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春陰>第41章 蛟蛇打架

  “他不是鬼煞。也不是他害了我。”

  兰漱这话听来似有许多故事。他昨日自称倾慕庄子虞,种种行迹看起来似也确实如此——这也很说得通,庄珩一表人材又是他救命恩人,以身相许的戏文不都这么唱么?只不过,此刻庄子虞金光闪闪地站在云头,兰漱放着那边云霞灿烂的风景不看,专盯着那道黑气做什么?

  那黑气,莫非是兰漱的哪位故人所化?难道那黑气此刻出现也是为了他而来?

  一时间许多爱恨纠葛从我脑海中闪过——哎,看来人也好,妖也罢,活在这世上,个个身后都带着一长串故事啊。

  屋顶上风很大,呼呼地灌到耳朵里。我张了张嘴,觉得说话实在不方便,就从黄老道身后绕过去,踩着高低不平的瓦楞往兰漱那边走。从黄老道身后经过的时候,随着那边山头一道炸雷落下,风猛然一劲,我身体被吹得一歪,眼见黄老道的道士帽将要被风吹走,我眼疾手快地一捞,将帽子抓在了手里。

  黄老道满头花白的头发霎时被风吹散,烈烈风中糊了我一脸……老头儿看来也是个不拘小节的,这满头白发当是许久未曾清洗,油乎乎酸兮兮,味道十分一言难尽。

  我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头发,往边上避了一步,然后转目去找兰漱,但刚一抬眼,又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不过刹那的功夫,眼前的天地又改换了。

  原本将天地分割成明暗两半的云层突然掀起了汹涌的波涛,乌黑的游气在其中自如穿梭,恍似一条巨大的黑蛇。 那些翻滚的巨浪向天中央耸立着的云柱冲击而去,吞吃着那一片片金红的云霞,蚕食着那一缕缕紫色的瑞气。而云柱之巅,庄珩似对一切视若无睹,仍旧跟个没事人似的静静站着。

  我做鬼百年,除了惊鸿一瞥的句芒以外,见过的最了不起的神仙就是蒙孤山的土地。蒙孤山的土地庙在苦水河流经河平村的一个小码头边上。土地庙高不过到我腰间,进深不过半臂,夏天漏风冬天漏雨,门口的供品也很寒酸,我见神仙竟是这个当法,当时便了了修行的残念。但此刻这一番波澜壮阔的天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想象中盘古开天辟地般,当真是开了眼了。

  头顶天宇宽广,脚下黑浪涌动,那负手而立的人影微渺如芥,却站出了顶天立地的气势。只是这种螳臂当车的对比太过悬殊,我的心随着那翻滚的巨浪七上八下的,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小蛟不知死活。”

  然后在大风里踉跄着往兰漱那走了几步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兰漱衣袂飘飘地站在屋脊上,拧着眉头聚精会神地看着,脸色很难看。他显然没听见我在说什么,我在旁边等了半天等来了他阴着脸恨恨的一句:“不知死活。”

  我愣了愣,心道我跟兰漱难得竟还有能接得上的话,不由便接口道:“谁说不是?”也冷笑,“我道他装腔作势的性子哪里学来的,原来是打蛋里带出来的。”

  兰漱很有共鸣,冷声补充:"还是个死性不改的坏蛋、混蛋。"

  我欲附和,一时又想坏和混两个字庄珩委实不够格,便住了嘴。琢磨出兰漱这话里的怨气,我看了他一眼——怎么,庄子虞在我这笔笔人情债还得清清楚楚,兰漱那里,还欠着人家东西没有还?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再看时,那边黑云翻成的巨浪已经吞没了大半个天空,庄珩立足的那一点金红色仿佛沧海横流之中的一块礁石,危如累卵。

  我浑身发毛,当下也不再跟兰漱废话,身子一轻,作势欲往上飘——庄子虞此人,做人做蛟都不叫人省心。

  袖子却被身后人一把拉住,兰漱说:“试过了,出不去。”

  我不信邪,从他手里拉扯出袖子,强行飘上去,谁知不过飘出一人的高度,一股无形的力挡住去路,手腕又被轻轻一拽,轻飘飘的依旧落了回去。

  我低头,腕上红色的痕迹一闪而过。

  收眼的刹那,余光却忽地瞥见一旁黄老道那铜钵中的东西——

  “兰漱。”我伸手将旁边的兰漱一拉,“你看那是什么——”

  兰漱被我拉过来,目光落到那铜钵中,一时也惊了。

  铜箔中一泓清水,水底符文泛着金色流光,水面一丝波纹也无,清清楚楚地投映出眼前的景象。

  兰漱看看我,看看铜钵,又抬头看看天上。

  我俯下身凑近去,望着铜钵中的景象——头顶风云变幻、波澜壮阔的天地正栩栩如生地投映在那铜钵之中。虽不敢置信,我还是没边没际地猜测道:“莫非,我们就在此钵中?”

