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陆一鸣拎着行李箱跟着柏净上了车。

  这一次自觉坐在了副驾驶。

  习惯性扣好安全带卡扣,车门落锁响起“咔哒”声。

  陆一鸣看着柏净熟练发动车辆。

  ......然后打开手机导航。

  “你回家还不认路?”陆一鸣皱眉惊讶。

  柏净随意答:“先不回家。”

  “去我父母家。”

  柏净扭头看向陆一鸣:“我妈想见你一面。”

  ……

  车内空气滞了片刻。

  陆一鸣有些尴尬轻声问:“阿姨......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就知道了。”柏净答,像是怕陆一鸣打退堂鼓,又安抚道,“你别有负担。”

  安全带锁扣被解开。

  陆一鸣欲起身道:“开门,我要下车。”

  柏净:“你干什么?”

  陆一鸣:“上次云教给我买的一次性黑发喷雾我还没用完……”

  “我换个头发去你家。”

  笑话,就他现在这头杀马特发色去见家长还不得被柏净他妈妈打出去?听说柏净他妈妈还是教授……

  陆一鸣不禁有些发愁。

  早知道不染这么浅的颜色了。虽说放大街上挺潮流,但对于学院教授来说还是有点超前了。

  车内响起柏净一声无奈的低笑。

  “鸣崽。”

  柏净喊他。

  “我妈妈他……还是会关注一些和我有关系的新闻的。”

  言下之意,她早就知道你是什么发色,不用遮掩。

  陆一鸣悻悻系好安全带,想了想也是。

  既然阿姨都知道他和柏净之间的事情了,以学院教授的敏锐度,肯定早把自己搜个遍。

  说不定连他早期采访中二发言都……

  陆一鸣莫名觉得这一仗有点难打。

  要是对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他和她儿子分手,早归正途,该怎么办?

  柏净见人垂头丧气,止不住挠发顶的模样,有些好笑。

  “现在才开始担心发色,当初为什么要染?”

  这个问题其实柏净很早就想问了。

  陆一鸣很怕疼,是那种平日训练手肘没留神磕到桌角,都会情不自禁皱眉的。这一点柏净深有体会。

  这么浅的粉色,漂发肯定废了不少功夫。

  柏净一直好奇,到底是什么支撑陆一鸣忍下了漂发的疼痛。

  总不能说他对粉色情有独钟吧?当年可没见他特别喜欢哪个颜色啊。

  “不是你说让我别学人染发。”陆一鸣闷闷道。

  “哦,你还最讨厌粉色。”

  柏净一怔。

  “我什么时候说过最讨……”

  话说一半后知后觉。

  哦,他好像确实说过。

  但这已经是很久之前,陆一鸣刚来Primacy没多久的时候。

  当时几个人私下唱K,拿着包厢给的转盘玩真心话大冒险。

  他运气很好,抽真心话卡片时抽到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最讨厌的颜色]

  “粉色吧。”

  包厢内的炫彩灯光恰好切换至紫粉色调,陆一鸣看着坐主位沙发的人,纤长的睫毛在头顶灯光下投射浅浅阴翳。

  “我靠!你不会是针对我吧柏净?”林旺那天刚好穿着他女朋友给他买的情侣毛衣,胸前有个大大的粉色Kitty猫印花。

  柏净白他一眼:“滚。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那为什么?!”林旺拿起桌上的麦克风大叫,“你伤害到我幼小的心灵了!你必须说出一个完整的理由出来!粉色到底哪里不好?!”

  他颇有些声嘶力竭,说话时还扯着自己毛衣上的Kitty猫,不像讨要说法的,像无理取闹的。

  柏净架不住这人的胡搅蛮缠,只得说道。

  “幼儿园活动,被我妈骗了穿粉色的裙子上台跳舞,我有心理阴影,不行?”

  “噗——”林旺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没忍住在话筒里大笑出声。

  于是整个包厢回荡着“哈哈哈哈哈”的笑声,像误入了养鹅大户的鹅场一样。

  柏净仔细回忆当时的陆一鸣在哪里呢?

