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第29章 飞蛾

  谢无尘已经做好被白知秋含混糊弄过去的准备了, 所以得到回答时,甚至有一分意外:“入学宫之前吧……”

  “入学宫之前……”白知秋重复了一遍,他声音有如风一般的轻缓, 随在映花潭的流水声中, 一下子挑得谢无尘生了懒意,在无意间便放慢了脚步。

  “你这个问题问得不好。”白知秋偏头笑了下,在谢无尘疑惑的目光中,他带一丝温和的笑,缓声道, “若是问我凡间事, 那确实好早了。真的得推算起来,得到有学宫之前。”

  文松月他们曾给他讲过学宫的历史,他那时虽当故事听, 但记得的还不少。其中便包括学宫建立不过三百余年。

  细数来, 是个与大周寿数相仿的时间。

  汀舟学宫由曾经的辰陵宫衍变而来, 谢无尘拿准白知秋不准备咬文嚼字跟他曲解意思, 应了一声。

  “你记得在幻境中,在鳌灯上撒松子糖的小童么?”白知秋问道,没等谢无尘回答,便自顾自笑道,“我当时讲, 鳌灯游的习俗来自天江河谷一带, 其实不准确。天江河谷上游再往北走,松堑山往西,那片地方唤作白堑山。”

  谢无尘转眸看他:“你生在那里。”

  “嗯, 那里有座小村子, 叫白庄。白庄人世世定居于此, 靠山吃山,与世隔绝。白堑山因满山白石而得名,白庄人便因生于此而以白为姓。”

  白知秋停顿了下,继续讲下去:“不止白堑山,整个五河八堑的路都难走。若是好走,便辜负了它的名字。”

  五河八堑再往西,是不为人所见的天江天险。它们就像它们的名字一样,是鸟飞难越的险境。故而,世间仙门的传说,总是在天险往西。

  哪怕是提起汀舟学宫,也是极西之处。在不知情的世人眼中,学宫亦是处在仙门旧址的。

  白庄往南,是天河所蚀出的悬崖峭壁;若是往北,则要经过大片迷瘴。白庄的先祖们为何会在此定居,已经不得而知了。

  毕竟这里并不是什么宜居之境,除却难以耕种的土地不谈,在仙京、黄泉界还未有与人间界隔绝时,这里妖兽邪魔时常出没。

  全仰仗于当时仙门的庇护。

  在这里,灯游的目的是驱邪,是仙门教给他们的。

  游的也不是鳌灯,是神兽。白知秋记得的有白虎、值符、玄武,后来修了仙,才知晓所游的神兽是奇门遁甲八神。

  神兽内部藏有符咒,游行的路线相勾连起,就是一个大阵的所有阵眼。童子们发下去的也不是单纯的松子糖,而是混了符咒,摄取部分生人灵气来维持大阵运转。

  后来三界隔绝,仙人们大多走了通天路,上了仙京。世间游离的妖邪也慢慢被留下的仙人诛杀,世间渐渐清平,护佑白庄数百年的神兽就在历史中逐渐蒙了尘。

  白知秋记忆里的驱邪游是最后一次。

  白知秋没打算告诉谢无尘这么多细节,他挑挑拣拣了一些内容,避重就轻讲了些,又道:“选童子标准,好似一直没变,五六岁的小童。”

  “你被选过么?”

  或许是此刻太过放松,谢无尘没再叫白知秋师兄,而是像凡间友人踏青出游一般,闲聊着一些普通的传闻或习俗。

  “选过啊。”白知秋顺口答道,答完又很轻松地指了指自己,道,“不仅选小童,还要选好看的。”

  谢无尘抬起眼,倒是不意外。上元游上的小童一个赛一个的机灵可爱,以白知秋如今的样貌,小时候怎么都丑不了。人都是喜欢美好的东西的,关注到他身上是常情。

  他问:“为什么?”

  “为了吉利。那时小童子打扮多得很,红肚兜绿丝绦,还要在脸上涂两团嫣红。”白知秋在说话间很轻地笑了,“驭不住,还怎么哄人吃糖?”

  “糖”字的尾音被他咬住,然后扬起,有股子逗趣的意味。谢无尘却觉得尾音咬的太曲折,挠得他耳边发麻。

  白知秋说完这句话,眼间笑意未去,可笑意里带点恹感的情绪又浮起来了,谢无尘眨了下眼,听白知秋说道:“白庄民风淳朴,我在那里长到七岁。”

  “然后被我师父捡走,走上仙道。”

  “师父”这个词,该是白知秋第一次提起。在学宫弟子们口中,白知秋地位资历可以与碧云天上诸位亲徒相提并论;在碧云天上,他又不称明信为“师父”。

  少不了人想知晓他师父是谁,只是白知秋捂得严实,久而久之,便也没人再问了。

  “是,哪位仙师?”

  “你只问了我入仙道前的事情,这个问题,下次再答你。”白知秋现在却不干脆了,他抬指指向路尽头敞开的院门,山暝卧在门边,跟哪哪都不舒服的余寅眼看就要互咬起来。于是白知秋只示意了一下便收回手。

  谢无尘升起了一分微妙的不高兴,不过没时间怔神,余寅已经发现他们两个,一道风似的卷了过来,硬生生在白知秋面前两步处刹住。

  山暝卷来的速度丝毫不逊于余寅,它胆比余寅大,白知秋他不能扑,还不敢扑谢无尘么。

  谢无尘从未荒废身上功夫,加上对白知秋坦白了,现下不再顾忌。当即脚尖一点,身形一掠,绕去了白知秋另一侧。

  于是遭殃的人一下子变成了两个。

  山暝折身而来时,白知秋跟谢无尘的动作一前一后,他后撤半步,长靴擦着谢无尘的小腿而过,重心一下没落稳。

  白知秋本能地向后折手,想从谢无尘身上借力,所有人被绊时第一反应都是找一个能倚靠的地方。但下一瞬,将稳住身形的片刻,一只手搭在他后肩上,抵住了他。

  白知秋眸色微动,借势掌推向前,消掉了山暝扑向他的力。

  “是多久没见,值得这般大礼?”白知秋落稳了脚,道。

  “那没准,万一是你们从幻境中偷带了什么吃的回来。”说着,余寅直接朝谢无尘探头,理所应当又极度欠揍道,“哭没哭?”

