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被绝世美颜攻略的日日夜夜>第161章 该留的自可去

  上官伊吹彻底垂下了头, 被血浸润的发丝附贴在双颊, 垂打双肩, 滴滴答答落着血和其他的水液。

  “阿鸠,”他避开戚九咄咄逼人的目光,颤巍巍如面临刻骨严冬, “不管你信否, 我从第一眼就自心里放不下你。”

  “我想,有朝一日, 如你愿拉着我的手,递我一记红尘笑颜,纵天地分崩,江河摧枯,我永不离你。”

  “然而再看这遍地疮痍,众生寥落,天地无序, 巨山平移 ,芸芸众生在你这气宗大禅眼下不过苍芥蒲草, 随风颠摇,亘古不变的永恒在你指尖轻轻一触,旋即瓦解如尘。”

  “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就像誓言原本仅仅是几个字词的连续跳跃, 打乱了还能组合成别的句子, 连最初的涵义都会转变, 所以……”

  上官伊吹从腰际取出玉屏笛, 笛尾悬挂的两枚空心佛铃彼此碰撞,发出空泛的轻音,幽怨且绵长。

  世间本无痴心不悔,有的仅是痴人说梦。

  上官伊吹双手紧握玉笛首尾,使劲一掰,碧玉的笛子顷刻裂成两段锋利的玉刺,闪烁出锋利的尖光。

  “鸠罗纳夜,你的释吞幻目也跟你一般,只是寄生在我的美貌之上,我便毁了着份该死的容颜吧!”

  说着,上官伊吹将碎裂的玉屏笛狠狠划过自己的半颜,滚烫的鲜血随即随着深邃见骨的伤口流淌,缓缓沾了他的手中玉,身上衣,成他足尖尘,落他心尖砂。

  直到他把那锋利划过下颌,笔直得引向自己吞咽着泪水而滚动的喉头。

  “鸠罗纳夜,你果然比我更狠更无情!”

  “我自诩聪明过人,胆识过人,什么都掐指算到了,唯独没算过你,你做的很好,很好。”

  “忘记我吧,就像你每次都做到的一样!做你最擅长的事,把我忘个干干净净!”

  上官伊吹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戚九一眼,唯恐自己的痴心与纠缠,换来的不过是一句绝情的笑谈。

  他有自己的骄傲。

  上官伊吹一仰头,玉刺狠狠地戳入他的喉管,直到他的肺被倒灌的血液淹没,再也喘不得一口气来。

  阿鸠没有喊他住手。

  阿鸠自始至终没有喊他,一句,或是一个字音,都没有。

  上官伊吹痛不欲生地栽倒在地。

  释吞幻目因为失去了生命的依托,俄顷枯萎成渣,在上官伊吹丑陋的脸庞间,变成一颗尘粒。

  总有一天他不得不失去他,不如现在就失去的好,总有一天他

  不得不失去他。

  是的,他失去了。

  他们都失去了彼此。

  上官伊吹的尸骨化风,淡淡的,淡淡地飞走了。

  即使他曾经是这个幻彧里最惊艳才绝的存在。

  现在他不过是一片狼藉而已。

  戚九仰着头,他确信只有保持这样的姿势,泪水才不会流下了蛰疼他的心。

  可惜他的心像雁冬飞离,留下一座枯败的空城。

  伊吹……

  伊吹……

  无数个上官伊吹的名字在他的肺腑里徘徊,戚九都牢牢用牙齿咬紧在嘴里。

  他不能留他。

  绝不能出任何一个字音留他。

  一个死人怎么能留下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直到一缕风越过河畔,从他鲜血淋漓的五指间淡淡的划过。

  这风里有橘子的甜香。

  戚九瞬时如奔溃的河堤,捧握着那缕风拼命往自己的口鼻里吸入着,“伊吹,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我……”

  “屡屡忘记你,是想总被你记得。”

  “是因为你总会记住我,总会找到我,总会爱我,伊吹……”

  戚九紧紧以双手捂面而泣。

  这个艳美绝丽的奇男子,曾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无数绚烂的笔墨。

  然而他走时,却连一颗细尘都未留下。

  这些都是戚九需要的。

  他自食苦果。

  有些微的碎石摩擦声,突然在身后不远处传来,戚九立刻换了表情,抬起木杖往后一指。

  “谁!”

