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的内容表述得十分明确。

  他们必须在十分钟之内找出凶手, 否则,凶手将会继续杀人。

  一时间,车厢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所有人面面相觑, 警惕的观察站在身边的陌生人。

  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每个人都有可能被杀害。

  该怎么找到凶手?

  冉羽迟观察车厢内每一个人的反应,缓缓挑起一边眉梢。

  前两个空间中,不论是想靠坑蒙拐骗夺走怀子星筹码的赌客,还是疯狂在书架迷宫中寻找出口的玩家, 参与者必定都会主动出手,将生存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这里却不同。

  面前发生凶案,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检查尸体,寻找线索, 甚至连互相质疑也没有, 而是面面相觑, 像是在等一个领头的人。

  ——没有主见。

  冉羽迟总结出这群人的共同特性。

  正好,他在思考怎么不留痕迹又自然的带节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白送的机会怎么能不要。

  正当众人陷入僵局之时,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走出人群, 高跟鞋同车厢地面相碰的声音异常明显。

  “我们先来确认一下, 大家都已经接受了自己来到陌生空间的事实, 对吧?有人是第一次么?”

  无人出声,只是看向女人的目光中布满警惕与怀疑。

  被怎样看冉羽迟都无所谓,锋利而漂亮的眼尾微微挑起, 环视车厢众人:“好,我知道了, 既然都不是第一次游戏, 那就容易了, 直接开始吧。”

  冉羽迟不知从何处拿出白色手套, 套好,蹲下身,缓缓拔出插在尸体上的匕首。

  “匕首材质为N790不锈钢,16%高铬金属,并有1.5%的特殊元素钴,是一柄军用匕首。”

  “死者目测身高162厘米,死于左心室破裂,伤口深约9厘米,伤口位置偏向胸口左侧。”

  冉羽迟右手虚握匕首,状似前方一刺:“如果凶手是使用右手,死者伤口位置会再偏右3厘米左右,所以,他是使用左手行凶。”

  “匕首血痕有明显偏斜痕迹,说明凶手身高高于死者,根据斜痕角度推算,凶手身高大概在175到180之间。”

  有人问:“所以,凶手是一位身高175到180之间的左撇子?”

  冉羽迟将匕首装进透明物证袋中,摘下手套,露出纤长白皙的手指。

  “不一定。”

  “如果为惯用手行凶,凶器刺入深度理论上会在11.62到12.36之间,但该凶器刺入深度不足。”

  “因此,凶手大概率是伪装成左撇子,混肴视听。”

  他露出一个游刃有余的笑:“大家对我刚刚说的话,可有异议?”

  无人回答。

  车上几乎所有人都是普通人,从未参与过任何刑事案件,对于现场状况,除了“有个女的死了,流了好多血”,别的情况,他们一概说不出,更别提分析出死因和推测凶手身体情况。

  也正因如此,冉羽迟一通分析猛如虎,架势专业,数据精准,有理有据,直接把所有人唬住了。

  这一大堆话,看起来什么讲了,实际上什么都没讲,没有一点对找出凶手有帮助。

  很显然,蛾皇故意的。

  一整个车厢基本全是差不多身高的人,得出的信息根本无法用于筛查与排除。

  但是却能够先入为主的将某一信息灌入在场所有人脑中。

  ——凶手的身高必然在175到180之间。

  冉羽迟招招手,让安雪来到他身边,蹲下,对众人道:“车厢上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除了他。”

  八九岁的小孩,身高不够。

  安雪:“……”

  刚刚凶案发生得太突然,直到这会,才有人注意到车厢里还有个小孩,虽然长了耳朵和尾巴,但都在这莫名其妙的空间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真是的,怎么能让一个小孩看到这一幕?”有人感叹。

  冉羽迟捂住安雪的眼睛,在他耳畔,用周围人能听清的声音道:“你不是凶手,先离开这里好吗?不要睁开眼睛,往前走,你就能去别的车厢,等我们。”

