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金丹碎裂后(修真)>第32章 敬酒

  楚晏清身子弱,吃过饭后,他没清醒太久便又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睡了起来。

  他一连在云川修整了五天,精气神终于恢复了十之七八。

  云川派上下为了群雄宴忙得不可开交。前堂、别院,到处张灯结彩。随处可见身着粉纱的妙龄女子在迂回曲折的长廊来回穿梭,布置院落、打扫房间,接引向导,忙得脚不沾地。

  随着群雄宴的时间越来越近,各路豪杰纷至沓来。别院一改往日的静谧安宁,短短几天的功夫,上百间客房便住了个七七八八。

  群雄汇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相互之间的恭维声、溜须拍马声、冷嘲热讽与反唇相讥声粉墨登场,就连云梦泽清新芬芳的空气中都裹挟着浮躁市侩。

  而除了虚与委蛇的寒暄客套,人们口中提到最多的,莫过于那惊心动魄的夜晚中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青泽魔变与金佛垂泪。

  一大清早,楚晏清便被大伙窸窸窣窣地讨论声吵得脑子疼。只听有人唉声叹气,“这陈逾静平日装得霁月清风,没想到背地里竟做出这般勾当。”

  另一个则冷笑连连,厉声说,“一派上下,从掌门到弟子,竟然全都练起了魔道诡术!当真是世风日下。想我四派八门的清誉都毁在那陈逾静师徒二人之手!”

  这人声音虽沙哑苍老却中气十足,说起话来抑扬顿挫,不必细想便知定是云溪门的九如道人。

  “九如道人,话可不能随便说啊”,尖细的声音响起,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用气声说道,“如今,那陈逾静已是灰飞烟灭,而青泽派十二弟子一夜之间统统被江衍枭首,如此一来死无对证,真相到底如何又有何人知晓呢?”

  楚晏清搜寻识海,总算记起这人的名讳,听雪楼楼主谭珰是也。

  谭珰话音未落便有人随声附和道,“谭师姐所言极是!真相还未调查清楚,那江衍就擅自灭了青泽全门,百年武学从此失传,当真是可惜!”

  不必说,讲话的自是赫赫有名的武痴周尚光。

  谭珰穿了身五彩繁花吴地锦,人也是个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性子,听到有人附和,立即添了句,“听说楚晏清与江氏兄弟十几年前就不清不楚的,谁知楚晏清与江衍会不会勾结在一起谎报实情,诓上四派八门一把?”

  得,三人成虎,越说越离谱,楚晏清就算想无视都没法子了。若是放在往日,楚晏清自然可以打发江衍去应付,只是他这几日在云川派住得百无聊赖,一早就催促了江衍去集市为他搜寻话本。

  楚晏清捏捏自己的太阳穴,他一连在清澜静修十余年,未尝与故人相见,应付起此等场面未免生疏许多。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与梅依雪、江衍、孙雄四人斩尽青泽十二弟子,搅得四派八门不得安生,想来他此番就算是躲也无处可躲了。

  他身着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衣袂飘飘宛如仙人,迤迤然走出房门,脚尖还未曾落地,门外的嘈杂声便顿时滞住了。

  谭珰表情一凝,艳丽的容颜略过几分尴尬,她讪讪地笑了笑,拢了拢自己一丝不苟的发丝,向前款款走了两步,一边做了一揖,一边用娇媚的嗓音说,“晏清仙君,昆仑一别已有数年,谭珰向您问好了。”

  楚晏清淡然的眼神从谭珰身上扫过。她生得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又取了个绝好名字,可为人处世却无丝毫坦荡可言。楚晏清闻言只微微点了点自己高贵的头颅,便再不肯多给这人一个眼神。

  谭珰俏脸一白,她何尝受过此等的委屈冷落?可眼前这人毕竟是封印丰都结界的晏清仙君,江湖地位摆在这里,她又怎敢轻易对楚晏清放肆?只得咽下这满腹牢骚。

  楚晏清神色玩味地一一扫过着别院中的各路英豪,贝齿轻启,声音温和,“自从丰都大劫后我便身子不好,想必各位也有所耳闻。”