  “是我啊,小兔崽子,”披着虎皮的东佛像是刚从地底下钻出来,一瘸一拐地冒出头来,他佝偻着身体,像初见时一般,脸上堆着餍足的笑意缓缓靠近。

  “你哭起来的模样真好看,难道……我就不行吗,小兔崽子”东佛亲眼目睹了上官伊吹的消亡,再看戚九时多少有些忌惮,然而幻彧里再没有第三个人,故而他的贼胆渐起。

  “你干什么行?”戚九的木杖像高举的利剑,一刻不曾放松,他那水溶溶的珀色眸子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瞧起来益发楚楚动人。

  “当然是,我留下来陪你。”东佛在木杖前驻足,“你瞧瞧你,头发也散乱了,衣服也褴褛了,真像只被人丢弃的波斯猫。”

  “况且你知道的,一个孤独的人是根本活不长久的,若是我不留下来陪你,你马上就会发疯,发狂,最后在郁郁寡欢中丧失自我,落得个自戕而死也说不定。”

  戚九想了想,慢慢放低木杖,撑着自己松软的身躯恐防跌倒,“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东佛简直喜形于色,他径自靠近了戚九,修长的身躯单膝缓缓跪下,他的手执起戚九破破烂烂,却依然华美非凡的披裟,轻轻落下膜拜一吻。

  自下而上望去,遍身的珍珠皎白无暇,雕琢出一个披星戴月般的异宝,仿佛楚楚怜人,又胜冰清玉洁。

  天下汇宝藏,明珠珍乃藏。

  “小兔崽子,我爱你,我爱你……”东佛的眼睛底下流淌着激动的悬河。

  “鸠罗纳夜,我爱你,我爱你……”

  “鸠哥哥……”

  没有上官伊吹的存在,戚九终于能够属于自己,只属于自己。

  东佛的单臂像攀爬大树的藤蔓,一路蜿蜿蜒蜒上升至对方光洁的肩臂

  。

  他搂着他,就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

  戚九侧首观他,一派笑逐颜开,微然问东佛,“你真的愿意陪我在这幻彧里,承担无休无止的折磨吗?”

  东佛重重点头。

  “为什么,我们方才都以命相搏过了”戚九无端的眼神里伸出荆棘一般的藤条,不断地缠绕着溟濛不清的虚表,割破覆盖着伪装的皮肤,狠狠又刺入错综复杂的血管,释放出真相的血液。

  东佛嘶嘶轻笑,或是笑他的愚蠢,也或是笑他的狠心,上官伊吹死去时那种孤苦无依的模样,深深雕刻在东佛内心某个拐角里。

  他若是此刻不推开戚九,恐怕死得比上官伊吹更难看些。

  冥冥中,东佛反手把戚九揽得更紧,极密。

  他想:大概恨极生爱吧。

  然道,“若是一个人在你的念想里持久地待了八年,反反复复,颠簸翻覆,不论他最初待在了什么位置上,若不能将这个人一刀杀死,最终都会滑向心里。 ”

  戚九浅淡一笑,“可是,我恐怕有点承担不起七皇子的这份颠簸,尤其,我还特别健忘。”

  东佛的笑意渐收,“你忘不了上官伊吹”

  “对于一个死人来说,没有什么是忘不了的。”戚九回复,“包括你。”

  “不过,你是自愿留下来陪我互守这无休无止的孤独,可能会有些不同,也不一定。”

  东佛明显感觉对方的周身散发出诡异的冷意,突然外层幻彧壁间开始摇撼,一道道隧深的裂纹像龟甲一般延向四面八方。

  一块巨大的天从上而坠,撞击地面的时候,连茫茫大地亦失去坚硬,须臾砸出个大窟窿,露出幻彧外一片黑墟。

  再没有任何幻彧在外面了。

  纷纷破碎的幻彧壁开始暴露出更多的黑暗,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东佛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多么僵硬,但他内心的忧惧和愤慨同时发泄在戚九身上。

  东佛提手,怨毒地掐着戚九的脖子,嘶嘶厉道,“停止!停止!!立刻停止!!!”

  他已经受够了黑暗,漫长的劳役让他逢黑色变,简直换了一套新的灵魂一样,暴力又蛮狠。

  “你不是有幻目吗,快快快,把这些黑色的空洞赶紧修补一下,快呀!!!”仿佛下一的瞬间,他就要错手扭断戚九的脖子了。

  戚九被他死死扣在五指间,纵而喘不上气息,依旧不卑不亢道,“轲摩鳩得我一颗召生幻目,具备了人的五感六知,可是他死前做出了毁印的手势,足见你杀他的时候,正对召生幻目垂涎已久。”

  “而现在,我仅有的龙睛幻目,是不是也很招引着你的小心思呢!”

