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快了,他只是感觉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他的眼角一闪,觉得腹部一凉。“混蛋!”他骂了一声,但耳朵却没有听到声音……

  他慌了,非常恐慌。没想到他的事要暴露了,他知道这种事一旦暴露,等待他的至少是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也许连命都要丢了。“没有钱的人和虫子一样”,这是他经常跟人说的话,如今可能要应验在他自己身上了。“真和虫子一样,捻死我还不容易吗?我是个什么东西?是条狗!不,比狗还不如。人都以为狗是最下贱的了,但人,有些人更下贱。我就是其中一个。”他想到这里,眼前便是一片漆黑。“完了!完了!”他跳起来,拿出一瓶酒,是洋酒,他就着瓶嘴喝了一大口。“真好喝!”他知道像自己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有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一辈子也休想喝这种酒,而他现在却能常喝,家里也放满了这种酒。但现在连这酒也要失去了,等待他的至少是回到过去的生活。一想到过去他浑身都战栗起来,回忆比巨大的石头还重,压在他的身上和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这种痛苦比死还可怕。“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不回去,坚决不能回去。”他继续喝着酒,脑子里全是抽泣的声音,直到他把酒瓶狠狠地摔在地上。好结实的瓶子,实木地板并没有粉碎它,它转动着身子,飞快地藏到了桌子底下。

  “都怪那个混蛋,是他挑唆的。要不是他的话,事情怎么能到如此地步呢?可这小子却没了,就是找到的话又能怎么样呢?一个穷鬼……人不能太贪心了。”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边轰鸣着。“不能太贪心了。”说这话的人正是他最尊敬爱戴的人,这个人说的话,对他来说就是圣旨,他从不违拗,不是不敢,而是心甘情愿无条件地相信。也正是这个人让他有了今天,如果他听话的话,会有更光明的明天,但他没听话,所以落入了十八层地狱。

  他站起身来,点着一支烟。看!这烟也是最好的,一包就要几十块钱,过去他连想都不敢想,可后来抽得顺口,对“红塔山”那种古洛认为的好烟就不屑一顾了。

  “不,不行。我不能失去这一切,得想个办法。”他在房间里来回踱起步来,就是这踱步也是从那个人那儿学来的。他认为有这个姿势就一定会和他的偶像一样能想出好办法来,这一招果然奏效。他想起那人曾说过,如果有什么大事就去找他。“这就是大事了,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他愚钝的头脑这时才弄清楚,他遇到可以毁灭人生的大事了。

  “他行,绝对行。来是他让来的,他能解决。”他虽然知道好运是怎么来的,但却不明白其中缘由。“我要打个电话,打个电话。”他一边想着,一边拿起了电话机。

  但是,他听到的却只是“嘟嘟”的叫声,没人接这个电话——这个能救命的电话。

  古洛常说,只要你犯了罪,就是上天入地也能被他抓回来。不过,这不过是夸张的比喻,樊高现在不是在地狱就是在天堂,但古洛却找不到他。又过了几天,姬红雨那边很安静,像是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一样。姬红雨说,她几乎将被恐吓的事忘了。看样子这个案子只好停止了。古洛已经做好回家的准备,因此心里很烦躁。他不断地吸着烟,吸得嘴里很苦,口干舌燥又让他不断地喝茶。大量的茶水让他胃十分难受,有时会剧烈地绞痛起来,他知道这是胃痉挛。他还在思索着樊高会在什么地方,但答案有无数个可能性。

  “明天我就不来了。”他颓丧地对胡亮说。他这种一点儿也不隐讳的样子,让胡亮感到惊奇。他知道这个黑胖老头儿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要是过去他会装出一副笑脸,或者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老了。”胡亮想。

  “老了,我是老了,也没什么脸面了。”古洛看出了胡亮的想法。

  “不是……”胡亮一时语塞。他知道否定古洛的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那……今晚我请你吃饭。”胡亮说。

  “这就对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反正已经退休这么多年了,能忍受得住,如果下次还有什么案子,不要忘了我。”他的胃又是一阵抽搐地痛。