  白知秋:“……”

  谢无尘:“……”

  只能说就不能指望某些人嘴里有人话。

  “余师兄多半哭了。”谢无尘被他闹得没听完故事,没好气答了。

  余寅觎着他还搭在白知秋后肩上的手,朝白知秋“啧”一声,说道:“亏得大师姐还心疼你,准备好好安慰,现在好了。”他极其应语气地一拍手,理所应当道,“痴心错付咯。”

  白知秋勾了下手指。

  他小指指甲上尚且余着凤仙花染就的嫣红,是回来碧云天后被秦问声强行摁着染的,到现在手指上的颜色都没褪干净,反衬得全身上下就这点嫣红。他好似是想起了秦问声对自己的迫害,默然片刻,抬脚往大门去了。

  “欸小师兄,又没说你……”

  谢无尘收了动作,心不在焉地给腿边哼哼唧唧的山暝挠后颈。

  余寅咕咕哝哝焉巴了,那神色,竟跟此刻的山暝有几许重合。

  都是被白知秋一个人招地。

  山暝就算了,碧云天上养一只大猫没什么。至于余寅,谢无尘是不太懂他处处讨打,又总想撩拨白知秋的执著从何而来。

  想着想着谢无尘就开始走神。

  白知秋方才那一下并不是被抵住了肩,他半身都撞在了谢无尘身上。故而只有谢无尘知道,那是一个几乎呈庇护的姿势,同白知秋在入幻境时护住他的动作一模一样。

  怀中似乎尚且余着那人身上的深秋冷雨一般的气息,

  他的不专注惹得山暝不满了,一张嘴把他手腕叼进嘴里,尖利的牙齿咬住腕心,威胁似地。

  谢无尘终于回神,晃了两下,拯救出自己被威胁的手腕,边走边问道:“什么?”

  余寅当即气了个倒仰。

  “我看,我才是痴心错付那个。”余寅都想翻白眼了,他少可地正襟危坐跟人讲话,结果另一方干嘛去了,神游天外。

  偏偏他不死心,加了句:“你在想什么?比听我说话都重要?”

  谢无尘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余寅自己方才在想白知秋,那跟作死没什么差别,他又没余寅那么虎。他眸子扫了一圈,忽略了后一个问题:“在想映花幻境中,会不会见到未曾见过的人。”

  “啧。”

  这个语气词极度灵性,招得谢无尘皱了眉。

  余寅眼瞅着白知秋进了院子,终于找到了显摆的地方,折扇一扣,就开始娓娓道:“要看是完全未曾见过,还是不记得了。映花幻境毕竟是仿着通天路做的,古早时候会有人为了走通天路封印自己记忆,不过么,没用。”余寅耸了下肩,“所以映花幻境同理。”

  自己前十八年,虽然晦暗难言,但对于世间绝大部分人来说,他算得上平安顺遂,衣食无忧。谢无尘找不到理由,何况他所见的是少年白知秋,所有的都站不住脚。

  “没有被封。”

  “料着也没人有那种本事。”余寅继续道,“完全未曾见过,要么是被幻境中另一个人的回忆影响;要么是,你自己想看见那个人。”

  余寅顿了顿,语气微妙:“你见到谁了?小师兄?”

  谢无尘一怔,直接错失了解释的机会,于是他只能在余寅意味深长的眼神中生硬否认:“没见谁。”

  “少年,你问我问题前,看了一圈,最后……”余寅持着扇子在他面前转了一周,点向院门,“看了那。心虚什么呢?”

  谢无尘没话说了。

  他突然觉得,余寅各方面都很难搞,不只是插科打诨。

  “见着小师兄了啊……”余寅用一种感叹的语气道,“在过去的记忆里,见到了一个后来才遇见的人。”

  “你见谁不行,要见他。”

  谢无尘正要跨过院门的脚步顿在那里:“为什么不能见他?”

  “你说呢?”余寅反问。

  姜宁一如既往地从庖屋窗中探出半个脑袋,喊了谢无尘一声就收回去。客厅里的人听见了声音,应话就要出来。

  它们都在谢无尘耳中变淡,一下子尽数远去。

  谢无尘眼前只剩下了余寅不断开合的唇瓣。

  “雁过尚且留痕,你能问出来的,他能不懂?可他世间万物入了眼,有什么区别?”他轻声道,“这样的人,没心的。”

  秦问声掀帘而出。

  谢无尘乍然转头。

  在秦问声略有不解的目光中,他看到了帘后静坐的白知秋。

  那人安静地坐在梨花木椅中,手中握着青瓷茶盏。在与他对上目光的刹那,杯盖在杯身上磕了一下,垂下眸子。

  谢无尘突兀地想,他真的什么都清楚吗?

  真的能有人对什么都明明白白吗?

  作者有话说:

  喜欢一个人,很多时候,都是飞蛾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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