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帝君劫>105、第105章

  黄延迎着朱炎风的眸光,再度勾起唇角,说道:“以明着的身份上访,那些要面子的士族绝对不肯赏脸,这样耗下去也只是浪费时辰,不如……用阴险一点的手段。”

  朱炎风微愣,很快就陷入了担忧,抓住黄延的手:“不要干坏事!这样只会给自己增添麻烦,也会让青鸾城为难!”

  黄延浅笑着反问道:“阴险一点的手段,都是坏事吗?就比如说,不用鞭子驱赶驴子,驴子会乖乖勤快拉石磨吗?”

  朱炎风细细一想,缓缓冷静下来,问道:“那我们该怎样做?”

  黄延只道:“我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到了下一座城,再依计行事,不过你必须要答应,不管到时候我说什么做什么,你只管配合我。”

  朱炎风答应道:“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事,我都可以配合你。”

  牵着马儿沿着大街来到城关,顺利通过了城关以后,两人骑上马背,一路驰骋,穿过冷清的山路,黄延打破了这一路的安静:“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不妥。”

  朱炎风好奇:“我很想听一听。”

  黄延说:“自命案发生以来,朝廷的一个思路总是没变,你有没有发现,每次开会讨论凶手的时候,那小子带来的朝廷思路可都是‘凶手往哪条街跑了’与‘凶手跑去了哪里’,还有‘怎样才能擒获凶手’却从未仔细关心过‘凶手为何要跑’。”

  朱炎风笑答:“是因为这桩案子的确是与缇雾有关,所以你才在意这个?说实话,但凡是个人都会认为‘凶手是怕行凶后被擒拿治罪所以才要逃跑’,最初我也是这样认为。”

  黄延接话道:“我与缇雾有许多年的交情,他最擅长制蛊,所以别人利用他的绝学秘笈与他视为珍宝的器皿、作料必然也是制造了奇蛊,用在了这桩命案上,但蛊向来是十分慵懒的,不会自己乱跑,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让它感兴趣,使它控制凶手往某个方向奔跑。”

  朱炎风想了想,觉得这番思路没毛病,便赞同道:“你所说的,亦有可能。”

  黄延说:“只要确定是什么东西在牵引着这个蛊,那它的源头定然是与幕后主使有关之人,甚至就是幕后主使。”

  朱炎风接话道:“唯一难的就是,我们要怎样才能遇上凶手?有个江湖浪子运气很好,竟然遇上了,希望我们也有这样的好运气。”

  黄延答道:“是呢,多亏那个人,我们才最终确定凶手行凶是蛊在控制。”

  朱炎风拿起葫芦,递了过去,关心道:“忙了许久,喝一口泉水吧。”

  黄延回道:“我还不渴。”

  朱炎风便放下葫芦,挂在腰间,转而拿出一个纸袋,打开来,也依旧递过去:“那吃块雪花酥?”

  黄延二话不说便拿起一块,轻咬一口,朱炎风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瞧了瞧手中纸包内的雪花酥,忽然从旁边传来黄延的声音:“你想吃,就吃吧。”

  朱炎风回道:“我只是在想,自己亲生的孩子或者收养的孩子所亲手做的有着‘尽孝’意义的菓子,是什么滋味?”

  黄延大方道:“所以,你便拿去吃吧。”

  朱炎风便随便拿起一块,一边品尝一边说:“郡王妃的手艺可真不错,这块雪花酥又清甜又酥脆,有点香软,是闺女的‘孝心’。”

  黄延回道:“你在羡慕我?如果你有闲心,自己收养一个也好。”

  朱炎风遗憾道:“我从小就失去父母,如果用父母的身份去抚养孩子,反倒不知该怎么做……”

  黄延的唇角只勾起了浅浅的笑意,就此放下了这样的话题,只从朱炎风手中的纸包里拿出一块雪花酥,本来要轻咬一口,但瞧了朱炎风一眼,突然改变本意,送到朱炎风的嘴边。朱炎风愣了愣,黄延表示要给他再尝一回,他便吞入嘴里,当时有些仓促,误吞到了黄延的手指尖。