  好像在沙发一角,仿佛误入闹剧的陌生人,安安静静歪着脑袋闭眼补觉。

  “原来那个时候你没睡着。”柏净收回思绪,若有所思道。

  “……”陆一鸣不想承认他那个时候社恐又尴尬,偷摸在一个角落盯着柏净发呆的事实。选择沉默。

  “难为你把这种小事记这么清楚。”柏净仔细琢磨一下没忍住揶揄。

  他其实也没有很讨厌粉色,但是当时真心话的逼问下,脑子里忽然闪过当年被诓骗穿粉色小裙子的片段,随口便答了。若是陆一鸣不说,他可能都想不起来这回事。

  陆一鸣听完柏净的解释,脸色更黑了。

  他说怎么染了这头粉发,柏净没动静,甚至摸得欢快?原来只是随口的答案。

  想到染发时疼得在心底嗷嗷叫,又碍于面子脸上硬憋着,陆一鸣就只想穿回去拯救当时的自己。

  他那个时候轴,对柏净满腔纷杂的情绪都在得知对方将自己抛弃后,转化为最简单浓烈的恨意。所以位置要和柏净选一样的打野,柏净厌恶的染发他要去做,发色还要选柏净最讨厌的粉色。

  当时自以为费尽心机的针对,现在看来多少有点幼稚的可笑。



  而此刻,陆一鸣正要为年少轻狂犯下的过错赎罪。

  副驾驶前铝制长条映出他浅的有些桀骜的粉发。

  虽然柏净百般言语安慰,但陆一鸣总觉得。

  ……这会是场鸿门宴呢。

  -

  车驶离市区,在一处绿化优美的小别墅前停下。

  柏净熟门熟路领着陆一鸣来到大门前,刷了指纹进门。

  陆一鸣还在思考用什么姿势去和柏净父母打招呼,先听见一声中年女声响起。

  “总决赛不还没打呢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陆一鸣一震,浑身僵硬,滞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柏净先接话:“可以了妈,还有人在呢。”

  陆一鸣这才看清沙发上女人的脸。

  平心而论,眼睛和柏净的很像,大约是久任教授的缘故,不笑的时候总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威严。

  ……陆一鸣刚这么想,女人下一秒便露出笑意。

  语气全然不似刚刚那副凌厉。

  “你就是小鸣吧?”

  陆一鸣没忍住瞪大了眼睛,摸了摸鼻子应:“啊……对,阿姨好。”

  “中午想吃点什么?”

  “啊?都、都可以。”

  “他不挑,多做点甜口。”柏净看不下去,接话道。

  剩下的对话大多都是柏净在替他回答,陆一鸣尽职尽责扮演“嗯”“哦”“啊”机器人。

  主要是陆一鸣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和这个年纪的长辈聊天了。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恰好此时柏母的一位学生来了个电话,这段尴尬的会谈才告一段落。

  “我刚刚表现是不是不太好?”

  柏净把陆一鸣带到他的书房,听见少年小心翼翼问。

  “你别多想。”柏净习惯性抚了抚他发顶,“我妈妈很喜欢你的。”

  柏净心想,至少是比喜欢他要喜欢多一点的。

  想起了当年和她摊牌,她威胁他别带坏人家孩子时的样子,柏净不免在心底又是长长一声叹息。

  陆一鸣将信将疑。

  好在柏母并没有什么拉人聊天的习惯,陆一鸣和柏净两人窝在书房,尽职尽责。

  拉人打了一整天的新赛季排位。

  中午吃饭时柏母突然接到学院电话,临时先走了,陆一鸣这才自在下来。

  直到晚上。

  柏净和他爸被柏母指派去厨房洗碗。

  陆一鸣刚想跟着去帮忙,却被叫住。

  “哎,小鸣你就不用去了。”柏母脸上挂着笑意,“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陆一鸣愣愣,眼神询问柏净。

  柏净冲他点了点头,他这才走到客厅沙发另一边坐下。

  “小鸣,阿姨想请你帮个忙。”

  柏母先开口了。

  这事她今天早上就想说,但被学生电话一搅和给忘了一干二净。

  “什么?”陆一鸣问。

  “那个……”柏母压低了声音,稍微往陆一鸣的方向坐得靠近了些。

  “柏净去年春季赛拿的那个冠军戒指,你有没有带在身上啊,能不能借阿姨一天,拍个照留念?”

