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药的原因,眼睛又酸又胀,因为含着体温计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语气难得地示弱,“陆桡,你困吗?”
完全把才发的誓给忘了。
陆桡帮他把卫衣帽子戴上, “我不困, 你睡吧。”
“好。”
几乎才说完, 奚白眼睛就闭上了,呼吸慢慢变得均匀。
过了几分钟, 陆桡把奚白嘴里含着的温度计轻轻抽出,38.7度,温度很高。
因为陆桡的动作, 奚白哼唧了一声,把脸往他颈窝里埋, 想要躲避打扰, 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便又睡了。
陆桡伸手将人揽了过来,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奚白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喂他吃药。
陆桡的手被推开, 怀里那人眼睛慢慢睁开。
药太苦, 奚白被苦醒了, 刚睡醒眼睛都是红的,或许是因为生病的原因, 心态格外的变扭。
被闹醒吃药后感觉还有点委屈, 他坐直了些, 身体酸软,脑子还有些不灵光。
才吃完一种药,另一种药又递了过来,都是大白药片,总是卡在嗓子那不上不下,又苦又涩。
奚白有些拒绝,精致的脸皱成一团,看了陆桡一眼,眼中满满的控诉。
陆桡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起身去护士站把药切成小块。
吃过药之后,奚白睁着眼发呆。
突然警铃大作,医院送来了一批伤者,护士医生忙成一团,救护车的警笛声和病床滑轮与地板摩擦的声音充斥着这片不大不小的地方。
六个伤者衣服裤子全是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故。
奚白盯着那边看,不一会这些伤者的家属就赶了过来,又乌泱泱地闹开来了。
听说是工地连夜赶工,发生了小型塌方,这些就是受伤的工人,还好规模不大,也不是很严重,都是些轻伤,唯一一个伤得比较重的被送到了手术室。
大家才松口气,家属那边突然有人大声哭了起来,奚白一惊。
旁边看热闹的阿姨从边上走回来了,听着那边的哭声说道:“可怜哦,还有个后生不见了,总共被压了七个人,才送过来六个人。”
“哎呦,这就不好搞咯,塌方肯定是被埋在下面了,要是没找到,多数是……”
“啧,怎么总有工地通宵通宵地干,这人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奚白抿抿唇,看着应该是工人的老婆在几个床位中来回的找,很无措地哭着喊着他爱人的名字,他鼻头一酸。
然而老天像是和她开玩笑一样,她哭得正伤心的时候突然和她丈夫迎面碰上了,她丈夫一脸莫名又慌张地抱住了他。
原来他老公并没有被压住,他只是帮忙送人过来,被误传了,监工见他不在也给他家人打了电话。
工人的妻子又哭又笑,一拳一拳捶在他身上,丈夫则是一直再笑,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着他。
突然手被紧紧握住,他看向陆桡,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那是沉浸在某种环境中,绝望的眼神。
“陆桡……”
奚白喊了一声,声音还有点哑。
陆桡慢慢松开他的手,手指摩挲着他被握出红印的地方,声音还有点紧,“三年前,我没找到你。”
奚白猛地想起了三年前他发生的山体滑坡,他转头看了眼那工人的老婆,又看了眼陆桡。
三年前陆桡是不是也是这样漫无目的地到处找,他无法想象那个画面,更无法把那人和陆桡联系在一起。
可能是因为生病的时候,人总是脆弱了些,奚白比赛输了没哭,退役没哭,穿越也没哭,这会眼眶通红。
陆桡一怔,看着他要哭不哭的样子,更是无措了,学着那丈夫的模样将人搂了过来,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奚白一下就破功了,“我还没哭呢,你不用这样。”
十一点多的时候,奚白的热度降下去了些,起码用手摸着温度是下去很多了。
陆桡不放心,拿出体温计,对奚白道:“张嘴。”
其实奚白是觉得没问题了,但还是听话地张了唇。
因为发烧的缘故,奚白的唇很红,红唇轻启,呼出的气还带着热度。
陆桡把体温计放到他唇间,奚白抿着它往里送了一点。
这一幕让陆桡只嘴里有些发干,舌尖顶住了上鄂,麻痒一直传到了心里。
陆桡用棉签沾了点水,涂在奚白唇上破皮的地方。
这次温度37.2,还有一点低烧。
陆桡去问了医生,医生让他一点如果温度还高的话,再吃一次药,半夜的话温度很有可能会重新上来。
果不其然,到了凌晨一点左右,水还有半瓶,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就结束了,奚白觉得有些冷。
温度又上去了。
奚白恹恹地窝在座椅上,身上盖着陆桡的外套,脸都埋进去一半,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还挂着一尾红。
陆桡把他要吃的药分好了后递给他,然后又从保温杯里倒了杯温水给他。
奚白轻叹口气,认命地接过药片,皱着脸吞了下去。
这次还有一小罐口服液,又麻又辣又苦,喝得他都快怀疑人生了。
奚白喝完之后又喝了好几大口温水,本就不强健的生命力,因为吃药又花去了一半。
陆桡往他手中放了颗糖,橘子味的,比香橙味的还甜了些,不过还是有一点点的酸味。
白炽灯落在陆桡头上,陆桡帮他把外套裹紧了些,问他,“还困吗?困得话再睡一觉,等水挂好了我再喊你。”
奚白摇摇头,其实是有点困了,没话找话说:“陆桡你冷吗?”