  东佛俊脸一绷,扯开戚九的身躯,侧头探向他手中的木杖。

  木杖首盘踞的龙睛幻目,正在片片瓦解。

  戚九防他一手,偷偷早在暗处捻了毁印的心诀。

  “你心思歹毒,辣手无情,放你出去一定为祸人间,你就陪我一起永生在这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之地吧!”戚九的言辞,犹胜来自地府的诅咒。

  整个幻彧壁天塌地陷,片片块块座座不停地崩裂,黑暗饥.渴地蚕食着仅剩的一点点光明,三千幻印因为幻目的瓦解,如同失去引力的散星,徐徐从蒸发如烟的橙霜河中离去。

  一切都在毁灭。

  毁灭如不曾开始。

  “该死!该死!我捏死你这个小兔崽子!”东佛的手指不停地收缩,再收缩。

  直到戚九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睛。

  而他,正在赤手空拳地杀死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与他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等死的是你,我绝不会陪你沉入黑暗的!绝不!!”东佛松手,残忍地将气息奄奄的人摔在坚硬的地面。

  刚才他有多么想得到他,此刻就百倍千倍万倍的希望他去死!

  东佛低头去抢残余的龙睛幻目,单手一抓,整颗幻目如团簇的流萤,各自飞散开去。

  在渐渐逼近的黑渊里,化作点点狭隘的光星。

  戚九粗喘着残余的气息,突然大笑道,“我手中木杖是谁,看来你根本无从知晓。”

  “闭嘴,小崽子!”东佛狠狠踢了他的腹处几脚,直踢得戚九从口中淌出几口浓血,溅染了龙竹焺的虎皮上。

  三颗幻目尽毁。

  ,

  戚九就是个废物而已。

  然而戚九愈发笑得猖獗,仿佛无痛的人偶,大肆笑道,“轲摩鳩虽死,然而他至死未曾暴露过一个秘密,他送我一个天大的礼物,就是等着今日治你!”

  说着,从他口内缓缓吐出一阵低沉的法咒。

  东佛本是纳闷,仅剩的单臂骤时被强大的力量狠狠地扯在地上,不停地碾压着东佛的肩臂。

  是邪达娜环!

  囚徒之环!

  戚九道,“你我都是幻彧中的囚徒,谁也不能离开一步!”

  东佛如何也想不到,仅仅剩余的这一枚手环,为什么还能有如此威力,想来冷汗如瀑,声嘶力竭道,“轲摩鳩,你这该死的王八蛋!鸠罗纳夜,你这该死的兔崽子!我跟你们没完没了!”

  仅剩的邪达娜手环威力激增,光明赤艳的烨摩罗字符在黑色的镯面间高速旋转。

  戚九不停口。

  囚徒之环的极烈折磨,便不断施加在东佛的手臂间,眨眼手环下皮烂肉绽,露出血淋淋的白骨。

  东佛狠狠趴在地上,表情如同坠入地狱,他曾遭受过各式各样的折磨,却不如此刻深刻。

  “放,放开我!!!”

  东佛的吼叫一如垂死挣扎的虎豹,骨子里迸发出皇族祖辈特有的不拔且残忍地精神,一口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肩侧,使劲将仅剩的一条手臂血淋淋地扯断开来。

  反正就是再失去一条胳膊而已。

  东佛从血花四溅中站立起来,大地撼摇,不断地有新的裂痕从天地间钻出。

  而东佛则是地裂天痕中最阴怨地一支毒草,劲风瀑雨难将其摧毁,烈焰寒冰难将其堙灭,任他肆意散发出蚀骨的毒液。

  戚九失去了全部幻力,形同废人,他只得单手弹开簪刀,光可鉴人的蝶翼蓦然滑向敌人的心窝。

  他的刀路广阔,刀法精湛,完全是凌驾于东佛之上,东佛完全比不得戚九的敏捷身手,因为他的长发与银壶都折损了,也是一个废人。

  两个废人脱离了幻力的助威,各自凭着体力与智力,极快地在层层碎裂的幻彧内,厮杀个天翻地覆。

  戚九的刀,挽得又刚且急,紧贴着东佛的心肺腹背腿几处猛刺,直削得对方的华贵劲装,衍作片片布蝶四处纷飞,或是直接削去些许血肉,须臾捅作一个血人出来。

  “你也真是够了!鸠罗纳夜!”东佛像根人柱一般,来回错闪躲移,直到头际一半的天地化作了虚无,黑暗如倾吞的潮流翻卷而来。

  “你步步紧逼,步步无情,这片死去的幻彧,留给你自己慢慢泯灭吧!”