  黄延收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然后弯指收在了掌心。朱炎风侧头,看着黄延,但黄延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地望向前方,只说道:“去下一座城池吧。”

  朱炎风点点头,应了一声‘嗯’,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嘴边的雪花酥碎屑,将雪花酥重新包起来,收好,背紧包袱,与黄延快步穿过人来人往的大街。

  那时候的雁归岛上,一道身影缓缓穿过回廊,回廊外边是一个艳阳天,暑气渐渐加剧的趋势很是明显,连每日刮来的微风也渐渐令人感受不到凉意,食欲也因暑气而一点一点地减去。

  雁归岛因为是一座岛屿,四面八方皆吹着海风,倒比大陆地好几分,令阳清远愈加喜欢这里的生活。

  还没有走到回廊的尽头,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叫唤:“清远先生!”阳清远立刻回首,只见一名侍女拎着竹篮子快步走来,慕容黑黑悠然地躺在篮子里舔猫手,身子已经占据了整个篮子底。阳清远瞧了猫一眼,便问道:“他叫我逗猫?还是喂猫?”

  侍女答道:“都不是!少当家叫你去浴房,侍候猫公子清洗身子!”

  ……啥?叫我给这只猫洗毛?

  阳清远纳闷着心忖,瞧了瞧外面的烈阳,只好道:“去就去吧,这种日头刚好方便烤猫毛……”便接过竹篮子,前往浴房。

  一个木盆,一个葫芦瓢,一条布巾,一只贝壳装的羊奶肥皂,备齐了东西,用襻膊束缚好了蔚蓝广袖衫的袖口与秋香绿交领袍的袖口,阳清远便将猫抱出篮子,抱在臂弯里,慕容黑黑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悠然地摇了摇尾巴。

  阳清远在木盆前半蹲,把猫放入温水里,黑黑踩了踩温水以后微愣,回头朝阳清远叫了一声‘喵’,阳清远无奈道:“我也不想干这种苦差事,但这是你主人交代的。”舀起一瓢温水,就浇灌在猫的后颈,把猫脖子以下之处都淋湿。

  黑黑用最大的嗓门叫着‘喵’,并且要跃出木盆,被阳清远用手拦住,往湿漉漉的猫毛上涂抹肥皂,然后大力揉搓各处猫毛,洗完了猫,便换上干净的温水冲洗干净,染成了灰色的猫毛眨眼间变回了雪白。

  他给猫冲最后一次温水就把猫抱出木盆,裹上布巾,把猫毛擦了一个半干,又把猫放进篮子,快速收拾好东西,之后拎着篮子撑着遮阳的绢伞,来到烈阳铺照的地方,把篮子放在石桌上。

  然而他却是不能坐下,石凳被烈阳晒得滚热,他只好斜倚着桌子边沿,将伞柄轻靠在肩头,时不时回头瞧了瞧篮子里的猫一眼,嘴边忽然喃喃:“猫生可真是自在,只可惜命太短,人生这般艰苦,却是长如流东之水,老天爷在创造生命时真是半点优惠也不给。”

  几盏茶过后,他伸手将五指抚过猫毛,没有黏黏的湿润感,便从腰带间抽出小木梳,将凌乱不堪的猫毛梳理整齐,黑黑只顾安享美好的烈阳,慵懒地打了个呵欠,随便他如何动自己的猫毛也十分淡定。

  完成了这个吩咐,阳清远便不在烈阳下久待,拎起竹篮子,就将猫带回屋去,只刚回到月明清风楼的前庭,一扇打开的门扉引起他的注意,直接跨过门槛步入屋中一探究竟。屋中有人回过头来,对他道:“你回来真及时。”

  阳清远问:“你是来检查猫有没有洗干净?”

