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几乎都在撒谎。当然各有各的理由,这些谎言是很难拆穿的,如果我们不是将案子进行到现在的程度,也不会明白他们在说谎。当时,你就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有什么猜想让你去揭穿他们?就是现在我们对他们的谎言又能知道多少?如果全都拆穿了,这个案子不就破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案子还有问题?”胡亮吃惊了。

  “还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慢点儿。”胡亮撂下了筷子,取出一包进口香烟,抽出了一支,古洛给他点上,他把烟盒扔在桌子上,说:“我给你捋捋整个案子,你说说你的疑问在哪里。”

  “好。”古洛也点上了烟,喝了一大口啤酒,觉得心底都凉了,但他没去吃热腾腾的火锅。

  “案子是从何梁的死开始的,梅兰英到处告状,后来又不告了……”

  “对,我打断你一下。我现在才知道梅兰英是个什么心理。按理说,一般正常的夫妻也没有她这么为丈夫寻找真相的,而且这真相不过是她的臆测,神经质一样的胡乱猜想。这是因为她对丈夫不忠,爱是没有这种扭曲的力量的,只有忏悔,只有深刻的内疚才让她疯狂地为丈夫寻找她所谓的正义。”

  “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再继续说。”胡亮看看古洛,好像怕他再打断他的话似的。古洛微微点点头。

  “接着就是梅兰英和马清水都被杀了。梅兰英看样子是被职业杀手干掉的,而且被性侵犯过,死的状态也很不好。我们怀疑是马清水干的,但马清水也被杀了,是他情人的丈夫作的案。这样,案子好像结了,但我们又发现了一具无名尸体,循着尸体留下的蛛丝马迹,我们破解了死者的身份,接着,我们又了解到他可能——现在对此还没有坚实的证据——是杀害李安的凶手。”

  “不,肯定是他杀的。什么凶器之类的证据恐怕永远埋藏在宇宙的某个角落了。”古洛又一次打断了胡亮的话。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是为了谨慎起见,因为你说这个案子还有疑点,我就想这算不算呢?”

  “没事儿,继续说。”古洛抽着烟,笑着答道。

  “那么,就是桂漾美雇凶杀的李安了,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吗?而且,我们连李安的情人都找出来了,是死了的梅兰英,这好像没什么意思了吧。不过证明了桂漾美说丈夫有情人是真的,可这并不能说明她所谓的收回杀人指令是真的。”

  “你说得对!很对,要我说,桂漾美这样的女人杀丈夫太有可能了,而且她一张嘴基本就是谎言。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我过去给你说过,我的习惯是相信人,就是犯罪嫌疑人我也相信,当然我说的这个相信你是知道其中的含义的,不是每句话每件事都相信,但在重大的问题上,我先相信他们,然后再用事实证明他们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最重要的是让他来说服你,如果是谎言,那他在说服你时,就会露出马脚。你记住,这是很有意义的做法,很有效用。有个智者说过,愚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说实话。反过来说,你不相信实话,其实是被自己的疑心所愚弄。所以,如果她说的是实话,那我们就要找出其中的缘故,是像她说的那样,她改变主意了吗?也许,我们姑且相信,但我们要她说出详细的理由,看能不能说服我们。就是说,她为什么不杀丈夫了?难道杀他是心血来潮,不杀他也是说变就变?这我就有怀疑了。而且……”古洛从中午心里就有个死结一样的疑问,在给胡亮说这番话时,他才发现那张犯罪图是因为这个疙瘩而变得暧昧不清的。

  “什么?而且是什么意思?”胡亮正听得津津有味,古洛一停,他就知道这个老家伙爱卖关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没什么。”

  “你又来这套了——卖关子,真让我愤怒!”胡亮认真地说。

  “不,这次不是。我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事儿哪个地方有蹊跷,可在哪里呢?我确实没有找出来。”

  “是吗?听你刚才的话,我姑且信你,不过你要拿出充足的理由说服我。”胡亮笑了,他为自己的机智而笑。

  古洛也笑了:“好小子!还是那句话,如果桂漾美说的是真的,这个案子就有意思了。这还回答不了你的疑问吗?看,我没骗你吧。”

  “对你,只能是姑且相信。”

  两人都笑了起来。但笑的意思却不一样,古洛是很勉强的,因为他觉得有个难关在等着他,但是什么难关呢?他还是不清楚。“回家后,再好好想想。解开这个疙瘩,案子就可以结了。”他端起酒杯,和胡亮碰了碰,只喝了一小口。

  十二 似完非完

  第二天还是阴天,这预示着今年的秋天会短得令人的身体来不及准备,那就意味着又是一个多病的冬天。

  古洛一早就咳嗽起来,昨天虽然吃了一顿火锅,但这突如其来的寒气依然渗透了牛羊肉构筑的防线。

  “感冒了吧?”妻子关心地问。

  “嗯。有点儿。给我点儿药吃。”

  古洛先吃了一点儿早点——热乎乎的豆浆和油饼,又吃了几片感冒药,汗出来了,他觉得身上轻松不少,就说:“我还是得去一下。”

  “胡亮一个人不行吗?”妻子问道。

  “嗯。这案子挺难办。昨晚我没睡好,就想这事儿来着。”古洛第一次给妻子吐露案件的情况。

  也许是第一次听丈夫说工作,妻子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那你就去吧。”

  古洛穿上了毛衣,打了一辆出租车到了公安局。

  胡亮已经到了,两手插在兜里,认真地思考着昨晚古洛的话,当然没有什么结果。

  “怎么啦?刚进门儿就咳嗽,是不是病了?”胡亮关心人是真心的,所以很让古洛感动。

  “没事儿,吃药了。提审桂漾美。这个女人还有事儿。”古洛说。

  “噢?”胡亮不由得一愣,但立刻喊了一个刑警,“让桂漾美到审讯室来。”

  桂漾美总是让人吃惊,不仅是胡亮,连古洛也一样。她气色很好,眼眶没有一般刚进来的女人一定会有的黑眼圈——现在被一些无聊但自觉得幽默的人命名为“熊猫眼”。她不仅没有变成熊猫,而且连兔子也没当上,好像监狱比朱之啸那豪宅更适合她的生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