  说着,他周身的真力一震,把挂在身上的破衣服整个整碎了,戚九的蝶骨翼刀,在他洁白柔软的肌肤上共划出三十二道血痕。

  三十二刀血痕,不停地蠕缩,化出三十二张血盆大口来。

  东佛邪恶笑道,“我真正的肉身本来也不在你的幻彧之中,谢谢你让我怨恨你,这无休无止的怨毒,赐给我一套珍贵的皮囊。”

  “现在,我的皮囊恶了,要吃人来补一补了!”

  戚九以为他要吃掉自己,举刀自保。

  哪知三十二张嘴巴不停地流淌着黏人的涎水,一口一口撕咬着他披在身上的龙竹焺的虎皮,连皮带毛囫囵吞去。

  东佛的皮肤开始变得光滑,像新生婴儿一般娇软,须臾长出一道道威风凛凛的虎斑。

  而他光秃秃的双肩蓦地伸出一双翅膀,翅膀间上千个活突突的眼珠子不停地反转,或是黑洞洞得仿佛骷髅。

  瞳孔之翅!

  “箫玉郎的阴阳双翅,怎么在你这里……不是萧家人,而是你杀死了他!”

  “准确的说是皇姐操纵柳白骨杀死了他!”东佛一身虎纹,双翅振拍,一种阴邪得意在他脸上蔓延,“这双翅膀的滋味十分不错。”

  东佛皮肤上的每张嘴巴都跳出一根长舌来反复舔舐,“其实我最想吃彣苏苏的那条鲛人尾巴,觊觎很久了,只可惜她宁可毁了也不给我的皮肤尝尝新鲜。”

  戚九胃里不断翻江倒海,简直要呕吐出来。

  东佛仿佛刻意,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解释着,“自从发现我自己形成的皮肤能进餐后,皇姐就指引着我到处去猎食这些异常的人。”

  “箫玉郎,龙竹焺,彣苏苏……他们各个都怀有极烈的恨意或怨气,尤其他们这些半身为兽的幻人,兽身部分贮存着极其强烈的筑幻法力。”

  “我与皇姐推测是因为所待的幻彧壁不够严谨,所以你的幻目自行修复时,感染了一些自身有疾的家伙。”

  “原本想着把轲摩鳩骗到手,然后吃了他掌心的幻目,如此一来,就可以轻松穿透幻彧壁,重获自由。”

  “奈何轲摩鳩就是个变态,他只是以欺辱我为乐,我一气之下就杀了他。”

  “现在你的幻目全消,而我通体皆是幻物,逃出这层幻彧壁,应该还是可以的。”说着,东佛拍打着瞳孔之翅,一振而飞。

  无数碎裂的天空与土壤,在半空中纷纷让道,东佛像最终的胜利者一般,姿态高昂地飞了起来。

  戚九被他所言的真像震惊无余,可他看见东佛准备逃逸时,第一反应是,不准!

  不准!

  绝不能放他离开!

  如此心机歹毒之人,若是活着出去,自此人间险恶。

  然而他的幻力全部废了啊!

  戚九旋即双目充血,一语爆呵道,“这是替箫玉郎还你的!”