  慕容无砚缓步上前,瞧了瞧他手中篮子里的黑黑,抚了抚猫的脑袋,只道:“洗得真柔软,有蓬蓬的感觉。”

  阳清远纠正道:“那是日光的功劳。”

  无砚说:“天气这么好,应该多洗猫几次。”

  阳清远劝道:“猫洗多了不太好吧?黑黑也不喜欢洗澡。”

  无砚答道:“只要它出去打滚弄脏了自己的毛,那便只能洗了。”

  阳清远立刻对黑黑说:“别打滚弄脏自己的毛,知道吗?我洗你很累的!”然而黑黑并不理会,只是轻舔无砚的手背,讨好自己的主人。

  无砚收手以后,吩咐身后的侍女:“把东西呈上来给他看看。”

  侍女端着木托盘走上前来,阳清远瞧了木托盘里的织物一眼,奇道:“这是……?”

  无砚答道:“你随便拿一件试试?”

  阳清远先将篮子轻放在桌案上,随即退下身上所穿的广袖长衫,随手拿起木托盘里的一件新衣,展开来,穿在身上,张开双臂瞧了瞧自己的胳膊,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身上,遗憾道:“要是镜子在这里就好了。”

  无砚早知这个男子会比较磨叽,已做了准备,翻到新衣的底部,取出一面圆镜,举在他的面前。阳清远顿时觉得舒心,照了照镜子,满意道:“不错,真不错。”卸下新衣后,忽然觉得奇怪:“不过,你家裁缝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无砚刻意隐瞒,只道:“有新衣服给你穿算不错了,还需要在乎别的吗。”

  阳清远将新衣放回木托盘,接过木托盘放在桌案上,一边穿回广袖长衫一边问:“你这次这么大方,都免费送给我?”

  无砚答道:“当然不是了。你要继续在雁归岛干活抵债。”

  阳清远不禁微垮双肩:“洗碗还是打水,扫地除尘还是洗衣服砍柴?”

  无砚答:“都不是。我爹有交代,不能亏待了你,所以你明天一早去藏剑楼把那些生锈了的刀剑都打磨干净吧。”

  阳清远更加垮下了双肩,纳闷道:“这种活儿,与洗碗打水扫地除尘洗衣服砍柴有什么差别……”

  侍女见他如此,忍不住发了笑,但碍于无砚在场,连忙收敛了。无砚只对阳清远说:“习过武,用过多年刀剑之人,才会知道刀剑要打磨到何种程度才会好用。”

  阳清远仍是纳闷:“你知不知道打磨一把生锈的刀剑有多累啊……”

  无砚承诺道:“不会让你白干活的。”

  阳清远回头,瞥了一眼躺在篮子里悠然摇着尾巴的黑黑,问道:“猫怎么办?”

  无砚理所当然地答道:“自然是陪我。”

  阳清远轻轻叹了叹:“明天没有猫陪我了……”

  翌日也是舒朗的天气,阳清远早早起身,早早跟着慕容山庄的侍从去了藏剑楼,打开古旧的木箱子,尘埃飞出之余,也带出了一股锈铁的气味,阳清远微微皱眉,一只手捂住口鼻,用另一只手挥落半空飞舞的尘埃。

  他随便拣出一把生了锈的长剑,下到藏剑楼,侍从已经为他备好了盛水的木盆,还有葫芦瓢磨铁石与擦汗用的布巾,他接过布巾挂在肩头就蹲在磨铁石前开始干活。

  正午之前,无砚来到藏剑楼的附近,只是在一座屋子的外墙角边站着,用两只手抱着黑黑在怀里,远远看着阳清远的背影,黑黑自顾悠然地缓缓摇动尾巴。

  过了一会儿,无砚低头,忽然问怀里的猫:“黑黑,你说,如果在你的猫生里,已经跟一只猫约好了夫妻之间的事,但后来他下落不明,你又突然遇上他的孪生兄弟,虽然不是与自己有过约定的猫,也经常很烦人,但是你却在乎他的生死,珍惜每次与他见面时的点点滴滴,甚至觉得很幸福,你说,你该做怎样的决定?”

  黑黑只是悠然地一直看着前方,但过了一会儿,突然从无砚的怀里挣脱,灵敏地一翻身,灵巧地落地,随即奔向了眼界里的那一道背影。无砚愣了愣,喃喃:“这就是你替我做好的决定,是吗?”