  柏母有些难为情。

  虽然她最初一直不支持自家儿子放弃学业去打那个什么劳什子电竞,总是对他冷嘲热讽,但却还是不自觉会去关注那些比赛。

  赛程表记得比她自己的课表还熟。

  “啊?”陆一鸣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这个东西不应该在柏净那里吗?”

  要么就是给俱乐部保管了,哪有和他要的道理?

  柏母闻言皱起了眉头。

  “你不知道?”

  陆一鸣诚恳摇了摇头。

  接下来却听到了让他无比震撼的话。

  “可是那小子和我说,早就送给你了啊。”

  -

  柏母的话在心神震荡。

  一边做完家务的柏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逗陆一鸣。

  “我妈和你说什么了?你脸色这么差?”

  陆一鸣顿步在房门口。

  抬眸紧紧盯着柏净。

  “什么冠军戒指?”

  柏净的笑容凝固了。

  “她怎么突然和你说这个……”

  陆一鸣一听柏净的回答,便在心底肯定了柏母的话。

  眸光愈发锐利,一言不发。

  柏净只得摊手投降。

  “那个,你那个向日葵。”

  “花盆底下其实有个隐藏拉链的。”

  柏净声音有些小,陆一鸣没听清。

  待人再次重复一遍后。

  陆一鸣飞似的跑到房间里,从行李箱里翻出了那个、被他无数次吐槽丑,挨了他好多拳用以发泄的“会说话的向日葵”。

  柏净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人从箱子底翻出来。

  “你怎么这个也随身带着的啊。”柏净失笑。

  陆一鸣懒得理他。

  他手探到花盆底部,果然有一截很细的隐形拉链。

  陆一鸣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手居然能抖成这样。

  当年总决赛打到巅峰对决,身心双重巨大消耗下,都没发生过这种事。

  拉链拉开,很轻易就摸到硬质饰物。

  陆一鸣仔细从里面拿了出来。

  是一个戒指。

  戒环上刻着“KPL春季赛总冠军”的字样。

  ……

  一些零零碎碎的回忆迸入脑海。

  比如柏净邀请他来看总决赛时半开玩笑那句“拿个戒指给你玩玩”;

  再比如后来柏净意味不明问他“你没发现它有什么特别的吗”。

  陆一鸣不禁细想,柏净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心动了吗?

  那得是多早呢。

  所以柏净怀着这样的心情,为了自己的前程,选择了瞒下了战队的情况,忍着他的单方面厌恶与挑衅,顶着被迫转位置的巨大压力,熬过了新老接替的困难磨合,扛过了队伍里的资金缺口。

  眼眶不自觉发热,水珠洇湿了手里还未放下的向日葵花瓣,晕出深色的泪痕。

  柏净没料到陆一鸣反应会这么大,俯身想去擦掉少年脸颊挂着的泪珠。

  却被人主动吻住。

  柏净只感觉陆一鸣的小虎牙时不时毫无章法摩挲到他的下唇瓣,传来一阵一阵细密的微痛感。

  柏净不禁分神去想,怎么亲了这么多次,吻技还是这么差。

  差是差,可鲜少主动的少年,独有的青涩才最动人。

  柏净只觉得被人一点点试探。

  他抬手抚上陆一鸣的后脖颈,轻易找回了主动权。

  暧昧因子在这处空间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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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两人再也无法忽视才暂告罢休。

  头顶的白亮亮的台灯灯光晃眼,陆一鸣下意识将脸埋在向日葵后面。

  柏净见多了陆一鸣这种亲时不要命,亲完就害羞的样子,只笑了笑,从床头替他抽了几张纸。

  便要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垂下的手突然被人勾住小指。

  “可以不去吗?”陆一鸣强忍着内心羞耻轻声问。

  柏净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喜悦刚划过一秒,却转念想到了错误的环境。

  他无奈开口,声音还带着欲念的哑。

  “鸣崽,我父母在隔壁。”

  柏净心里只道可惜,难得等来陆一鸣一回主动,偏偏是在这种地方。

  他觉得以陆一鸣的脸皮估计应该会放弃了,再度转身。

  可身后少年他说。

  “我会小声的。”

  作者有话说:

  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