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第85章 阴谋

  谢无尘印象中, 夕误总是一身青衫,手中拎把小竹扇,面上是温和的笑。谢无尘远远站在人群之外, 第一眼便看到了青衫外披了一件黑金大氅, 站在人群正中,有条不紊安排事情的人,一阵恍然。

  细数来,他离开顺安不过一年时间,却有了恍如隔世之感。以至于他再见到先生, 竟有些不敢相认。

  白知秋却比谢无尘还要久。

  他将夕误接回学宫时, 夕误方过始龀之年,是个不到他胸口的小孩。二十年光阴流转,夕误离开时, 白知秋已然闭关, 自此之后, 再未见过一面。

  加之夕误易了容, 白知秋只能通过辨别骨相去认人。但骨相尚且隐藏在皮相之下,无事之时,谁会去认真记呢?

  夕误很快安排好了事宜,遣散人群,向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他在走动间卸去了脸上的易容, 于是他的眉眼便在这短暂的十数步中, 变回了谢无尘熟悉的样子,也变回了白知秋久远记忆里的模样。

  剑眉星目,进退有度, 神仪疏淡。

  谢无尘在他的注视里, 听见风过之时檐下的风铃声, 落雨顺着树叶的脉络,砸在他的掌心。

  他闭了眼,泪珠却乍然滚落。

  沉寂下去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愈是想止,愈发汹涌。

  夕误叹了一声,抬到一半的手落下去:“长高了。”

  “是。”谢无尘哽咽,直直跪下去,声音颤抖,“先生。”

  是了……对他来说,是生死上走一遭了。

  齐悟的手刚刚伸出,就被白知秋以两指抵住了手腕。

  谢无尘无声地叩了下去。

  夕误原本要说的话,都因这一叩停住了。

  少年人身形尚且单薄,伏跪在地时,两片突出的肩胛就显出来。

  他拜夕误为师时,夕误仅允了一拜,留给他“行止由心”四个字。正式上碧云天后,缺了那个教引他十年的人,他欠的礼始终没有还上。

  夕误垂手,落在谢无尘发顶,像每个长辈都会做的那样,尽是宽慰。

  “他能跪的人,只有你了。”白知秋收回手,轻声道。

  夕误正对日光,眉眼被日光一照,不甚明晰。他扶起谢无尘,抬眸望向白知秋:“小师兄,在路上有事耽误?”

  白知秋“嗯”一声,回完后,便没了要与夕误叙话的意思,单刀直入道:“顺安生了何事?”

  夕误了解白知秋,对他的反应毫无意外,没直接答:“陆师兄的刀在我这里。顺安的事情,一时半刻说不清。”

  周围的人散了干净。谢无尘擦干眼泪,跟着夕误往后院走去:“先生,当时是如何脱困的?”

  夕误看了白知秋一眼,见他神色不动。转过头再看向谢无尘时,又是似笑非笑的温和神色了:“我是明掌门座下五弟子,他们用什么法子能困住我?”

  谢无尘一听就懂,明白夕误也在避而不谈。夕误,姚连乐,他们从事发开始,便知晓脱开表面扑朔迷离之下的暗潮汹涌。他们默契地走到了一起,析捋出其后可能的盘根错节,唯独将他排除在外。

  “是谁要杀我?”

  夕误推开门,回眸看他一眼:“你聪慧,我即便不讲,你依然能猜个七七八八。可这件事你猜准了,大抵也不会信。既然如此,探究已经放下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是了。

  无论行刺的人是谁,北越、顺安、还是姚连乐,谢无尘都很难为任何一方,找到一个完全讲得通的理由。况且,他而今对着这个问题,已然没了当初的执念。

  谢无尘点了下头,就要跟着一起进屋。他同白知秋下学宫的本意不在谢家,该谈的事情自然要继续。

  夕误跨入屋内,正要关门,被谢无尘一挡,两人皆是一顿。

  停了一下,夕误问道:“你要与小师兄一道?”

  白知秋正将披风往门边的衣架上挂,闻言转过身,蹙眉。

  “倒不想你会将谁带在身边。”夕误不很上心地说了一句,让开身。手指一抬一落间,已经凭空起了道此路不通的卦,给这方小屋封上结界。

  卜术无形,初接触时,比起其他咒法受限较大。但当真到了会用的人手中,又来得比什么都轻巧。夕误折向桌边,涮洗茶杯:“你不爱喝酽茶,无尘也不爱吃苦,将就着喝杯水吧。”

  “确实够将就的。”白知秋道。

  “你若是不想将就,我出去找找,总能找到些清茶。久别重逢,没有让自己事实上的师父受委屈的道理。”

  白知秋缓缓抬眼,无言以对。

  尊师重道,传道受业这两门课,他们师门三代,全是该让院阁打回去的考核成绩。

  非要摸着良心说,他们师门三人,似乎也没什么师徒情可以讲。夕误想着,将杯子摆正。哗啦的水声响在室内,一时寂静非常。

  “我要无尘上学宫时,本是想以他向你传信。”夕误失笑,看了谢无尘一眼。

  夕误的眼睛瞳色很深,不笑的时候眉目锋锐,有一种接近浓墨重彩描绘的工笔画的质感。笑起来却没有白知秋那般生人勿进,他笑叹道:“有异无异,只求我两分薄面,让他留在学宫。他非局中人,没必要入局。若要入局,便不由我开口了。”

