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儿产蘑菇呀?”古洛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对,这玩意儿是我们县的支柱产业呢。”

  “有毒蘑菇吗?”

  “那还用说,有的是有毒的蘑菇。”

  “都有哪些种类?”

  “这……”所长犯难了。“都是刚才高兴的,这下子完了,这个问题回答不了了,丢人现眼。”所长心里责骂着自己,发誓再也不得意忘形了。“有懂的。”他灵机一动,想到了那些经常采蘑菇的人,“我给你找几个,你问问。”

  “好,谢谢你。”古洛欣然道。

  话音未落,屋子里的人眼一花,那个民警已经走到了古洛面前。古洛低头一看,一个硬纸皮的小本子,在那个民警粗大的手指中夹着。

  “好。”古洛接过了本子,转过头对所长说,“我跟你去找那些懂得蘑菇的人。胡亮,你看看高丽华的电话号码,给局里打个电话,让电话局帮着找找。走,所长,你先带我到你们的蘑菇市场看看,再给我介绍几个行家。”

  这个县的蘑菇很出名,不仅种类多,而且几乎都是野生的,味道比那些想和自然一争高下的科学家培养出来的蘑菇要鲜美得多。用这种蘑菇煨出来的汤,新鲜、清爽、纯净,喝一口那清香可以渗进血液和骨头,让人感到浑身都有力气,再夹起一块蘑菇,细细咀嚼,香味越来越浓烈,超过肉香。

  现在正是秋天季节,前几天开始下的雨还没有完全停下来,天空中飘着细小的雨花,有时落在人的脸上,淡淡的乡愁便会油然而生,朦胧的惆怅会让眼泪涌上来。

  卖蘑菇的市场热闹非凡。虽然这是个小乡镇,但由于附近有个旅游胜地,游客们都来这里买蘑菇,作为带回家的礼物。这些人穿着旅游鞋,带着各种颜色的旅游帽,有的人打着伞,在地摊边上停下来,和摊主交涉价钱。买到的人有的提着长长地用线串起来的蘑菇,有的索性挂在肩上,在市场里左顾右盼地走着,身边散发着蘑菇特有的像雨后原野的味道。

  “喂,今儿个发了吧?”所长在一个摊位旁住下脚,一边和一个面貌英武的摊主搭讪着,一边向古洛使了个眼色。古洛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说了几句话后,对方已经知道古洛是省城来的警察,顿时谦卑起来。“蘑菇这玩意儿是俺们这儿的特产,你想知道啥?想买啥?都跟我说,没有我不知道的。”他很自信。

  “有有毒的吧?”古洛问道。

  “有,当然有。蘑菇的毒厉害呀!有的毒解不了,就是送医院抢救,也不中。有的毒就是解过来了,也是终生残疾,人的脑子受了伤呀!前年我们屯子一个半大小子中了毒,现在隔个半拉月就得上医院,说是肝中毒,其实也就是几年的寿命。你看多厉害。”

  古洛点着头,问:“你给我找些有毒的来,行吧?”那人看看所长,说:“中,啥时候要?”

  “越快越好呗,这还问?”所长立刻就拉下了脸。摊主贴着笑:“中,中。傍下晚儿我给你送过去,是送所里吧?”

  “嗯。哎,不是,送招待所。”所长虎着脸说。古洛实在不知道这位所长为什么生气。

  到了傍晚,那个摊主和其他几个摊主(都是所长找的)将毒蘑菇送了过来,堆满了桌子。“这能把我们县的人全毒死。”所长笑着说。“这人有杀人情结。”古洛惊异地看着笑眯眯的所长想。

  据和古洛交谈过的摊主说,这是他见过的品种最全的毒蘑菇。但这里面却没有古洛要的蘑菇,不,这么说并不准确,而是古洛到底想要哪种蘑菇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还没有破解那个女人也一起吃过蘑菇,但却没有中毒的盘中之谜。“只有两种结果:一是高丽华是杀人者,她用了一种方式逃脱出来;另一个结论是否定的,高丽华并非杀人犯,犯下灭门之罪的另有其人,谁让那个马奎得罪那么多人呢。”古洛苦苦思索着,他知道自己正面临着最艰难的选择,这是一个刑警经常遇到的,判断失误,或者说选择错误,就会铸成大错,罪犯会逍遥法外,九泉下的人会永不瞑目,人世间的受伤害者也将抱憾终生。