  黑黑跑到阳清远的身侧,一边用头顶轻轻蹭阳清远,一边撒娇着叫了声‘喵’。阳清远侧头瞥了它一眼,答道:“我很忙啊!现在身上没带小鱼干,晚点再给你行不行?”

  几日以后,是一个夜晚,下着绵绵中雨,打湿了街边的灯笼,隔着灯笼纸,灯火与冰凉的雨水相互对抗,扛不住的一两只灯笼从灯笼架的高处坠落下来,发出了轻响,灯笼纸一下子便被飞溅出来的灯火烧着了,旺起来的火苗又被绵绵雨丝渐渐浇灭。

  两道人与马的身影快速飞驰过这条寂寥漆黑的长街,黑铁架琉璃盏在马鞍一侧轻轻晃动,盏中的火苗也轻轻摇晃,到了一家客栈,人和马都停了下来,前面的那一个男子立刻赶到门扉前急切地敲门。

  不出片刻,门扉便打开,探出伙计的困惑脸庞,看到是一个黑发棕瞳的男子,又看到他身后立着一个银白发缕银灰瞳的男子,两人浑身几近湿透,发缕因为先湿了而一缕一缕地贴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凄惨可怜,伙计顿生怜悯,立刻道:“两位客官,快些进来吧!”

  朱炎风与黄延便拎着包袱与灯盏迈步走进客栈,伙计出到门外廊下看了看马匹,确认缰绳已经拴好在柱子上,才放心地回到客栈、关好门扉。

  记下住客的姓氏与客房号,又收下了定金,伙计又道:“两位客官可要小的准备热水?着凉了可不好。”

  朱炎风立刻道:“也好。”转身便带黄延上楼,进入订好的客房,不马上坐下来歇息,只从包袱里翻出一条葛麻布巾,为黄延擦拭半湿的脸庞与发缕。

  黄延抓住了他的腕部,看了看他,启唇:“明明你也很需要……”

  朱炎风大度道:“我不要紧。”又继续替黄延擦一擦,然后摸了摸黄延身上的衣袍衫子,劝道:“都湿了,快换了吧。”

  黄延不回答,只走到桌案前,从朱炎风的包袱里拣出一两件衣服,抛给了朱炎风,再从自己的包袱拣出一两件衣服,便马上去屏风背面换上。朱炎风接住了衣服,笑了笑,也尾随着进到屏风背面。

  门外传来敲门声,朱炎风立刻打开门扉,门外的伙计拎着一只装满温热水的木桶,朝他说道:“客官,水送来了,洗洗脸,暖暖脚吧!”

  朱炎风便干脆地让伙计进到客房,伙计放下木桶,又对他说:“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叫一声,小的马上就来!”朱炎风只说一句‘多谢’,伙计不逗留,又迈步下楼去了。

  朱炎风将布巾入水浸湿,拧干水滴,正好黄延从屏风后面缓步走出来,朱炎风便递布巾给黄延,但黄延看了一眼,只道:“我觉得我脸也不脏。”

  朱炎风什么话也不说,只将黄延轻轻拉到桌前,拉他坐下,然后温柔地替他擦脸和脖子,又擦了擦他的小臂,才回到木桶前,洗过一次布巾,换自己擦脸和脖子。

  临睡之前,两人围着木桶很安静地坐着,彼此的双脚都浸泡在温热的水里,被雨淋湿后的寒凉转眼间便没有了。

  朱炎风侧头,看着黄延,说道:“很暖。”

  黄延没什么话要说,只应道:“嗯。”

  朱炎风问道:“明日起身就查线索?”

  黄延用一只手抚了抚有些零乱的单侧鬓发,只道:“看情况。”

  朱炎风叹道:“今夜下过一场雨,明日也不知道会不会晴天……”

  黄延回道:“所以,看情况。”

  朱炎风伸手环过黄延的后腰,搂住了他的腰,两人的肩头贴得愈加紧了,一起慢慢地等待这木桶里的水散光所有的热,再慢慢考虑就寝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