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有休息过后的秦妈妈照看, 肖阮终于得空,时别两日后再来场馆,他觉得自己记忆模糊了。

  上次真的是两天前来的?场馆有股陌生感。

  休息室里程倦叼着烟没点, 佝着颈子仔细听叶常的打法布局, 目光专注,一副特别重视今天比赛的样子。

  “听懂了吗?”叶常问,他抬头环视围着桌子两旁的队员。

  林眉率先点头,带着敷衍, “懂了。”

  封季同缓缓“嗯”了声。

  老E直起腰, 伸手到后背揉了揉,漫不经心回了句,“明白。”

  程倦咬咬烟蒂,眼中有点浑浊, 大家士气不足。

  他伸手取下烟,“烦请大家让我晚上陪护的时候, 能告诉队长我们进了周末决赛,谢谢。”

  所有人身姿可见地僵硬起来, 目光齐聚在程倦脸上。

  程倦眼中混着杂色, “你们敢想秦揽知道我们连决赛都进不了的样子吗?”

  这两天翻天覆地的转变让人措手不及,失魂落魄才是正常人。

  秦揽两个字果然还是有威慑力的, 程倦这话一出,三个人站得笔直, 脸上登时刻满‘干TM’。

  程倦满意地振奋下, 徐徐吐出口气, 回头瞥了眼墙上时钟。

  “你们再自我鼓舞下, 我出去抽根烟。”烟丢进嘴里往休息室外走, 步子一点也不拖沓。

  没人敢拦, 集体目送。

  肖阮:???

  扭头问叶常,“A神什么时候会抽烟的?我以为他就是心烦找老E要了根咬咬,真会啊?”带着几分惊讶。

  叶常摇头,叹道:“不光会,烟瘾还大,一天三盒。以前没听说过他会抽烟吧?”他反问肖阮。

  反正他从程倦进战队以来时没见过的。

  肖阮目瞪口呆,“一天... ...三盒?”秦揽一醒发现男朋友变烟鬼,算不算是他们照顾不周?

  怎么突然就变成烟枪了。

  肖阮走两步想出去规劝下,叶常握着他胳膊,“别去,一会儿比赛就开始了。”今天四局很关键,程倦独自放松下挺好。

  肖阮步子没停,叶常加大力度把他拽到身边。

  “这两天不是训练和复盘,他就没停过。等秦揽转普通病房或许就好了,有人管他。你现在去不合适,他需要解压。”

  程倦这两天的心里负荷可想而知得大,不找个途径纾解怎么能行。

  肖阮没摆开叶常,回头尖声怒怼,“这样抽不会死?程倦从我知道他以来就没见过他抽烟,四年前出道、到法国三年,几年直播、线下赛就没见过他抽烟!突然抽成这样身体能行?我们还能再选个替补过来吗?”

  叶常一愣,手慢慢松开,不等肖阮挣脱,叶常指尖颤着弯曲勾住肖阮袖子,“今天赛后行吗?”