陆桡微微一顿,眼神微闪,说道:“有点。”
奚白立马起身,要把外套还给陆桡。
但是还没等他把外套拿开就被陆桡给制止了,“你还想再吃几天药吗?”
不等奚白反应,陆桡掀开了大衣的一角,一件大衣盖两个成年男性还是有点困难的。
两个人贴得紧紧地才能勉强盖住,陆桡用手把奚白搂了过来,让他整个上半身都靠在他身上。
奚白身体微僵,动了一下。
陆桡语气中带了点笑意:“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谁都不会冷。”
别说冷了,甚至还有点热。
陆桡的下巴轻轻落在奚白的头顶,奚白能很清楚地听见陆桡的心跳声,还有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腔。
鼻端被陆桡的气息所萦绕,安心中又带了些躁动,奚白觉得自己的心越跳越快,他把手按在胸口的位置,感受着这份躁动。
他微微抬眼,陆桡黑色大衣里面穿了件低领的白色毛衣,大衣一脱,脖子上的痣就露了出来。
白皙修长的脖子上缀着一颗红色的朱砂痣,每次洗完头发,陆桡都不喜欢擦头发,水便顺着脖子往下流,水滴格外关照这颗痣,总会为他停留片刻。
奚白只看了一眼,便匆匆收回了目光。陆桡见他不安分总动,一只手空下来握住了他一直动的手,说道:“睡吧。”
奚白缓缓闭上眼,眼睫微颤,突然被别的手碰了一下。
奚白没有睁眼,心脏如雷似鼓,跳得他耳膜都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心跳得太快了,他觉得陆桡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完了。
他好像有点喜欢陆桡。
不是对队友,不是对PUBG,也不是对徒弟的喜欢,而是更特殊的一种情感。
突如其来,势不可挡。
又或许在很久很久前就埋下了种子,只是他并没有发现,这样就可以解释得通他对陆桡的种种“不合常理”。
……
后来意识慢慢归于寂静,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而他也从医院回来了,他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是很清楚。
慢慢地记忆开始回笼,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奚白把自己往被子里埋得深了一点。
天呐,把他带走吧。
他要怎么面对陆桡啊。
他才在心里喊完,耳边就出现了催命似的键盘声。
能在这个房间里敲键盘的除了陆桡还能有谁,他偷偷把头探出床看了一眼,陆桡戴着耳机已经开始训练了。
陆桡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几乎同一时刻转头,成功抓住了某个做贼心虚的人。
“……”
奚白脑中出现了一秒空白,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
陆桡倒是很平静,反正也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看了眼奚白,仿佛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事,只是问道:“还难受吗?”
奚白摇摇头,然后扯了扯嘴角,嗓音还带着些沙哑:“现在几点了?”
陆桡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早上八点半。”
才八点半,陆桡怎么就起来了。
“你怎么起这么早?”
昨天他虽然没能坚持到最后,但是他睡的时候都已经一点了,陆桡就更迟了,从医院把他弄回来,起码也两三点了吧。
陆桡才睡了几个小时。
“实验一个东西。”陆桡简短地向他解释一番。
然后又说道:“粥和药在桌上,比赛结束之前不能吃上火的东西。”
比赛结束之前?
这是不是说明陆桡同意继续让他上场了?
“陆桡,我是不是可以继续打了?”
陆桡轻轻“嗯”了一声,看着奚白溢于言表的雀跃开心,他也勾了勾唇,却又在转头的刹那脸色却下沉。
奚白犹豫了一下,是起床还是继续睡,反正起床也不能训练。
陆桡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先吃东西,吃完再继续睡。”
吃完之后睡意像是找到了新的宿主,终于离开了他,他靠在床上上网搜了着别的战队的资料,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搜了多久,陆桡的键盘就响了多久,中午的时候陆桡让人送饭过来,奚白的依然是粥。
一吃完饭陆桡又继续做到电脑前面,奚白托着下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心里想着事,不自觉就发了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陆桡手撑着下巴靠在电竞椅看着他,眼中带着丝笑意,语气慵懒地问道:“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