  “天下承平日久。”白知秋缄默片刻,又意味深长道,“我原以为你只想保护他。”

  谢无尘在两个人身上,感到一种难言的疏离。目光交接间,尽是刀光剑影。他们并不避讳在谢无尘面前剖露自己的目的,可他竟也不觉得很难受。

  “学宫不涉人间事,仅准允弟子下学宫。我仁心就那么点,连个普通人都做不成。”夕误将白水推给白知秋和谢无尘,转过身,轻叩了两下墙壁。

  一道淡金色的法印一闪而过,继而是“咔哒”一声轻响。夕误卸下墙上那一层遮掩,自后面的暗匣中取出一只檀木盒。

  “陆师兄的死,或许有我的因。”夕误捧着木盒,缓缓推向白知秋,“我没有寻回他,只带回了他的刀。”

  器主身亡,本命法器同样会崩毁。陆积玉出生时候,白知秋还是那个无甚忧思的掌门首徒。他喜爱长刀,由父母央求,白知秋亲自定下图纸,交给术院炼器宗师锻造而成。

  跟在他身边两百多年。

  白知秋捡起碎刃,以指腹轻抹去其上的血渣和泥灰。刀刃仅余锋利,再无半点灵气。

  七十多年,不曾见过这柄刀了。

  碎刃旁侧,还躺着一只带血的平安扣,尾端的长线纠纠葛葛缠在刀柄上,显得上面的云纹都有些不伦不类。

  偏就像碧云天上那个始终稚气的少年人。

  他为红尘诸景离开学宫,可自此,世间山河依旧,却再不是他的人间了。

  白知秋敛眸,将碎刃放回盒中。然后在盒盖上轻拂两下,像是要扫去并不存在的灰尘。谢无尘见他动作小心又谨慎,无端显得珍重又心疼。

  夕误眸中神情复杂。

  “说罢。”白知秋捞回茶杯,“为何由你成因?”

  “顺安城中,妖邪出世。它原本想要对付的人,应当是我。”夕误在桌上轻扣两下,又落了两道咒印,“我在浮州整整一年,未曾发现异常。直至断了与顺安的联系,才想通。”

  夕误直直盯视着白知秋:“小师兄,忘不了血疫和血蛊罢?”

  谢无尘一惊:“先生怎么知道……”

  “听来的。”夕误冷冷道,“我在浮关阙,发现过极为沉重的怨煞,足矣平地生鬼门……可能在那时,我不慎暴露了自己。”

  蛊鬼对灵魄有极敏锐的感知,夕误半仙之身,又专擅卜术,灵魄来得又强大又干净。

  野死不葬,兵戈之地,怨煞浓重实属正常。在那种地方,夕误的出现,就像乍然照入黑暗的日光,太刺眼太明显了。

  他在人间甚久,在伪装身份上,不知用了多大的功夫。但他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作为验证,故而在不经意间,忽视了这一线细节。

  蛊鬼发觉自己败露,又确认不了出现在浮关阙的人是谁,继而误杀了不知因由的陆积玉。

  “若是如此,北函关的兵败,根本不需要因由。”谢无尘喃喃道。

  只需要兵败,只需要人命。

  “横死之人怨煞深重,以他们的灵魄炼蛊……”白知秋低声接道。

  “这不可能。”话音未落,白知秋又果决否认道,“怨煞无灵,能轻易被蛊鬼控制。但灵魄上的怨煞却会因生前执念千百倍地放大,乃至蛊鬼吞噬灵魄前都要先令血蛊损灭灵魄……”

  “为何不会?”夕误冷冷道。

  “你当灵魄是何物?百数凡人的怨仇,就足矣让仙京上的神仙跌进污沼里,何论上万?天上地下,谁受得住?”

  夕误不语。

  “好。”白知秋抿了口水,眸色又沉又冷,所有的情绪都被他牢牢压制在克制的语气中,“顺安惊变,你才将陆师兄的身亡和北函关兵败联系在一起。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追查蛊鬼?”

  谢无尘张张口,眉心皱出了刻痕。他在夕误说话前开口打断:“蛊鬼怎么可能藏在顺安?”

  导致北函关兵败的,是北越啊。

  传回顺安的军报中,写的是北越趁换班之机,伪装成大周军士,打开了关门。

  白知秋扶着茶杯的手指收紧,指尖紧绷,看不出一点血色。他显然也想到了其中的漏洞,却没有莽撞问出来。

  夕误目光薄薄淡淡从他们二人面上扫过,经过谢无尘时停了一下,喉咙里溢出声意味不明的笑。

  他说:“因为,谢仁叛国。”

  作者有话说:

  时速三百一,一点都不掺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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