的头领,一贯倚老卖老,宁霁玉此刻也不欲管什么君臣之礼,只想挫挫他们积年的傲气。

  冥主功力深厚,随手一砸便激起一阵激烈的灵力漩涡,几欲将人生生席卷,那首辅和次辅都是文臣,于与人斗法上,恐难再有胜,眼看就要被冥主当着陆柒的面这般教训,自觉丢了面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不料那镇纸竟没砸在他们身上。

  “陛下莫要动气,”陆柒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宁霁玉身后,在他肩头轻轻一按,继而转向那帮臣子,轻声道,“不知二位大人觉得,冥府缘何输多赢少?”

  二人才回过神来,侧目望向陆柒的方向,便见他指尖正夹着那方镇纸,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

  二人面色登时一变。

  这位陆将军究竟是哪一日来的冥府,有心人想要知道都不是难事。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本以为不过是得了冥主青眼的陆将军,竟不是个花架子,而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冥主修为之高深众人皆知,可陆柒竟能徒手接住冥主抛出之物,即便有冥主未尽全力之故,陆柒的实力依旧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