  成年人总会对认知中比自己弱小的生物充满同情与怜悯。

  对于乖巧正太的宽容心可比身边的各种嫌疑人来得大得多。

  再加上这群人大都没有主见,因此会下意识赞同其他人的提议。

  冉羽迟提议让最无嫌疑,年龄最小的安雪离开车厢,其他人必然会有诸如“这小孩不可能是凶手,留在这里让他看凶案现场对他的心理发育不好,让他离开也挺好的”之类的想法。

  因此,对于冉羽迟让安雪离开的话,没有人提出异议。

  安雪配合的点点头,装出一副像是担心,又像是害怕的模样:“离开的时候,一定要来叫我。”

  冉羽迟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心吧。”

  安雪乖巧闭上双眼,摸摸索索走往另一节车厢。

  车厢门关上那一刻,安雪瞬间睁开眼,血珠自伤口滴落,一抹灵识刹那间蔓延整列列车。

  ——蛾皇能够监视整片空间,身在凶案现场的安雪若是突然离开或消失,必然会引起注意,因此,他需要有个正当理由,能让自己不受注意,又有机会在列车上自由活动,寻找蛾皇。

  而利用自己此刻稚嫩的外表,将自己排除出凶手名单之外,是最好的方式手段。

  那么,蛾皇会在哪里?

  首先,他必然会在一个绝对安全且不显眼的地方。

  其次,他所在的地方,能够观察到所有人,但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自己正在被观察——或者说,所有人早已经习惯被用某种方式观察。

  第三,他必须有一定的存在感,但不会太强,也不会过于弱,同理,更会趋向于人们习以为常的存在。

  如果要从以上三点中找出共同的交集,那就只有一个地方。

  “好了,我们来继续讨论。”冉羽迟说,“谁会是凶手?”

  “我看你就是凶手吧?”人群中有个花臂男忽然发问,“带节奏出来说了那么多,你不会是想拖延时间,好赶紧进入下一轮吧?”

  “很有意思的说法。”冉羽迟鼓掌,随后,又展露出一个美艳的微笑,“但我怎么觉得,你更像凶手呢?”

  花臂男一怔。

  他分明只是想质疑,为什么反而引火烧身了?

  车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顺着冉羽迟转向花臂男。

  冉羽迟:“进来时我观察过每个人的站位,你就在死者左边,是个极佳动手位置,同时,在我分析出身高后,你的表情有变化。”

  冉羽迟一点点逼近花臂男:“眨眼,蹙眉,说明对于眼下情况感到不安,十分钟对你来说,格外漫长,对吧?”

  冉羽迟步步紧逼,没有给花臂男辩解的机会,“在三十秒内,你触碰过4次耳朵,耳朵在人体当中,属于敏感部位,频繁触碰,意味着感到危险,下意识的想要寻求保护。”

  他又不知从哪拿出测温枪,对准花臂男的额头摁下,“你的体温一开始在36.5度,现在上升到36.8度,心率加快,盗汗,体温升高,你在紧张,我说准了?”

  花臂男表情僵硬,对于接连质疑根本不知道如何反应,更不知道怎样回复,下意识想要抬起手。

  “啊,看,现在双手交错相压,你在思考怎么反驳?不,你根本想不出来,因为你就是凶手,每一点都被我说对了。”

  冉羽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诈,反而把真正的凶手诈出来了。

  花臂男面色惨白,浑身上下一片僵硬,冷汗直流,他看见漂亮的女人靠近他,在他耳畔轻声问:“喂,成为凶手,你有什么好处?”

  花臂男慌了,接连后退,转身想要逃离,冉羽迟却眼疾手快的抓住手肘,尖叫快速插进他的两脚,同时腰部发力,身体顺势向左转——

  只听一声骨头错位的声响,男人被一套擒拿术快准狠压在地面,动弹不得。

  花臂男更是浑身一抽搐,直接昏了过去。

  冉羽迟:???

  这个空间结束得也太容易了?

  就这??