  现在非常时期,大家都憋着没有爆发。

  肖阮看看赛程名单,今晚是AC两组,除了A组自带的强队TSR、6N、YU之外,C组的北美新锐黑马ZS、欧洲赛区的冠军3C和国内LSNM都很难打。

  想在他们中间拿吃鸡的生存分,是预见性的难上加难。

  肖阮脊背脱力,肩膀坍塌下去,嗓子有别瘪音,“如果这周没进决赛就算了,这个状态别太苛刻。”秦揽与大家而言是IF永不倒的山。

  叶常视线跟着肖阮搁在名单上,沉默地给了呼吸声做回应。

  老E从口袋摸出烟往外走,“我也抽两口。”说完推门出去。

  封季同打手游的节奏突然加快,耳机里大杀特杀的游戏音连连爆。

  林眉揉揉眼角,咧嘴冷哼,今年每个战队都打了鸡血一样,好像都强了。

  程倦靠在休息室门外走廊转角,半幅身子依着墙。

  一阵白雾滑过他额前卷发,从发缝间钻上空中,薄薄雾层卷升着散去。

  老E叼着烟走过去,含糊不清地发了两声。

  程倦抬眸取下烟,“什么?”眼睛在雾层力模糊又静谧。

  “今晚能打吗?”程倦突然问。

  老E跟林眉、封季同打过一年,去年还一起拿了世界邀请赛冠军。

  问他是因为他熟悉这种比赛。

  老E搓手拧眉,“看你今天的狙能打出几分。亚洲赛我有看你的比赛,包括上周和秦揽的双狙配合,很漂亮。”这句话由心由衷。

  转而老E变脸,“我们只有两局拉分的机会,真遇到第一周TSR和6N那种‘偶遇’式打法,保你走,只能看你的狙能苟多少分呢。两局分数上不去就进不了周末决赛。”

  话直白且简单,正中程倦心口要害。

  程倦惨淡一笑,眼中霜雪两色齐飞。

  “昨天积分掉太多,今天还能有两局机会就难得了。尽力吧。”

  他肩周用力顶墙,上半身在空中弹直。错身老E时,程倦淡漠开口:“你的腰能坚持多久?”

  老E一愣,脖子机械地扭动,“秦揽跟你说的?”

  秦揽知道?

  原来当初是因为老E有腰伤才退的。

  程倦摇头,“没人跟我说,是我这两天看你揉腰次数挺多。”虽然动作很小,但程倦没看漏。

  因为秦揽出车祸前一晚他让秦揽睡沙发,秦揽说过‘腰伤’这词,导致第一眼看见老E不正常揉腰的时候就有注意。

  程倦视线不礼貌地回落到老E腰上。

  老E静默得不说话,一个劲深吸,像是有什么郁结。

  程倦扫老E一眼,突然了然于胸。

  淡淡说,“今晚跟我一起去医院,找医生看看。”程倦拔腿回休息室。

  老E看着程倦修长的身影,黑白队服背后绣着硕大的IF队标,下面写着秦揽的ID:seckill。

  程倦背着他的信仰与秦揽的使命在前行。

  反观而自己... ...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有腰伤,也不能被人所知。

  不然传到那人耳中,他没有再被卖的资格,他们会走向哪里?

  那个人次次签合同都不带手软,一旦给不了他想要的利益,这段关系是不是就分崩离析、桥路两道?

  老E被程倦几句话整得有点抑郁,后脑‘咚咚’撞两下墙,短暂的刺疼散开,神台似乎清明点。

  他掐灭烟跟着进去收拾外设。

  到点上场,检查外设,核对参赛选手信息,一切准备做好后游戏准备倒计时。

  北美解说员嗓门独特,第一嗓子猜测让程倦听了个青筋爆裂。

  比赛还没开始,已经被人落定决赛进不去,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程倦状态今天奇好,每次标点跳的位置附近总是有一队,他捡枪第一个动作就是能迅速偷头。

  前两局开头很好,IF捏4个人头分打开局面。

  最后虽然没吃鸡,但都进了前三。加上生存积分,总排名一跃到第10位。

  中场休息,叶常恨不得给程倦一个拥抱。

  程倦躲开,拧开瓶水仰头喝了两口,摸摸口袋人又出去抽烟。

  这瘾实在有点可怕,十多分钟的休息还不放过两根。

  剩下两局只要再拿37分,他们就能进四组前16名,有机会能在周末两天决赛中,从榜末爬出优势。

  肖阮在休息室突然喊,“A神你电话,好像北京打来的。”

  程倦被烟呛到一口,脚下忙不迭地往休息室走,拇指食指掐掉烟甩进口袋。

  人还没到肖阮面前,程倦手臂已经伸过去接过手机,转身反方向跨出休息室,速度之快跟阵风一样。

  眨眼人就没了。

  肖阮盯着手犯起愣。

  什么电话这么重要?