  蝶骨翼刀翩翩而兴,像月华下的一道光影,泠泠的杀光在流梭一般迅疾的刀面间洄转,一刀斩向东佛的侧翼。

  刀光血影,直削掉东佛的几片飞羽,数颗眼珠。

  东佛哈哈狂笑,他身上的每一张血盆大口都发出刺耳又嘲讽的笑音。

  他故意摆动着恐怖的瞳孔之翅,蔑视地朝戚九道了声,永别。而后嚣张地滑入黑暗之境。

  戚九大叫该死,千钧一发之际,戚九想起自己对抗梭蛇时,他的蝶骨翼刀似是能变得巨大无比,不管死活,不论结果,戚九抬手招回飞出的薄刀。

  再掷出刀去,恰如沧浪逐月,

  戚九心有坚定,那薄刀果然灵犀一点,倏而变成巨大的银蝶,笔直砍向东佛的身躯。

  东佛登时慌促无比,奋力振翅,企图利用强劲的风力带着自己逃离夺命危险。

  翅尖旋起的风潮烈如罡风,嗤嗤叠叠,恍如黄云登山,风色聚动,载着东佛扶摇直上,轻轻松松便趋避开去。

  巨大的刀锋落空之后,以同样张狂的速度奔回戚九的面前,回旋一圈的银蝶更猛更迅更急,俨然欲把戚九自头际削成两半。

  逃跑,或是送死。

  戚九冥冥中选择了后者,他已经失去了生命,失去了朋友,失去了亲人……

  失去了上官伊吹。

  一个死去又穷困潦倒的人,又如何会害怕再死一次!

  戚九旋即凝神屏息,以高昂的姿态撑起右掌。

  我,烨摩罗的气宗大禅于此召唤,但凡有一丝幻力的存在,皆为我所命令。

  我们共生共荣,同死同损!

  煞气腾腾的刀风吹向戚九坚毅的脸庞,吹歪了他肩头的披裟,扯散了他卷曲的长发,却吹不倒他挺拔的身姿。

  他那透着血窟窿的掌心仿佛看穿了黑暗的模糊,洇透出一丝丝微乎其微的金光。

  黑夜中迷失方向的航船,嗅探到了玉衡星存在于阴云底的气息般。

  离散的三千幻印在黑暗深处骤放光芒,胜如每一位信徒重新燃起希望的灯火,拨去厚重的雾霾,终见光明落地,膜拜人间第一缕曙光。

  戚九掌心幻力激增,俨然要把一切假恶丑都冲散。

  精光在戚九的身周爆炸,直冲九霄。

  光芒的滚滚浪潮,胜于一切毁灭的存在,吞没去是绝望与忧伤,连崩坏的幻彧亦停驻了脚步,等候幻神的发落。

  东佛不知道如何,戚九隐约是听见他悲惨的哀嚎。

  可他什么都看不见,他那单薄身躯处于光源深处,被包裹得仿佛凤凰坠落火影之中。

  戚九以他最后一点尊严和傲气,引爆了他漫长又曲折人生中最辉煌夺目的华章。

  而后,光斑慢慢褪色。

  仿佛曲终人散。

  戚九瘸着腿,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

  木杖稳妥地摆在盘卧的腿上,他哪里都不会再去,轲摩鳩会陪着他,他不孤独。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妙月轻转梧桐影,君卿何日云下逢。

  他看着最后一个幻彧在自己的面前,不断地,继续地,极快地,崩坏。

  每一颗离尘都像他生命中匆匆而掠的过客,进入茫茫不见深浅的世界。

  世间唯一物。

  只剩他,仅剩他。

  在孤独中,一个人要像一座城池。

  戚九陡然难过异常。

  因为,他把他最深爱的那个人赶走了。

  他的城池枯了。

  一枚幻印无声悄然地飘在了他的手边,戚九摸摸它,对它温柔说,“你也走吧,走吧,去更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身边去吧……”

  那枚幻印默默离去,像是依依惜别。

  戚九的眼睛不断模糊不清,他的感知明显觉察,身下的土壤在分解,在下坠,在消散。

  他已经决定跟着幻彧壁的碎片一起投身永灭的黑暗。

  可是,那枚离开的幻印又回来了。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乃至全部幻印,闪闪烁烁。

  戚九茕茕孤孑的身影,旋即被无数明晃晃的幻印包围起来。

  它们……他们……

  他们在乌木苏沙漠里一直紧紧追随着他,呵护着他,他是他们的大禅,是神祇,是启明星。

  它们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的神!

  那就一起坠落吧。

  身底的土石最终发出一声声裂响,戚九仰头跟着碎裂的断壁,倒入黑暗。

  三千幻印如星陨的尾巴,随着他们的大禅,点亮了一簇又一簇深渊之境。

  戚九的身躯不断地下坠,下坠……无穷无尽。

  越深越黑处,他明显感觉自己的身躯被幻印渲染外,似乎从某处生出一种更为强大的光。

  戚九探手一摸,从隐藏在华服里的皮囊间,掏出一枚精光大振的琉璃彩.金免罪符牌。

  上面雕刻着“免死”二字。

  戚九抿唇由心一笑。

  他竟没有被抛弃,从没有。

  彣苏苏说,星畔海……

  戚九举着琉璃彩.金牌,怀中搂着木杖,对一众幻印唤道,“那就让我们沉入星畔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