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鸣歪了歪身子，把自己歪到了镜头的死角，扭头看柏净。
对方脸上神色如常，完全看不出来上一秒还在和他私下做小动作。
陆一鸣莫名有一种，上课时被不省心的同桌拉来讲小话的心虚。
好在程程并没对他们五个人参差不齐的答案多执着，尬笑了两声带着摄像离开了，估计是因为刚刚问出的那个突兀问题，不敢多说了吧。
要说陆一鸣一丁点都不在乎柏净当年采访时对那个中单月牙的评价……
那必不可能。
他在乎得要死。
柏净接受采访的前一天，陆一鸣正在为了第二天的KGL首秀复盘到深夜。刚准备睡就看见大数据不长眼，给他推送了这条视频。
当下心里就憋着一团火，偏巧那个主持人又正好撞上枪/口。
程程已经走远，王子淳等人趁着赛前，跑去找平日不常见的朋友们聊天。
陆一鸣定神，抬眸看着柏净。
“我没那么小心眼。”他咬字认真。
就是有一点点记仇，有一点点不服气。
一点点而已。
……其实后来陆一鸣也就想明白了。
那种环境下柏净能说什么呢？身侧是和他一起带领队伍拿下胜利的新中单，镜头前是期待战队欣欣向荣的粉丝们。
而他陆一鸣，连一个正经ID都没有。
连名字都不配提。
用这点来给柏净多添“罪名”，没必要。
“嗯，但我想说给你听。”柏净淡声。
陆一鸣撂完话想去找前排和自己招手的青空，他听到柏净的话愣神，顿了脚步。
心脏空出来的缺口好似被棉絮堵住，狂风一吹，又散了，露出更丑陋的疮疤。
这些天被柏净的“糖衣炮弹”迷晕了脑袋，他差点忘了。
戳人心窝的花言巧语这人张口就来，利剑般伤人的字句他也能挂着温和的笑意说出。
说什么“想说给你听”，陆一鸣真正想知道的东西。
柏净还不是照样守口如瓶？
陆一鸣想到这儿，越看眼前的人越像那什么大猪蹄子，连眼神都带着点狠劲。
“你这套唬人的鬼话在我这不管用了！”
说完这句他也不管身后柏净是什么个表情，小跑到青空身侧的空位坐了下来。
柏净在原地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哪个标点符号点燃了这个小煤气罐，后面就传来了有人贱兮兮的声音。
“哟，把人气走了？”
他回头。
面前是李恩杭领着雷俊豪看热闹的脸。
柏净视线落到李恩杭不安分的手，揣在了雷俊豪的衣兜里，眼底流出片刻歆羡，随后恢复正常。
“你俩，到处都是摄像头，注意一点影响啊！”他笑骂。
“怕什么？”李恩杭无所谓地往雷俊豪那又靠了靠，“问就是我们队中上队友情感天动地！”
“不像某人……”李恩杭啧声，“好像你的中单宁可去找别的队的替补，也不愿意呆在你身边。”
李恩杭说话时眼神瞥了瞥前面，暗示意味强烈。
柏净有些无语，这人真是上赶着来给他心里扎刀的吧？
偏偏对方说得都是事实，他还没办法反驳。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陆一鸣和青空两人的背影。
即使看不清陆一鸣脸上的表情，从他放松的肩颈，柏净也能猜到。
两人聊得很开心。
他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柏净皱眉。当初在Primacy的时候不就是普通网友吗？
柏净打算趁着待会陆一鸣回来的时候，好好旁敲侧击打听出来这件事。
但他没想到的是。
陆一鸣一整场都没回来。
-
“鸣哥，你厉害啊！我才刚爬到替补，你都混上首发啦！”
要是旁人说这话，陆一鸣兴许还会思索一下对方是不是在阴阳怪气自己，但是换成青空。
陆一鸣一向知道这人呆愣愣，唯一的梦想就是打上一队，纯粹得很。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为了他教练那句承诺，怒练大乔三十局了。
他笑着和青空对了个拳，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平心而论，青空如果选择别的战队，应该早就混上首发了。
偏偏他选的是WN战队。
这也是一家老牌战队，战队几乎各个位置都有过变化，除了中单位Qing。
早期KPL职业选手用的ID都是英文，后来政策变动，除了几位FMVP选手，像FGW的辅助Wan，依旧使用英文名外，大多数选手都改成了中文ID，Qing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他历史最好成绩只有两次亚军，但解说们在讨论最强中单时，提名都不会漏了他。
因为Qing一直在肉眼可见的一拖四。
而且，他强得稳定，巅峰期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几乎是联盟许多后辈中单选手心中的偶像。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陆一鸣。
他是半路出家被柏净捡来，生硬闯入了职业道路，在此之前，他对KPL里的那些老牌强者一概不知。
全国大赛有记者问他最敬佩的选手是谁，他都面无表情地回答是柏净。
记者话筒转而伸向柏净。
那时柏净说了些什么呢？
陆一鸣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笑得挺灿烂，应该是蛮开心吧。
现在回想起来，陆一鸣撇嘴。
便宜他了。
但青空是Qing的狂热粉丝，可以说是为了他才选择加入WN战队的，连ID都取了个和偶像有同音字的。
