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谏轻笑一声, 拿着那把剑正准备取对方的颈上人头,子晹微微伸出手想去阻拦,他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落下了。
不论怎样, 他终究还是觉得师尊这样的人, 手上不该沾染这些人肮脏的鲜血。
“大人,等等。”身后那个银尾半鲛人突然唤住了云谏, 她咬了咬下唇, 鼓起勇气对云谏道:“大人, 您对我族的帮助我族没齿难忘, 但小女还有一事恳求大人。”
银尾半鲛人看向礁城城主的脸, 看着那张脸银尾半鲛人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低落, 落在地上, 与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想知道一百年多前的真相。”
“然后……亲手复仇。”
云谏看着重获新生的银尾半鲛人, 沉默了片刻, 将自己的剑递了过去。
“谢谢。”银尾半鲛人又对着云谏行了一礼, 接着便转过头看向礁城城主,看着那张熟悉至极的面孔。
礁城城主看见银尾半鲛人眼中的不舍, 心思微转, 正想开口打感情牌时,对方一剑划下, 直接破了礁城城主的皮相。
“啊——”
银尾半鲛人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息片刻, 她缓缓睁开了双眼,甩动着银色的鱼尾,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你叫什么名字。”
礁城城主眸色微沉,但看向银尾半鲛人的时候, 更显得眸色深深,“阿淼你说什么,我就是季成啊……”
“撒谎!”
当阿淼听见季成这个名字,双眸瞬间变成竖瞳,锋利的爪牙疯长,她一爪瞬间在礁成城主的胸膛上开了五个洞。
礁城城主错愕的看着自己胸膛的那个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里面原属于心脏的位置空空如也。那个地方没有鲜血喷涌而出,仿佛如同一个可拆卸的傀儡,只是损失了一个小部件罢了。
他艰难的抬起头,而自己的心脏,自己最重要的心脏在那个银尾半鲛人的妖怪手中,在阿淼的手中跳动。
“我再问一遍。”阿淼便慢慢缩紧自己的掌心,看着对方一字一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随着阿淼掌心的紧缩,那颗心脏就被抑制跳动,泛着密密麻麻的疼痛,然后在身体上放大。
“啊!我说、陆常……”
“我叫陆常……”
阿淼听见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继续问道:“他是你害的?”
“没有!绝对不是——”陆常似乎被疼疯了,拼命捂着自己的胸口,“我只是见过他一面,他、他本来就病入膏肓……”
阿淼笑了笑,银色的鱼尾在水力打了一个旋,浮坐在水面上,声音轻柔,却让陆常不寒而栗:“那现在说说,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我高兴了,说不定让你死痛快点。”
“不然,我就算将你所有内脏掏空捏碎喂鱼,你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生不如死。”
陆常本不敢开口,但这真正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完全忍受不住:“我说……”
“当时,我就是在礁城附近看见他的……不、我看见你们两个。”陆常开始回忆。
当时他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鲛人族,在那之前,大家都认为鲛人族只是上古的一个传说。
但伴随着鲛人族神秘美丽的传说,还有眼泪化珠、心间鳞治百病、收集异宝无数的传闻。
于是不该产生的念头就诞生了。
接着就是处心积虑的接近、套取信息,但当陆常第一次独自出海未见丝毫鲛人踪迹,还遭遇的海上风暴。
可他活了下来,昏迷之时他更坚信鲛人的存在。
他修为不高无法追踪鲛人,而鲛人也不会为了他而主动现身。
修仙界有很多半鲛族不能理解的东西。
比如易容术。
修仙界能轻易被认出来的东西,但单纯远离人世间的半鲛族不会知道。
听见陆常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一摆在阿淼面前的时候,阿淼温和的本性终究是维持不住了:“当真是处心积虑……”
“陆常,你不得好死——”
阿淼以为一百多年了,自己还为此吃了这么多的苦,总该有点怨恨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怨的竟是对方没有遵守他的承诺。
天道好轮回。
不过,云谏对折磨人并没有兴趣,转身离去。
但刚踏出房门,阿淼便追了出来,她将法剑双手捧着还给了云谏,“多谢大人好意,只不过小女还是不想让那恶人的血玷污的大人的宝剑。”
“很多事情都是他教我的。”阿淼看了一眼云谏,见对方愿意听自己百年都找不到人述说的往事,感激的笑了笑。
“那是我捡的第一个人类,还是一个疾病缠身的凡人。”
我说我可以帮他,只要他陪我玩,跟我讲讲外面的世界。
然后我带着他走遍了整个东海海域,都没有找到他听说的那味药材。
——“那这药材除了很漂亮还有什么特点吗?”