  听到“丰都大劫”,群雄顿时自觉矮了两分,就连刚刚说起楚晏清的风流韵事最为激动的人都低下了脑袋,面容尴尬地盯着自己的鞋面。

  楚晏清早料想到他们会有何表现,只抬起头,冷漠地望着众人,“此番应付青泽魔变,更是耗尽灵力。”

  众人闻言刹那涨红了脸,头更低了几分。

  “只是——”

  楚晏清话音一转,冷冷地说,“就算我只剩了十分之一的功力,也断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编排的。”

  谭珰猛地抬起头来,想起传闻中楚晏清出神入化的碧华剑法,惧怕到了极点,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中霎时蒙上了一层水雾,“晏清仙君,我……我……”

  她生性骄纵,又惊又怕地反复绞着手指,可“对不起”三个字却迟迟未能说出口。

  楚晏清觉得无趣极了,他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都小点声,神医谷的沈烨沈老前辈说我需要静养。”说罢,楚晏清便踏回房间,“砰”地将门关上,只留别院中的闲人面面相觑。

  别院霎时安静下来,耳边唯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楚晏清左右睡不着觉,便取出通灵玉佩放在手中把玩,玉佩在他的手中散发出温润的光亮,煞是可爱。

  只是,他没能安静太久,左右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听到有人敲门。楚晏清原以为是江衍回来了,刚说完一个“进”字,便听到一道沉稳、一道灵活的两道脚步声传至耳边,楚晏清浑身一个激灵,还未转过头来,便小声叫了一句,“师兄,你来了。”

  紧接着,楚晏清便听到一串急促零碎的脚步声朝他奔来,楚晏清心中大喜,转身回头,张开自己的双臂,“小白,来!”

  只见一团毛茸茸的白色便扑进了楚晏清的怀抱,还在他身上打了个滚,露出柔软温暖的肚皮。楚晏清指尖轻轻抚摸着小白圆鼓鼓的肚子,不由得打起趣来,“小白,这才多久不见啊,你就胖成这个样子了?”

  李恕含笑走到楚晏清身侧,羽萧则紧随其后,轻快地叫了一声,“师父!”

  楚晏清朝羽萧颔首,接着他将小白放开,起身向李恕问好,一声“师兄”语毕,再无更多言语。

  李恕叹了口气,他展开“静水流深”扇,玄铁扇骨铮亮,扇面上飘逸的墨迹直欲飞上九天,“晏清,近来身子可好?还曾头痛过么?你这次走得匆忙,我特地让羽萧为你收拾出了几件衣裳带来,过几日天凉了你好添上。”他语气自然,就仿佛楚晏清并非不告而别,而他们之间也一如往昔。

  楚晏清知他有意修补关系,于是温和地笑笑,说,“劳烦师兄挂念,我一切都好。”

  寒暄过后,两人倏地陷入了吊诡的沉默,所幸还有小白在,它不住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反复蹭着楚晏清的长衫。于是楚晏清从善如流地蹲在小白身前,抚摸着它柔顺的毛发,温柔而细腻。

  李恕嘴唇翕动,却没说出话来,默默地离开了。

  李恕走后,楚晏清与羽萧师徒二人都放松下来,楚晏清一边揉搓着小白的肚皮,一边问道,“是你求着掌门让他把你带来的吧?”

  羽萧眼圈一红,凑到楚晏清跟前撒娇道,“师父……你老人家一走那么多天,且不说衣裳、用度没有带足,就说你身边也没个人照顾着,我实在放心不下啊。”

  楚晏清心里酸酸涩涩,柔声说,“师父就随口一问,又没说要怪罪你。怕什么呢?”

  纵然平日羽萧少年老成,可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听了楚晏清的话顿时大喜过望,“师父,你不生气就好!羽萧要一直跟在你身边。”

  楚晏清眉心一蹙,“不行。你还要回长澜去。”

  羽萧一怔,“那师父你要去哪里?群雄宴结束后,你不与我们一同回长澜?”

  楚晏清摇摇头,“我还另有打算,暂时不能回去。”

  诡气的来源尚且不明,陈逾静修仙世家出身,诡术究竟从何习得?而四派八门当中,是否还有其他门派深陷泥淖?世间阴雾重重,局势尚不明朗,还未查清真相,他岂能中途放弃?