可惜Qing神作为WN摆烂赛训最后的挽尊颜面，外加全队唯一的人气选手，战队无论如何都不会下掉他的首发。
所以青空的饮水机之路，漫漫远兮。
陆一鸣之前听他感叹自己的替补生涯，就有隐晦提醒过他这一点。
青空的水平不差，至少在B组游刃有余，明明是可以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出路。
对方只是说：“可是Qing神是我偶像啊！！！”
陆一鸣：“为了你偶像宁可当替补？”
青空猛摇头：“当然是发愤训练，从偶像手里拿下首发位才更有成就感啊！”
陆一鸣无语，他搞不懂这种中二少年的脑子里都在盘算什么，这件事也就此作罢。
“哎，我这边位置没有人，要不你待会坐我这儿来看？我这边视角比你那儿好！而且，我想听你分析比赛。”
青空把陆一鸣招来就是为了说这事的，他没打上一队替补之前，和陆一鸣一起去看过几次线下比赛，陆一鸣每次对战况的分析把握都比他准备得多。
他可要趁这个机会，好好偷师一下。
陆一鸣原本还在犹豫，他下意识抬眼瞟向身后。
正好看见柏净和AS的中单、上单聊得开心。
叛逆劲一下子上来了。
你和前队友聊得开心，我和替补兄弟交流感情，我俩打平了。
全然忘记了明明是他自己先从柏净身边跑走这回事。
“行啊。”他顺势坐在了位置上，答应了青空。
就是来看个比赛，又没规定一个战队必须坐在一起，石头不还和他青训营的队友跑了嘛。
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心里有数，反正不会透露出HC战队的战术就是了。
而且，WN战队在S组，至少在第一轮，他们两个队伍不会有碰面的机会。
给自己找足了理由，陆一鸣挺直了背，佯装若无其事。
WN战队的人看见了陆一鸣，还友好和他打了个招呼。
Qing也走到青空身边，笑着：“你怎么把别的队中单拐来了？”
青空拍拍陆一鸣的肩：“我兄弟！他看比赛特别准！”
Qing的手已经伸了过来，陆一鸣刚想顺着青空的话和他握手。
便听见这缺心眼的又来了一句。
“等他给我补课，我必然脱胎换骨，队长你就可要小心你的首发位了！”
陆一鸣没忍住瞪了瞪眼睛。
这种话蓄谋上位的话是可以直接说的吗？
Qing大概是听习惯了，半点没有被惹恼的感觉，神情自若和陆一鸣握了手。
Qing笑了笑：“行啊，明天的训练赛我来验收成果。”
陆一鸣有点明白了。
可能Qing在为WN战队培养接班人吧，再加上青空看起来实在是脑子不太行，Qing才能忍住这人的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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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色调轮转，秋季赛揭幕战正式开始。
被选为揭幕战的两支战队，是世界冠军杯进入总决赛的两个队伍。
这两支队伍在世冠总决赛就打满了整整七局，这次的转会期首发成员都没有太大的变动。
强队与强队之间的碰撞，非常精彩。
解说、观众席惊叹的声音时常响起。
可柏净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看着前排本该是空位的地方突兀冒出的脑袋，和他身边空空荡荡的椅子，就一阵苦闷。
什么叫他这套“唬人的鬼话”不管用？那个替补的话就管用了？
那个替补说了什么话这么好听，能把他的中单勾在座位上不归队啊？
柏净觉得自己现在像独守空闺的可怜人，苦苦等某个狠心的渣男回家。
渣男和他的小情人聊得正欢，隔老远都能看见他笑得有些颤抖的肩。
好不容易捱到一支队伍团战大胜利，带着风龙推上高地，推掉水晶，迎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王子淳看得意犹未尽，拉着柏净和他赞叹：“乘风的公孙离最后一波团战天秀啊！！”
什么乘风，什么公孙离？
柏净眯眼看了下赛后结算表，MVP界面上映着公孙离和乘风选手的公式照。
他后知后觉，原来刚刚那局有公孙离啊。
放在平时，柏净应该会和他分析一串那场团战的情势变化。
不过现在，他只想利用休息时间去WN战队的观众席位上。
把某个负心汉中单拎回来。
“我觉得那局Wan要是把链子留给中单会更好，FGW后续输出有了保证……”
“鸣崽。”
陆一鸣还在耐心解答青空提出的问题，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他扭头，迎上了柏净……
陆一鸣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否则怎么会觉得柏净这个眼神。
有点哀怨呢？
他下意识就截了话头。
“王子淳说乘风的公孙离天秀。”柏净面不改色甩出了编排好的理由。
陆一鸣疑惑：“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压力很大。”为了增加可信度，柏净甚至眨了眨眼。
陆一鸣脱口半句：“关我什——”
“也想要你给我讲一讲比赛。”
“可以吗，陆老师？”
陆一鸣连着被他打断了两次话，刚升腾起的怒火。
在看见柏净那双纤长睫毛下黑漆漆的眸子，眼底闪过的一星半点可怜后。
尽数哽住。
作者有话说：
不可以哦！（猫猫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