  程倦余光瞥了眼休息室,没人跟上来才滑动屏幕,冰凉触感贴上耳朵有一秒不适应。

  “你要的人找到了,比赛结束后联系短信里的号码,他带你见江修远。”

  他脚下被钉子钉住了般,挪不动步。

  嗓子齁凉,肺里半天挤出一个字:“好。”程倦浑身细细密密麻起来,一种他形容不出来的感觉浑身上下流窜。

  那边懒洋洋道:“晚点把人活着送回国。”字字透着压迫,给程倦心里加固层保险栓。

  程倦骤然冷哼,“我是杀人犯么需要你叮嘱这句。”脚下不自觉碾着地面。

  “想折腾就请个医生慢慢折腾。”那边嗓音变得越来越慵懒,像是这种事情稀松又平常。

  白景予突然兴趣盎然道:“我能请人录个像吗?多少年没见你动手了,怪怀念。”嘻嘻哈哈地音跟着一股森然的愉悦穿透电话,一股脑跑进他的脑子里。

  程倦斩钉截铁拒绝,“不行,流出去我就得退役。景哥,我想和他一起退役,你别搞我。”

  “我自己欣赏。”那边调笑中带着无奈,吃准程倦八成不同意。

  休息室有椅子摩擦地毯的声音,程倦视线看向标有IF的玻璃门。

  镇定自若仿若无事,耸肩,“我比赛要开始了,别怀念我动手,已经戒了,这次肇事者除外。”说完挂断电话。

  随后程倦长长吐出一口气,气息浊而绵长。

  眼中不明的深意跟随林眉他们出来的步伐埋进骨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路过时老E觉得程倦好像哪里不一样,目光上下扫视窥探,一无所获。

  林眉伸出两根手指在程倦眼前,“最后两局了。”

  程倦扬扬手机,“上交了就来。”快步跟他们擦身,手机甩给肖阮。

  严肃交代着,“除了医院电话,其它的一律不要接。”