  *

  蛾皇近乎享受的坐在显示屏前。

  他最喜欢的便是这一关卡。

  车厢里的人都经过了他精心挑选。

  他特意选择了没有过多生活经验,又没什么主见,理想高于能力,在现实生活中平平无奇的人类,将他们置于一场凶杀案现场。

  他甚至还为自己的凶手制定了金手指:行凶过程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没有明确线索,不会被看见的凶杀,没有规律的死亡,再加上极短的、只有10分钟的喘息时间,车厢中所有人都会濒临崩溃。

  没有主见,眼高手低,平凡又胆小的人,崩溃起来最有意思。

  尤其是处于互相猜忌中的崩溃。

  凶手每隔10分钟必须杀害一个人,而其他人不愿意死,又无法找出凶手,所以,唯一能活下去的方式只有一个。

  ——杀了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

  车厢凶案,表面上是一场推理,实际上是一场精心准备的、玩弄人心的屠杀!

  但是,车厢中却出现了一个女人。

  蛾皇没有见过这位女人。

  但他很有自信,他的空间不可能出错,所以并没有多想。

  一开始,女人主动站出来,让他感到十分惊讶,不过那又怎么样?

  她说了一大堆,最后不还是什么也没推理出来?只是放走了一个小孩。

  小孩而已,给他一把枪都没法在空间里翻腾出什么水花,于是蛾皇理所当然的将小孩弃之不顾。

  令他没想到的是,女人竟然不再观察死亡现场,转而观察在场所有人的反应。

  而他愚蠢的凶手,竟是主动将自己暴露在女人视线中,被她一句又一句,直接诈出真相。

  蛾皇气得当场踹门。

  什么傻逼?!

  他凑近屏幕,放大,又缩小,目光在女人脸上一遍又一遍的审视。

  她是谁?

  她是自己挑选的人么?

  如果不是,她为什么会在车厢中?

  不可能有人能在他的空间翻出水花,鬼王也不可能,这个时间,鬼王无法使用灵力。

  但无论如何,他想要近距离观看的屠杀居然被这女人毁了!!!!

  对于打乱自己计划的女人,蛾皇不打算让她好过。

  他无法改变一开始自己在空间中制定的规则,但他可以作点弊。

  比如赐予凶手另外的武器,让他直接杀了这个女人。

  他阴仄仄的笑了,一张丑陋的脸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一个小孩站在门外,半个身子和光线融为一体,明暗相交,他只能看到一只猩红的右眼。

  “啊,找到了。”

  ——一个绝对安全且不显眼的地方,能够观察到所有人,有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列车上只有一个地方,驾驶室。

  与凶案现场相隔10个车厢,且身处凶案现场的人,每个人都有嫌疑,不可能有人能够离开,因此也不可能有人会前往驾驶室。

  车厢中装有摄像头是习以为常的一件事,即使被监视也不会引起普通人过分注意。

  而存在感,这点最容易。

  列车不断运行,是谁在开?

  所以,蛾皇所在之处,必然是驾驶室。

  ——只能是驾驶室。

  “你是……”蛾皇一眼认出,“你是刚刚那个小孩?你和那女的是一伙的?!”

  他目露凶光:“你是谁?她是谁?!”

  蛾皇没打算让安雪活着离开。

  红色水晶悬浮于身后,刹那间,阴气喷薄,以要将人粉身碎骨之势,正面朝安雪扑去。

  与此同时,无数血丝如同长蛇般顺车厢壁攀爬而上,刹那间形成汹涌血浪,下一刻,血浪翻涌,又定格,形成无数锋利锥体,锥尖直指蛾皇,将他困在一个极为狭小的角落。

  冉羽迟出现在驾驶室之中,一双骨翅张开,紧紧护在安雪身前。

  蛾皇的眼睛瞬间红得滴血,恶狠狠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

  “冉、羽、迟。”

  冉羽迟眼眸微弯,笑的轻松又愉悦:“好久不见,你好像很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