  而天上所见之景象是隔水而望,若要出去,真正的出口,乃是黄老道手中的这个铜钵。

  兰漱沉着脸没出声。

  铜钵之中天地虽小,但其间风云涌动却比天上看得更清晰、更真切。

  我看着水中那个青灰色的身影。只见一片金紫色的云霞中,庄珩双目微闭、面色冷沉,周身环绕着淡紫色的瑞气。而那道在云层中穿梭的黑气此刻看来也更为清晰了,那黑气之中隐约可见绿色与黑色相间的花纹,通体闪着荧荧流光,阴森、神秘却又十分流丽——竟果真是条漂亮的大蛇。

  啊,蛟蛇打架么……?

  我先前只见那黑气在云中穿梭自如,此刻从钵中看来却并非如此。那蛇在云中翻滚搅动恐怕全非自愿——他身上缠着一道银白的雪练。雪练缠得很紧,那大蛇与其说是在云中游动,不如说是被雪练缠得在云中打滚。

  那雪练大概就是庄珩放出来的?

  见这打架的一蛇一蛟势均力敌,我心中又稍稍定了。我在黄老道身边盘腿坐下来,抬手帮他将帽子重新戴回去,又将兰漱我拉到身边来,请他一起来看。

  我问兰漱:“兰兄认得这条蛇吧?”

  兰漱点头。

  “他们有何过节?”

  我看着铜钵中庄珩的脸,心下猜测莫非是他从前做蛟的时候跟这条蛇结下的恩怨?只是什么恩怨不能好好说,非要弄得你死我活?

  兰漱看我一眼,问:“你果真一点不记得?”

  我问:“记得什么?”

  见兰漱似笑非笑地又露出讥讽来,我又问:“你又要说,我与庄珩曾有过情事?”

  大概太直白,兰漱一时语塞:“你怎么……”

  “怎么突然开窍了?”我很随意地笑了一下,“你说我在梦中低三下四,这倒很对。若你所梦为真,我与庄珩之间定要有一人放下身段来,大约只能是我。”

  “但这又如何?”我看着他问。

  我与庄珩之间绑着驭蛟索,他的神仙朋友句芒又似确曾认得我,经过这些,我相信兰漱所说大概就是真的,我与庄珩之间大约的确有一些往事。可能是庄珩下凡来游玩,恰巧游到我身上;或者是我这个凡人见了蛟仙两眼发直失了心智,巴巴地追着人家跑——但那又如何?那些事已经结束了。对我来说,遗忘就是那些事的结局。

  上天给我们这些凡人的恩典之一便是这辈子的归这辈子,上辈子的归上辈子。

  庄珩自己也说“轮回了,恩怨消”。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谁要再揪着那点事不放,才是生了执念、妄念。

  “不知道哪辈子的事,我不提,他不提,原本相安无事,多安生?偏你来提?”我视线往下落到他胸口,“人家根本不想提那笔烂账,你却这么不识相,可不是要折腾你么?”

  兰漱皱着眉,似是被我这清晰严密的分析说服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我拍了拍他肩膀,叹息说:“你也是,与你无关的事。管这闲事做什么?乖,别提了啊。”

  兰漱有没有被我说通我不知道,但我可是把自己说通了。那时我还奇怪兰漱不过扯一句闲话,庄珩怎么却真动了气——此刻想来大概就是这么回事罢。

  与我的陈年旧账,庄子虞压根听都不想听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久等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解释一下:这半月一直在卡接下来的线,想了两种可能的走向,都觉得不够有意思,所以就踟蹰不决遇难而退(。不过现在大概想好了!会慢慢恢复更新的。

  以及我写得虽然很慢,但投入心血的文也舍不得坑的啦。请大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