  “那当然,今晚去吃朝鲜烤肉吧。”胡亮想起一家新开张的朝鲜饭馆,他和朋友们去了一次,觉得味道还不错。

  “行。”古洛装作高兴的样子。但他心里正在想如何编个谎言,逃脱胡亮感情的力量,要不然他一定会消化不良的,何况胃还在痛。

  墙上的钟在响,很是热闹、活泼,不像那真正的时间——冷酷、喜欢恶作剧的怪物。胡亮办公桌上玻璃板的光逐渐黯淡下去,刚反射出来的太阳躲进了玻璃板的一个角落,在那里像宝石一样闪耀着光芒。但不过一会儿工夫,阴云又将宝石放进了自己的腰包,屋子里暗成一片。胡亮开了日光灯,但光线还是很糟糕,日光灯惨白的光和外面灰色的光混杂在一起,让整个房间变得怪异、瘆人。

  古洛和胡亮准备下班,但古洛还是没有想出借口。“算了,就直截了当地说不去。”古洛刚下了决心,胡亮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声音似乎比平常更大。

  胡亮放下手里的提包,用平常的速度走过去,也用平常的速度拿起电话:“噢,是你!”

  古洛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震颤了一下。他已经猜出是谁,也从胡亮的语调和神情中觉察到自己将复活。

  “好,别着急,慢慢说。”胡亮激动得手指发颤,他抽出了笔筒里的圆珠笔,古洛急忙走过来在他手边放上一张纸。

  胡亮仔细听着,在纸上记了一些简单的词汇。“你等着,我们这就过去。”

  “来了,那恐吓电话又来了。”

  “好。”古洛神色凝重地说。

  在飘着细雨的阴沉的路上,古洛和胡亮都已经确定恐吓电话不是樊高打的,因为在目前情况下,无论是从樊高的利益还是处境来讲,他都没有作案的动机。

  “那会是谁呢?这次电话能不能否定樊高作案的嫌疑呢?如果能否定,那樊高为什么要逃呢?或者这次电话是其他人打来的?这似乎是不可思议的。一个小小的姬红雨,如此简单清白的一个现代姑娘,哪来那么多的仇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樊高逃跑与姬红雨被恐吓没有关系,他不过是为了独吞赃款。可为什么有人揭发他在恐吓自己的女儿呢?而且姬芳和姬红雨似乎也默认是这个失去做父亲资格的畜生的所作所为。”一路上,胡亮的脑海里掀起了强烈的风暴。案情和他掌握的情况全都涌现了出来,宛如雷电轰鸣、风雨交加、白浪滔天的现象同时出现一样。他努力地把这些混在一起的乱线团一条条地清理出来。最后留下的还是疑问。

  “我看还得问问这母女俩。”胡亮不由得自言自语道。

  “问不出什么的。这母女俩有些意思。”古洛一直闭着眼睛养神,这时微微睁开双眼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也许是和古洛合作时间久的缘故,有时胡亮从古洛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猜出这个神探在想什么。

  “不,你别理解错了。”古洛截住了胡亮的话头。

  车开到姬红雨住的楼门前,胡亮猛然刹住车,立刻从车上跳了下来,像是冲锋一样冲进了楼里,似乎忘了后面还有一个古洛。古洛苦笑了一下,小声说:“这个急性子。”

  等古洛走到姬红雨家门口时,门是开着的,姬芳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她是在等古洛。

  古洛走进客厅,姬红雨正情绪激动地跟胡亮说着:“今天下午来的,还是那个人,说的还是那些话,什么让我闭上嘴,知道多的人早死,因为他们嘴上缺个把门的。还说,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就是这些话。”

  “你是怎么回答的?”胡亮问道。姬红雨刚要回答,古洛说:“我们口渴了,你也该冷静一下。”姬红雨的眼睛闪了闪说:“妈,给客人倒茶呀。”

  胡亮不满地看了一眼古洛,但也无可奈何,就和古洛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姬芳端上了茶,把第一杯端给了古洛:“喝……喝茶吧。刚才实在是对不起。”她误以为古洛生气了。

  “哪儿的话,我是真渴了。”古洛笑着说。

  古洛喝了半杯茶后,觉得嘴里的烟味稍稍消退,呼吸清爽起来,才对姬红雨说:“你继续说吧。”

  “我……基本上就是刚才那些。”

  “我没听到,再说说。”古洛说。一丝愠怒的神色掠过了姬红雨俊俏的脸,但她还是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嗯,我接着我同事的问话,你是怎么回答的?”古洛根本不把姬红雨的怒火放在心上。

  “还回答呢,我都吓坏了。我真怕他们,他们会要我命的。”姬红雨突然啜泣起来。这时古洛才觉得自己刚才做得太过分了,就道歉道:“我刚才确实是渴了,注意力也不太集中,不是有意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