  胡亮的手机响了,是刑警队来的,刑警报告说要查的电话号码没查到。“时间太长了。那时还是六个号码,现在都八个了。电话局说没查出来。”一个刑警在电话里对胡亮说。“真是笨蛋!”胡亮很生气。“我看要不,你回去一趟。”古洛说。胡亮没有说出话来,而是打了一个喷嚏。

  “你怎么啦?感冒啦?”古洛问。

  “可不是,难受极了。又得两个礼拜才能好,西医就是这么说的。”

  “中医更没好办法。”古洛更相信西医。

  “对,只有靠偏方了。有人说,用可乐煮绿豆好使。”

  “可你得能喝下去呀。”古洛笑着说,但就在这时他的心头忽然一动,多亏后来在思索中,古洛抓住了这个细若游丝般的念头。胡亮也笑了:“还是别用的好。你一个人在这儿没事吧?”

  “嗯。”古洛没有马上回答。怎么会没事呢?蘑菇毫无头绪,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高丽华最后一次回来的情况。她为什么要回来两次,而后来却断绝了音信?这里面也许潜藏着本案最重要的线索。但胡亮留下来不过是浪费人力,这种事一个人就行。一贯鼓吹节约人力的古洛是不会改变他的观念的。“你去吧,我一个人能行。”

  “好,咱们就分头行动。可你怎么回去?”

  “我坐长途汽车,再换火车,放心吧。一个老警察任何时候都不会失踪的。噢,对了,你再查查咱们推测的郑重义被害那天市里各个旅馆的住宿情况。我要知道他是不是那天死亡的确实旁证。”古洛严肃地说。胡亮也郑重地点点头,他知道古洛的这个要求里包含着什么样的重要性。

  一天半后,古洛才回到了刑警队。在这期间,忙坏了胡亮。他将刑警们再次派下去,到各个旅馆排查有没有郑重义住宿的记录。结果和上次一样肯定,郑重义至少没有在本市住宿。“好!”胡亮赞赏着干练的部下,“大体可以肯定郑重义就是那天被害的。这个可怜的人为什么不去住宿呢?不,也许是在去旅馆的路上被人害了的。”胡亮甚至看见了郑重义被害时的光景。“太惨了。”他闭了一下眼睛,那骇人的一幕便消失了。

  可是,电话号码的调查却陷入了泥沼中。时间虽然不过十年左右,但对一个发展神速的国家,特别是电信业可以说是一日千里地向前疾驰的国家,时间却过去得太长了。“系统都换了,没法查。”电话局的人像是能解决问题一样,斩钉截铁地说。但胡亮并没有放弃,他的内心深处是害怕古洛嘲笑的。“别让老头子看我的笑话。”但事与愿违,空间和时间的关系是经过几千年的人类经验才明白的,以胡亮的一己之力休想推翻它。当满面红光的古洛走进办公室时,一筹莫展的胡亮连站起来的寒暄都免掉了。

  “怎么,进展不顺?”古洛看出了和胡亮表情一致的东西。

  “嗯。是有些问题。那个电话号码太久远了,电话局都查不出来。发展得太快有时并不是好事。”胡亮颓然地说。

  “如果这样呢?我们先假定这个号码就是某一人的……”古洛话音未落,胡亮就说:“知道了。”他的语调很平静,和过去那个喜欢大叫大喊的他相比,确实成熟了。但他心中的悔恨却比以前更强烈,因为他已经是个真正的警察了。“我怎么会犯这种错误。”胡亮给电话局打着电话,心都要碎了。古洛笑着说:“人经常会犯些绝对不应该犯的错误,原因就是他们没想到,但为什么没想到呢?那么简单的事情。这就是个心理学上的问题了。”

  胡亮认为这是对他的嘲讽,但他毫无办法,只好忍着气,不断地询问电话局。

  不到一个小时,那个神秘的电话号码的主人就清楚了。

  “果真是她的,这个精神病。她那时大概就已经有些钱了。”胡亮说。他想努力忘掉自己那愚蠢的错误,但悔恨还在灼伤着他的心。

  “哼!精神病?”古洛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