  羽萧垂着头,“师父,你去哪儿徒儿就去哪。”

  楚晏清无奈地揉揉眉心,“不行。你得回长澜去。羽萧,师父要做的事情很危险,我可以冒险,却不能连累你。”

  羽萧想说自己不怕危险,他只想陪在师父身侧,照顾他、服侍他,只是,当他看到楚晏清眼角浮现的一抹倦意时,心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要听他的话。

  师父胸怀天下,这世间已有太多让师父挂心的事、忧虑的人,他不想再让师父操劳牵挂了。

  于是,羽萧乖乖地点头,“师父,我都听你的。”

  羽萧将行李整好,刚带着小白在耳房住下,江衍便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捧着个包裹。进了屋,他将包裹拆开,几册话本便在楚晏清面前依次排开。只见这些话本的封面都印着美貌少年,上面赫然写着“霸道仙君爱上我”、“病美人俘获修仙界”、“我和反派魔尊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可谓画风清奇、直白火辣。

  楚晏清眨了眨眼睛,“……几年未见,人间的话本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江衍不明就里,挠挠头说,“我都是跟着书铺里的榜单买的,这些都是时下最火爆的话本。”

  楚晏清:“……”

  江衍耸耸肩,正欲去耳房换身衣裳确被楚晏清叫住了,他心一横,直截了当地说,“江衍,要不你还是换个住处吧。”

  江衍一顿,不解地看着楚晏清。

  楚晏清舔舔嘴唇,“羽萧来了,我让他在耳房住下了。”

  江衍眼神中的神采顿时暗淡了,他默了半响,“羽萧来了,所以哥哥就不要我服侍了?”

  楚晏清只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江衍,你听话,这几日别院中的人越来越多,你好歹也是个金丹修士,住在耳房里算什么?你让别人怎么想你?”

  江衍眉心紧锁,“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楚晏清摊了摊手,"你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可若是贵派掌门问起来呢?"

  江衍闭上眼睛,足足过了几秒钟才黯然说,“我知道了,哥哥。”

  再隔三日就是群雄宴了,各门各派前来赴宴的人已经到了七七八八,于是,云川弟子寻冬在主堂先行设宴,为各路英豪接风洗尘。

  云川派主堂门前,站有六位身着粉纱的女修,见客人前来便落落大方前去指引。主堂内设有八张红木圆桌,英豪随着女修的引导一一落座。

  寻冬轻轻拍手,便有侍从端着丽酒香茗迤迤而来,美食佳馔应有尽有,更有管弦作伴,余音袅袅。

  席间觥筹交错,今日宴会梅依雪不在,楚晏清便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一时间,恭维奉承,真真假假,不绝于耳。前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一个接着一个地手持夜光杯走到楚晏清跟前。

  “晏清仙君,多年未见,今日能一睹风采,是我等荣幸。”

  “晏清仙君,丰都大劫是一次,青泽魔变又是一次,我替天下人谢过您!”

  “晏清仙君,我自幼听家严家慈说起您少年时的故事,备受鼓舞,这一杯酒我敬您。”

  ……

  形形色色,林林总总,真情假意,全都掺进了递来的一杯又一杯的美酒中。楚晏清眼神淡然,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他来者不拒,接纳了所有人各怀鬼胎的示好。

  夜渐深,酒未尽,影影绰绰间,楚晏清感受到有一道深邃的目光,始终在自己身上逡巡流连。不必想也知道,那道目光的主人来自于谁。

  一杯接着一杯的美酒饮下,直到手脚发麻,直到头晕目眩。楚晏清正欲起身离席,谁知一只宽大的手持着酒杯突然横在了他的眼前。

  楚晏清醉意朦胧,未曾去看那人的样貌便垂着眼眸轻声推脱,笑着说,“今日不成啦,待到三日后的群雄宴,我再来与道友畅饮几杯。”

  郎朗玉石之声从耳畔传来,“晏清,旁人的酒都能喝,单单我的不行么?”

  充满磁性的声音刹那间钻进了楚晏清的心窝,搅得他心如刀绞,他身形一顿,连呼吸都停了几瞬,却始终没有抬头望向那人的脸,只淡淡地说道,“是。”

  他吐出口浊气,一字一顿地说,“江河,单单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