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第65章 飞雪

  黑气瞬息间便在此地汇聚起来。一眼过去, 如烟若澜,连绵不绝,几乎看不到尽头。

  谢无尘右手伸出, 阵盘化为虚影, 以他的掌心为中心扩展出去。左手的符箓火光一闪,化成飞灰。

  符箓燃尽的同时,谢无尘左手于空中飞快结印,不带丝毫犹豫点在右手掌心,重重一拍。

  飘散的飞灰与灵流卷成拔地而起的万丈狂风, 以他们为中心, 扩展到方圆数丈,牢牢锁住妄图逸逃出去的黑气。

  黑气在阵中横冲直撞,锋利如刀。

  谢无尘镇在阵眼处, 阵法落定的瞬息, 边缘沉重如山的冲击直接袭来, 压得他身形一晃。

  白知秋伸手挡住冲他面门而来的黑气, 扶了他一把。

  下一瞬,白知秋抬起手,手上长长短短,虚渺无形的丝线荡如波涛,密不透风地铺陈而出。与此同时, 海潮一般的威压顺着丝线横扫出去, 浩浩汤汤漫向阵法边缘,撞出一道浪击长崖般的嗡鸣。

  阵法脉络雪蓝,无边丝线月白, 一上一下, 困锁出一方天地。

  寒风穿过这方的时候, 都被阵法和黑雾所拦,变得喑哑。

  黑气如无头蝇,不得门路而出,流动得更快。哭哭笑笑的声音在方圆咫尺间流转,一波一波撞在阵法边缘上。

  谢无尘稳下心神,镇在中心的灵力又加一重。

  但落在他身上的冲击甚至不如刚刚落阵时严重。

  相当一部分的冲击被丝线所引,逆流而上,落在白知秋身上。

  他的手被冲击所震,绽开数道伤口。殷红的血液顺着丝线滑下,染红了长袖,也在丝线上染出一层淡红。

  翻涌的黑气不再一昧地试图冲破阵法,一道又一道重重无尽的恶意的目光,转向了他们。

  准确来说,是落在了白知秋身上。

  但是在谢无尘想要挡在白知秋面前之前,白知秋已经毫不犹豫一张符箓拍在他身上,留下一句“稳住阵法”,便一步踏出。

  谢无尘眼看黑气呼啸着,淹没了那个人。

  唯有从黑气中穿出,于头顶拉开一道天幕的丝线,从始至终分毫未动。

  ***

  雪又开始下了。

  碧云天上的雪要等到年后,春风吹过两轮才能化。能在无垠雪地上留下足印的,多是山上的鸟雀,抑或偶尔出没的小兽。

  今日,两行足印印在了碧云天院落外,一直延伸到悬练瀑。

  瀑声喧嚣,远远传开。瀑边清棱棱列作一层的冰锥,承接住飘下来的飞雪,像是一簇簇的芦苇花。

  夜里的映花潭失去了络绎不绝的弟子,坐拥千般变化的五行造化阵,安安静静笼罩于一眼无边的湖面上。

  水平如镜,风过之时,泛起些许涟漪。湖镜之上,无数小岛落如星子。

  唯有这种寂寥无人的时刻,秦问声才能清晰地感知到,覆盖于整片映花潭之上的五行造化阵,到底何等庞大而精巧。

  万象天封禁阵,五行造化阵,一者十七年,一者二十一年。

  从芸笥天前的阵局开始,前后三道阵法,将仙道强留于世,四百余年。

  秦问声沉默地撑着伞,站在明信身边。

  烟絮昏沉,从天穹尽头,一直飘散到他们眼前。

  明信伸手,接住了一片雪,看它在掌心化开:“他又在动用自己的灵魄。”

  “第三次了。”秦问声道,“师父,小师兄是遇见了什么棘手之事吗?”

  明信没回答她的问题,问道:“问声,你拜入我门下多久了?”

  “两百多年了。”

  “两百年啊,凡人在世间都走了两三个轮回了。”明信停了停,叹息道,“万象天第二道封禁阵,落成一百四十多年,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秦问声默然不语。

  “我答应过他师父,会照顾好他,也会照顾好宇云。”过了很久,明信才再次开口,“杨雨仙师若是在世,该活剐了我泄愤。”

  “这两百年间,师父对小师兄无微不至。”

  明信摊手,捻没了那点水渍,自嘲道:“宇云没了,他又不领我的情,不领得我怀疑,他真的从杨雨仙师授予他的心法中走出来了么?三百多年前,杨雨仙师让他回来时,是否预料到了今日。若是预料到了,她能否舍得?问声,天上的月亮便该让他待在天上,低头落进水里,就捧不起来了。”

  秦问声听得半懂不懂,半晌,轻声道:“五师弟若肯回来,再过两年,由谢师弟接下小师兄的阵眼,自然会回到曾经。”

  “错了。”明信摇头,“万象天八座阵局,八方阵眼。可镇着阵局的,是几个人?”

  风骤然间大了起来,飞雪吹进脖颈,冻得秦问声一个激灵。

  ***

  这一夜,飞雪下到了越州。

  山河巍巍十六州,不见同一轮月,不逢同一场雪。

  弦月稀薄的月光照入枯朽的大殿,透过扑朔断裂的蛛网,落在满是血肉的地面上。

  这一线从门缝中投入的月光非但没有驱走满室的寂静森冷,反而衬得殿内更加阴森诡谲。

  骷髅僵硬地扯扯嘴角,“咯咯”笑起来。他好像想要动一动,或者是站起来,但是只有皮骨的身体无法支撑他的动作,只移动了两分便栽倒在地。腐烂的血肉糊脏了他那身本就不甚干净的袍子,又畏惧似的从他身上褪下去。

  骷髅竭力地伸出手,抠住地板拖着身子往前,照进来的一线月光愈发近了。

  那月光白生生的,投落在那方,不沾一点脏污,冷眼旁观着。

  终于停滞在他手前一线,再碰不到。

  “花扶楹,杨雨,一个两个三个,都是这样!装什么样子!”骷髅愣愣瞌瞌地盯视着月光,忽而一拳砸在地板上,嘶声笑起来,“还不是都死了!死了!”