  这局出师不利,下去就和TSR打了个照面,局势刹那间剑拔弩张起来。

  “林眉抢车。”程倦说完跳下房区捡枪。

  落地98K,他心梗了下。

  彼时楼下已经爆发出枪声,封季同手慢被TSR 7win率先M762点走,又一梭子接上准备带走封季同。

  程倦无镜开枪,一枪爆头,7win倒地趴下。

  他刚跳下二楼想过去扶人,封季同因血量不佳成了盒子。

  遂即脸前窗子边出现半个身影,霰|弹|枪2连发,程倦避让不及直接血量见底。

  霰|弹|枪换弹瞬间对方秒切□□,程倦无镜架起一枪。

  千钧一发之际,‘嘭’,窗子边的人到在窗框后面,视野全无,没办法补|枪。

  程倦不念战,转头推门进房子想找血包。

  推门瞬间被Tim一发爆|头,门没打开,根本没地方躲子|弹,他彻底暴露在敌人的抢下。

  可Tim不是干脆利落一梭子带走,而是一枪一枪地打,每枪之间间隔一秒,像是在享受程倦成盒的过程。

  全球大赛上用这种手段凌|虐职业选手,简直是侮辱对方。

  程倦一脸青白,但他到灰屏幕时也没丢开鼠标,成盒之前竭力得想找掩体。

  导播像是故意的一样,把这一幕清晰得呈现给观众,并且转播到全世界。

  中国赛区解说看到这幕脸上同样五颜六色,唇缝抿紧,不知道说些什么。

  封季同余光错屏看到这幕,低喝声,“艹!”拎着枪上去卡角度对枪。

  林眉抢车手上没枪,也不敢离房区过近,怕被子弹追踪。

  城区内2V1,封季同显然不是对手,最后也被人打包成盒。

  第三局跟TSR开局对线3—0,IF除了林眉开车跑了之外全死,TSR倒了两个最终都被扶起来了。

  程倦看着眼前的灰色屏幕,反光倒影中隐显出一抹凶戾,渗着血色。

  屏幕中有头饿急的野豹,因被捕兽夹限制腿脚,暂时行动不便而不能扑身上前。可眼中的猩红已经标记了对方的灵魂,万里追踪,不死不休。

  林眉苟得好,人头虽然不多但拿到了生存积分,这局共得了11分。

  这将意味着今天最后一局要拿26分,他们才能晋级周末决赛,这个分数差已经基本提前宣告他们本周比赛结束。

  吃鸡的前提下要拿16个人头分,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

  林眉眼睛一红,提前哽咽起来。

  老E颓然地倒靠在椅背上放松腰部。

  封季同擦擦掌心冷汗,重新握住鼠标。

  程倦心中百般不是滋味,胸腔起伏已经不由他做主,整条右臂都是麻的。

  他慌得神经绷得头痛欲裂,晋级不了该怎么。

  他们要与本周奖池中的金额无缘。

  程倦屏住呼吸,默默喊了声秦揽。

  肖阮双臂撑在桌子上,目光从臂弯看向屏幕,眼角颤起来。

  叶常握紧拳,倒吸两口凉气,端起杯子‘镇定’地喝下半杯茶。

  嗓子依旧干涸,拖拉的音刺耳难听,“没事,这周奖池才28万,不多,后面还有机会追。”

  肖阮跟着点头,唇色偏白,“还有机会,还有机会,一次周决赛没上而已。”声音从体内扯拽出鲜明的悲痛。

  肖阮在心里做个祷告,希望他们还熬得住!

  叶常放下茶杯,火气慢慢涌上来,“去把刚才TSR戏狙程倦的视频截取下来,拿到赛委组要说法。”

  肖阮‘哐哐’捶桌子,血红着眼睛,“艹他大爷的,之前狙秦揽盒子,现在这样戏杀程倦。TSR是觉得我们好欺负吗!”

  他收拾好桌面文件,满脸愤恨,“我带着法务部去。”嘴上又一阵骂骂咧咧。

  叶常看着肖阮背影消失,他佝身砸进椅子里。

  自从秦揽出事这几十个小时以来,整个战队乃至国内俱乐部都受到很大|波动。

  除去队员情绪受损之外,IF上周因周决赛第一得来、还未签署的合同,现在应该都被宣告暂停观望、或者作罢了。

  肖阮只字未提。

  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说出自己心里的苦来,以防消极情绪产生带动叠加,每个人尽可能得拿出了自己当下最好的状态面对彼此。

  第四局看头不大,怎么都进不了决赛。

  叶常揉揉脸,倒杯茶灌进肚子里。

  进不去决赛也要做复盘,发挥不好该骂还是得骂。

  他拿起平板看向屏幕,开始记录每个人的失误点。

  决赛圈程倦独狼身份进了,可惜因为站位视角缘故,3C占据绝对优势,他对枪起来不免吃力。

  最终程倦差一枪就能吃鸡,遗憾落败。

  第二周周决赛所有比赛结束,最后总积分排名IF正巧卡在17位。

  就差7分。

  赛后陆续上车打道回府。

  程倦一把从车上拽下老E,跟叶常说:“我跟他一起去医院,2个人换换能睡会,明天7点回去睡三个小时起,十点复盘行吗?”

  叶常没多想,点头应了。

  反倒是林眉嚷嚷着也想去医院。

  程倦冷目睨上去,“你失误最多,让教练今天给你加训吧。”

  林眉还要大叫,叶常一赛程表拍到他头上,“滚上车我给你讲你的失误点,多到我密集恐惧症都出来了!”

  战队车前脚一走,程倦叫的网约车就停到他们面前。

  老E看着两辆车,目眦欲裂,“有钱烧得慌?一辆车坐不下你我?”

  程倦拉开车门屈身坐进去,老E走近。

  “我有事,晚两个小时去医院。你先去。”说罢关上车门。

  老E抬眸,那辆车驶出去很远。

  程倦在柏林还有事?不回住处也不去医院,要去哪儿?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

  看了评论才知道有问题,文档重新弄了下,和删除的内容串了。

  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