他只是笑:“没了,我记不太清了。”
那时候我总感觉这个人族在故意逗自己。
然后突然有一天,他跟我说神医出世了,他想去碰碰运气。
让我等他回来,他想和我说一些事情。
后来我的族人,只是因为这件事,便承受了百年的剥削和痛苦。
“我有时候总会想,我是不是该自私一点,别让他离开了,或者早在他出现的时候,就别救他。”
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是你的错。”云谏沉默了片刻,安慰道:“只是你一人无法抵御人心的贪婪。”
说着,便接过阿淼手中的法剑。
“哪怕再锋利的剑,也无法抵御。”
阿淼盯着云谏手中的那把剑,不明所以,但子晹闻言却微微皱眉,想说些什么,却发觉这不是恰当的场合。
“成王败寇,此地随你族处置。”云谏看了看不远处的各大门派,“我还有他事,再会。”
云谏一离开,子晹就立马跟了上去,亦步亦趋,大有一副跟到天荒地老之势,宛如当年。
“你要跟着我到哪里去?”云谏在前面走着,突然发问。
“师尊去哪,我就去哪。”
云谏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地狱也去吗?”
“去。”子晹毫不犹豫地道:“为何去不得?”
云谏笑了笑,但却没有再说什么。
一瞬间,子晹感觉到那股疏离感又回来了。
不多时,云谏走到一处山坡。
这个地方地势颇高,可以看见整座礁城,但如今已经是一片汪洋。
“这个……这个就算陆常说的那个阵法?”子晹只是看了一眼,立马就认了出来。
这个阵法他能不熟悉吗?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云谏感受着那个阵法,突然笑了,“原来如此。”
“什么?”子晹看着脚下已经失效了的阵法,他突然发现这一次的阵法图案更加清晰。
之前的阵法都是因为是残缺的为了修补添加了许多东西。
但这一次,这个阵法残缺的地方依旧是残缺的。
没有了额外补全部分的干扰,很轻易就能查找到这个阵法的源头。
云谏走进阵法,阵法微亮,如何阵眼中多出了一块留音石,云谏将留音石捡了起来。
“你果然来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留音石中传出,云谏仔细辨别了一下,发现对方并没有伪装声线。
这就是对方原本的声音。
一个老者……
云谏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谏。
“这就是你邀请我来看的东西?”
云谏将那封信撕碎,一抬手,瞬间就湮灭成粉末飘散在空中。
“不过如此。”
“那我也很遗憾这次没有让你看见成功的作品。”那老者说到。
“但我也不打算再制作了。”
“想知道为什么吗?”
子晹听见这些话,瞬间联想到了那些药人。他抬头看了看师尊,但是云谏却没有半分惊讶,仿佛早知如此。
“因为我找到关键,既然找到了关键所在,那我为何还需要替代品?”对方似乎笑了起来。
“期待真正见面的那一天。”
云谏笑了笑,语气怪异。
“我也很期待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留音石闪烁了几下,似乎对面想到了云谏的反应,只是笑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确认一番。”
话音未落,云谏手中的留音石又闪烁出一阵柔和的光芒。
“不用紧张我的孩子,只是一个见面礼。”
光芒吸引了不远处的修士,纷纷前来查看。
于商重一眼便看见了那银袍人背上背着的剑。
“见云庄的剑?”于商重突然上前抓住对方,直白地问道,“你是见云庄的人?见云庄还有遗……”
“没有。”云谏甩开了于商重的手,冷声道:“见云庄,286人,无一存活。”
留音石的光芒渐渐扩大,缓缓笼罩着所有人。
众人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副殷红的画面。
天边残阳,土地血染。
所见之处都是尸骸。
“你们这些人中,有的是各大门派的掌门,有的是各个世家的长老……”
“当年血洗云见庄指不定都经过了谁的手。”
“也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推动。”
“然后过了几百年,所有人默契地闭口不言,仿佛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但是……他们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