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我对真君一往情深>第25章 君不悟·其六

  53.

  果不其然,第二日卧云带着聘礼前来的时候,伏清虽还有些余醉未消,但听到其来意,脸拉得比当年听到我说要跟他双修时还长,已是怒极。

  然念及礼数,他没有直接送客,而是强忍着怒气坐在那听卧云口若悬河。我则站在一旁看好戏,离近了些,都能听见伏清已将扶手捏得咯吱作响。

  直到卧云展开昨日那幅画:“清英,这就是我方才说的第一千张画作,也是我平生最为得意之作,我为之命名为‘醉酒佳人’。”

  我听到佳人这两个字,心里咯噔一声,想着要糟。

  不出所料,伏清看见那画中内容时,面上已是半分表情也无,凤目凝霜,扶手已然被捏作齑粉。

  他寒声道:“卧云真君倒是画功了得,不知其余的画作,现在何处?”

  卧云欣喜,转头将醉酒佳人图交给我暂管,而后取下画筒,往前几步,殷勤奉上。

  “都在此处。”

  伏清接过,却是一眼都未分神去看。那画筒到他手上,下场形同扶手,遭风一吹,悉数变作粉末。

  他怒极反笑,语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醉、酒、佳、人?我生平最恨别人将我看作女人。卧云真君,请回。”

  语罢,递给我眼色:“送客。”

  我心领神会,上前几步,做出送客的手势:“卧云真君,要不……我送你吧。”

  卧云看看伏清,又看看我,半晌扯出个笑,故作潇洒:“这些画作如何处置,全凭清英你的意愿。事已至此,我便不叨扰了。告辞。”

  他说得潇洒,走得也潇——好吧,其实并不潇洒。地上平坦一片,他却险些将自己绊倒在地。

  只是我这次并不想笑,相反地,倒有些伤怀。

  一半是为卧云,一半是为我自己。

  仙庭中恋慕伏清的不在少数,只是大多人碍于他只可远观的冷清性子,从没有逾越过雷池半步。

  我和卧云,已是其中为数极少地愿意表露心迹的仙人了。

  虽然卧云总是单方面与我作对,我对他却并无敌意,反倒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情感。

  我看着手里的画愣了会神,忽地一跳脚,出门追上卧云的步伐。

  “卧云真君!你的画!”

  “原来还留下一张。”他回身,淡淡扫了一眼画卷,推给我,“这幅画与你有缘。弃之可惜,你留着罢。”

  “这不是你最为得意之作吗?”

  他摇头:“仔细想来,六年前那场千秋宴,我为崔嵬君呈上的那副‘人月圆’,才是我平生最为得意之作。”

  “众仙只道此画人月双圆,有红鸾天喜之象,却不知其中月非满月、人非良人……实在可笑。偌大个琳琅天阙,竟唯有清英懂我画中深意。”

  “久旱逢甘露,阆风逢知音。我视清英为我寻觅苦久的知音,便觉得我与他合该佳偶天成。可惜,感情之事,实在不可勉强。”

  语罢,他目光分外意味深长:“保重。”挥手召来祥云一朵,身影隐没在云海,再也看不分明。

  感情之事,不可勉强……

  若我偏要勉强呢?

  我若有所思地站了会,将画卷挂于腰间,才踱步回了阆风宫。

  伏清仍坐在原位,似是在沉思。听到我进门的动静,才微一抬眼,开口道:“他走了?”

  我因为他今日绝情举动,多少有些不快,一改往日的滔滔不绝,闷声回道:“真君若是无事,我也先行回去了。”

  伏清却叫住我:“等等。”

  我疑惑看他。

  他眼神飘忽不停:“我昨日醉后,可有说些什么?”

  我登时便想问他,你醉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还要安静,还能说些什么?

  只是见他神思不属,逗弄的心思忽地又活泛了起来,我故作难以启齿,欲言又止:“真君你……”

  “说。”他声音竟是颤抖,不知在害怕些什么。

  “真君昨夜拉着我的手,一直叫我别走,我被您折腾的一夜都没睡好觉呢。”

  我自然是骗他的。

  伏清却是信了,怔在原处,面色难看至极,右手暗暗使力,将那好不容易长好的扶手又捏作粉屑:“你、你若是敢将昨夜之事告知他人——”

  我紧忙低头:“不敢不敢不敢。”

  语罢,我又觉得不服气。

  昨夜我累死累活将他背回来,他不感谢我倒也算了,反而转来威胁我,天理何存?也幸好是遇上了我,若是碰见其他不好打发的仙人,他是要吃亏的。

  我忍着气,好言相劝:“真君以后还是该温柔些。”

  不然他今日吓跑卧云,明日吓跑雱辛,后日再把我给吓跑,那他身边可是真正的空无一人了。

  阆风冷凄极甚,他应会寂寞。

  我不想瞧见他寂寞。

  54.

  所幸到今日为止,我还坚守阵地,不仅没被他终年如一日的冷漠吓跑,反而还厚着脸皮,从他身上偷得零星温柔。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即便再如何懊恼悔恨,许多事已成定局,断没有从头再来的可能。”

  语罢,我忽地想起先前梦中人对我说的那句话,只觉真是至理名言:“真君,往日之日不可追。何况……还有我呢。我一定会帮着真君,将你表妹的病完全治好。”

  “真君这次,不会是一个人了。”

  这番话真心实意,险些把我感动得涕泪横流。

  伏清听后,却是面不改色:“你不必逞强。管好自身安危,其他事不需你操心。”

  我心知肚明,他嫌我修为低微,帮不上什么忙。

  若是寻常时候,我或许还要伤怀片刻。但如今我与他手也牵了,心情很是愉悦,也不欲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反而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柔声问他:“真君是在关心我吗?”

  伏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忽然反握住我的手。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听不见耳边噼啪作响的火星声,整个境内一片寂静,仿佛有清风拂过,将周围烈烈火光尽数吹熄。

  我低下头,目光落在我二人交叠的手上,看了许久,才轻轻一笑:“那为了真君,我也会尽量活的再长一些。”

  唉,我又骗了他。

  想来我也没有几天可活了。

  先前我虽做下决定,可让我从容赴死,心里还是有几分踌躇难安。但此次,即便让我立刻便为他表妹血流而亡,我想我也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只要他开心,我便也开心。

  所以说情爱之事,果真跟掺了糖的毒药没什么两样。明知前方是深渊万丈,却又偏偏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