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半龙隐>第10章

  先生急道:“速速带路!”

  于是一行人到了那地方——绳套血迹皆在,只尸身没了踪影。

  当夜,仇尤加了双倍的人手夜巡,自己也上马巡视了好几圈。似乎一切都如常。待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脱了一只鞋,便被人施了定身决儿。他僵在原地,感到自己被人拦腰抱了起来,而后似乎丢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之中。耳边风声呼呼,同时身子一直在下坠。

  渐渐地,那直直掉下去的感觉有了改变,似乎那洞身有了弧度。他不禁暗自喝彩起来——想出这种泄力法子的家伙,当真聪明绝顶!终于他到了洞底,不由自主地跌撞出一堆跟头,而后又重重撞在一根柱子上。这一撞之下,定身法决儿倒解了。仇尤揉着脖子,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这里很显然是一个地下的世界,高约三丈,目力所及之处,不见四壁,只见粗大的石柱,顶天立地。那地面三寸以下,雾气弥漫,倒似幽府仙宫一般。所有的光源都来自各种荧光的石头,亮度是够的,只是柔得让人眼睛生疼。他站起身来活动着手脚,身边便围上了一群坨子兵。终于他看到,远处有一列石阶,次第而上。尽头高高在上之处,隐隐端坐着一个老妇人,正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他向那老妇人走去,问道:“请问老人家,此处是何地界?”

  那老妇人开口道:“你杀了我的人,是来偿命的吧?”

  仇尤答:“人不是我杀的。”

  老妇人道:“是你属下齐响校尉杀的。仇将军,这帐自然是要算在你头上的。”

  仇尤大惊:“老人家,您是何人?”

  老妇人颤巍巍站了起来:“灭我北坨者,何人?”

  左右齐答道:“正是那挖心剁肝之狗杂碎,贼湮之第一大奸贼仇尤是也!”声音整齐划一。

  仇尤被这声音震得耳朵都疼了起来,他暗暗握紧了拳头。

  那老妇人继续问:“怎么,仇将军?你这一番,到底是偿命来了,还是赶尽杀绝来了?”

  仇尤张口结舌道:“老人家,您的人实非小人所杀。乃是被小人属下当做野物误伤了。”

  老妇人摇头晃脑道:“杀人偿命!凭你巧舌如簧,也逃不过今日这一遭!来人!”

  仇尤偷眼望去,远远地有几人抬了什么东西过来,枝枝桠桠,张牙舞爪,不必说,必是此处的刑具了。那几人渐渐走近了,仇尤细看之下,顿时头皮发麻。那是一张沉重的椅子,上面满满地趴着一层毛茸茸的长脚蜘蛛,毒牙都有仇尤的小手指粗细。他四顾一番,想逃是不可能了,只好挺起胸膛:“杀人偿命,的确天经地义。只是您的人得了一个痛快,仇某斗胆,求老人家也给我一个痛快!”

  那老妇人遍笑了起来,声音尖利,回音不绝。她笑够了,便做了手势,围着仇尤的那些人立刻一拥而上,将他架到了那受刑的椅子之上。

第四回 帝王心血脉缘出云入泥 家国恨儿女情势难两雄

  仇尤屏住了呼吸,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那一层毒蛛在他坐下的那一刻,不知为何,便统统躲到了椅背后面。椅子冰凉得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他听到周围啧啧称奇的声音,那老妇人也离了宝座,在左右的搀扶下,颤巍巍走了过来。

  仇尤惊恐地看着她。蜘蛛们摩擦肢体的声音就沙沙地在他脑后作响,他的牙齿似乎也咯咯地响着。仇尤飞速地思索着。这老妇人必是一支漏了网的坨子,只是他竟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物的存在。从北坨来到这里,必然不是大摇大摆地穿过大湮的国土到达的。那么,她们是取道了西角还是东羽呢?这两处地方,又是如何肯借道的呢?这妇人连齐响都认得,必是与他交过手的。他开始回忆起北坨那些叫得上名字的女将来——那些人,似乎并没有一个从他的箭下逃走过。而且,看这妇人看那老迈的样子,十年前想必也不早已不是个能上马杀敌的女将了。再看周围人那种毕恭毕敬,又似乎是个顶尊贵的人物——此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那老妇人却不待他多想,早已来到了他面前,伸手便捉起一只蜘蛛来。她拔下一只极细的发簪,对着那蜘蛛的毒牙挑逗了一番,仇尤眼见着那副毒牙张牙舞爪了一阵,想要挣扎,左右早按牢了他。片刻后,一线晶亮的毒液便滴落在他的额头上。那老妇人便用发簪猛地向着那毒液滴落之处戳去。