  “你们留下白知秋又有什么用,他还不是龟缩在山上上百年的废物……我送他去陪你们吧,行不行?”

  很快,他又转了主意,疯疯癫癫开始念:“不对,不对。应该先让他去黄泉道上走一遭,好好体会体会锥心蚀骨是什么滋味……”

  ***

  寂静无声的夜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趴在柜台上打盹的小二一个激灵,懵懵地睁开眼,按了按突突跳的额角。

  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小二自问没做亏心事,上哪惹来的鬼敲门。还没等他反思完是否是自己今日慢待了哪位客官,就听门外的“鬼”开口了:“劳烦,有人吗?”

  听声音温文尔雅的,不像是来报复的恶鬼。小二犹豫片刻,还是拉开门栓,探了脑袋出去:“谁啊?”

  尽管做好了准备,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一道黑影后匍匐着一个白影,门缝透出的一点昏光一打,正好打在一双垂下来的满是鲜血的手上。

  小二一个“啊”说出一半,后一半卡在嗓子里,瞬间消了音。他怕死地缩缩脑袋,只觉有东西掐住了他的嗓子,喊不出叫不出。

  好在面前的鬼影主动开口了:“有热水吗?他受了点伤。”

  最初的惊悚褪去,小二看清了,是他白天见过的那两位公子。不知什么原因,白衣的那位伏在对方背上,不声不响。

  “要不要找个大夫的?”小二把门推开,让开路,试探着问。

  “我看着他就好。”谢无尘边道边背着人往楼上走,“不必麻烦了。”

  等小二忙不迭地跑去后厨烧水,白知秋才轻声开口:“大晚上的,吓他做什么?”

  谢无尘迈步走上台阶:“是我想吓他吗?”

  大晚上的一条白影或者黑影竖在门外,或者说,宵禁的时候遇到敲门声,外面但凡是个人,都挺惊悚。

  深夜寒凉,沉沉地压在所有人的肩头。谢无尘背着光,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异常冷肃。白知秋张口,想哄他两句。话没出口,就低低地咳了两声。

  谢无尘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胸腔的震动,贴着他的脊背。

  白知秋全然不顾谢无尘变得更差的脸色,还想转话题,被谢无尘冷着脸打断了:“回屋再说。”

  “那好吧。”白知秋道,等谢无尘站到门前抬手开门时,又道:“你背着我走这么久,不累吗?”

  或许是因为虚弱,白知秋的声音一直很轻,低得像是耳语。虚渺的声音飘散在耳侧,甚至被开门声掩盖掉些许,难以捕捉。

  谢无尘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空落落的,怎么都填不起来:“不累。”

  这个人太瘦了,隔着层层的冬衣,骨骼都硌得明显。

  白知秋终于安分了,躺在床侧,微微侧过眼,任由谢无尘摆弄。

  今晚很顺利,白知秋轻易破掉了血疫的蛊咒,又指导谢无尘重布护城阵。这一切做完,两个人本该一道回客栈,待天亮后收尾护城阵未防住的蛊咒,白知秋却不肯走了。

  护城阵远不是现在的谢无尘能掌控的东西,白知秋强撑了一路,落好最后一个阵眼,终于撑不住了。

  冬日寒凉的霜雾笼了他一身,他站在夜色里,抓着谢无尘的臂弯,整个人都在发抖。

  很轻,却不可忽视。

  谢无尘很少会因为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动情绪,但那一瞬,他确实是生气的。

  齐郡数万百姓的安危在转瞬间,无声无息地压在了他身上。谢无尘无法为此去责怪白知秋,却不能容忍他丝毫不顾惜自己。

  谢无尘身子一抖,拧帕子的手几乎颤得握不紧。

  万象天封禁阵那一次就是这样,这一次还是这样。谢无尘疑心,若是哪一日发生什么无人能承担的事情,他还是这样。

  能撑便撑,撑不住了,等不到人,便停在那,再也不回来了。

  这种坏毛病到底是跟谁学的。

  等谢无尘磕磕绊绊地给白知秋把伤口包好,小二送来的水都放凉了。白知秋很自觉地把手收回被褥,往里让让,目光半垂,一副温温柔柔不跟你计较的模样。

  谢无尘差点让他气笑。

  他气得把白知秋裹了个囫囵,又把冰冷的手扯出来,护在掌心,才侧身在外侧睡下。

  “谢名?”白知秋轻声喊他。

  谢无尘装死:“睡觉。”

  白知秋闷闷笑了,“嗯”一声,不动了。

  良久,掌心捂着的指节渐渐回了温,谢无尘又一次睁开眼。

  他盯着白知秋的侧脸看了好一会,伸手去抚始终蹙着的眉心。

  白知秋好像是睡着了,但睡得不甚安稳,面容是更甚以往的苍白。谢无尘尝试着抚平,试了几次,始终徒劳无功。

  出门前他在对方身上留下的那一点血色,尽数看不见了。

  风从窗外啸鸣着穿过,刮起呜呜咽咽的回音。

  “白师兄?”谢无尘小心唤了一声,手指抚过白知秋的眉梢眼角,总觉得心里不大安稳。

  作者有话说:

  没存稿还是不大行的样子。

  后半段重写了下。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