  在彻骨的恐惧中,仇尤仍感到了一阵剧痛。他骂道:“老妖婆!你要不要脸?赶紧给我个痛快的!”

  那老妇人戳了几下便停了手,同时,被捉在她另一只手心中的毒蛛挣扎了几下,蜷缩了起来,似乎已经毙命。她说:“这可奇了,你是几时遭了伤生法术的?是何人所为?”

  仇尤瞪大眼睛看着她没说话。他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奇异的希冀来——这妇人看来是知道这法术底细的,难道她也是个系铃之人?

  老妇人命人将那毒蛛尽数收拢:“还好老婆子我眼疾手快,不然就白白瞎了我这么些白玉蛛了!”

  仇尤盯着那一只只在他眼前被收拢起来的毒蛛——极扁的身子,通体黝黑,这东西居然被叫做白玉蛛!那收拢的人似乎存心戏弄他一般,毒蛛们或腿或牙,都将将擦着他的脸皮掠过。

  老妇人盯着他:“遭了伤生之法,通体皆毒,便百毒不侵了。不过,看大将军这情形,似乎还未知晓此事啊!如此一来,你必是新遭的这法术——莫非是我先皇列祖列宗终于显灵了?”

  仇尤还是不说话。这妇人果然是北坨皇室的漏网之鱼。听那口气,她必是知晓如何解这法术了。看那情形,又似乎是在等着他跪求,最好能痛哭流涕。她为何还不杀他?非要一番做作羞辱之后,才能给他来个痛快吗?小潜今夜被他派去守着长生先生了,如今地上是没人知道他身在何处的。难道,他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了吗?

  那老妇人见他不说话,便冷笑道:“大将军好气性!你若……咳咳咳……”她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一旁的近侍慌忙上前捋着背给她顺气。

  那近侍道:“公主,您不能这么耗神儿……”声音虽低,仇尤却听得真真切切。只见那老妇人狠狠瞪了那近侍一眼。

  如同被炸雷轰响在耳边一般,仇尤登时傻了——如今北坨还活着的公主,除了木蔷,又有何人!他颤抖地问:“你是……阿蔷?”

  老妇人终于止住了咳嗽。她直视着仇尤:“怎么,大将军的眼神儿倒比我这老婆子更不济了?”

  仇尤端详着她。那沟壑纵横的脸上,一双昏黄的老眼正死死盯着他。相貌早已没有了丝毫的旧日痕迹,但眼神是没有改变的——依然倔强得让人心生敬畏。仇尤心中一阵锐痛……不,这不是他的阿蔷,她怎么也不会突然就老成这个样子的。

  第一次见到阿蔷,是在围攻北坨皇城的时候。坨王派了一队人来谈合,说要把小女儿木蔷嫁给他,从此以大湮为君,通万世之好。为首那人说得天花乱坠,似乎那木蔷是抵得整个北坨的宝贝,仇尤得了她,便可功德圆满了。仇尤的将士们于是哄笑起来——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是个未长成的,也拿来哄骗他们的大将军。那些人屁滚尿流地走了之后,仇尤打了手势,让众人禁声。片刻之后,一个小丫头从他桌下钻了出来。众将士顿时大哗——没人看到她是怎么偷偷钻进去的。

  那丫头也不怯,脆脆地对着仇尤行了个礼:“小女木蔷,见过大将军。”

  仇尤乐了:“你父皇倒是有趣得紧。莫不是怕我不得人质,巴巴地送了一个过来?”

  木蔷道:“父皇都将我许了将军,哪里还会在意我的安危呢?你若杀了我,城内将士必定人人愤慨,都要多杀几个湮贼才解气。你若不小心真瞧上了我,那便皆大欢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