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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着月光前行,手中灵盘变得微微发烫,不用感知也清楚,要找的人就在附近。
可惜前方传来的强烈灵力,使我又被迫停下脚步,是宗门内的人被一群尸腐傀围着,地上已经有无数倒下的尸体。
我未放出神识,唯恐被人察觉,只能悄悄隐在附近的树上,期望他们尽快离去。
这里应该是安法城以前建立传送阵之处,空荡荡又毫无遮挡,猎杀尸腐傀倒是会减少很多危险。
他们也包裹的只剩一双眼睛,经历了不少战斗后,身上都有脏污,看起来十分狼狈。
这群进攻的尸腐傀,修为生前应该都不高,所以三长老没有动手,只冷冷的站在包围圈外,想来是要历练小辈。
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小腿,继续焦急的等待。
没想到我白断樹,有朝一日会像做贼般,傻愣愣的藏在树后面吹着冷风,看宗门长老历练弟子,这种体验可不算太好。
“你失了一滴心头血还处于虚弱期,乱动小心被人发现。”
我看了眼身旁神色放松的褚权煊,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委屈。
我张开嘴,对他无声做着口型‘又不是你蹲在树上,怎知我的辛苦。’
见此我索性不再理他,专心看看战况。
褚权煊血眸微颤,耳旁轻笑的余韵中,我好像听到了句极小声的“娇气精。”
我哪里娇气了?不过是被虞玉仪欺负惯了,只比旁人怕疼一点,怕吃苦一点而已。
我怒瞪了褚权煊一眼,他反而笑的更放肆了“可要我告诉你,那人藏在什么地方吗?”
我晃了晃手中的灵盘,示意他我心中有数,并不打算求助他。
“那阿樹可要小心......”
见他们终于解决掉最后一只,我暗想这下应该走了吧?
三长老挥手从袖中取出一件法器,沉厚的钟声响起,他们脚下的土地开始发出刺眼的灵光。
这是什么东西,佛修的法器吗?
起初我的注意全在傀儡上,竟忽视了此地被他们布了一个巨大的法阵。
耳边又传来无数嘶吼声,黑暗各处渐渐爬出无数尸腐傀,而且明显比上一次的要厉害不少。
我甚至见到了两只凶猛无比的出窍期尸腐傀,连三长老都开始亲自动手了。
我惊愕的望着这一场景,不用分析也知道,他们是要在此解决掉所有尸腐傀。
饶是我知晓此刻必须忍耐,也不由燃起几分怒火,真是倒霉透顶。
他们若一直在此围猎,我根本无法搜寻那女修的踪迹,哪怕手中灵盘已经烫到惊人。
更令人生气的是,连无垢灵宗的修士们,也都赶过来了。
我无奈的换了只手拿灵盘,正打算再揉揉腿时,一股极淡的幽香,顺着风轻轻吹过来。
我眯起眼睛,手中灵剑锋芒毕露。
此地只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哪怕我鼻子被遮住好几层,这种异样的香味只有一丝,也瞒不过我。
“在左边。”
不用褚权煊提醒,我已经立刻回头,看向身后破败的屋子。
我要找的人终于露面,也省下不少功夫。
院中不知何时,站着一道瘦骨嶙峋的身影。
她安静的站在阴影中,几只透明的灵虫扇动翅膀在她头顶盘旋,极微弱的光灵忽明忽暗,映着朦胧清秀的脸庞。
若不是我闻到了香味,她也不会暴露。
她抬起手,长长的指甲放在唇边:’嘘。’
看来她同我一样,不想惊扰远处那拨人。
我们居然这样,在静谧无声中,达成了诡异的默契。
我几乎要凝为实质的目光,怔怔的望着她的头顶,心中隐隐生出一种荒诞的猜测。
此刻,我心中早已没有起初懒得掺合此事的想法,这件事我一定要清楚所有真相。
我没有动用灵力,而是脚尖提起,直接飞到了院子里,落在她身旁。
她没想到我会这样大胆,抬起一双血眸震惊的望着我,无声的对我做着口型,笃定道:‘你是来杀我的。’
她不仅早已入魔,看起来也只有金丹修为,腿上还有伤,我只要避开她的灵虫,想做什么轻而易举。
‘为什么去昇南宗杀人?’
女修依旧一副无所谓的神态,无声道:‘你这人真奇怪,都要取我性命了,还问我为什么杀人?’
见她答非所问,我强忍住怒气,固执的又问了一遍‘我问的是,真正的原因。’
可不是昇南宗那位柳媱宗主说的什么调戏。
......
那群人还在不远,我们两个不能用灵力战斗,弄出太大动静。
女修见我如此,便道‘你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人’
‘不过此事说来话长了’
‘我很有耐心,你可以慢慢讲。’
‘从前安法城依附于昇南宗,城主年年上供灵石,从不敢懈怠。’
‘一年前城主发现城中有魔修在炼制傀儡,便召集城中修士,合力击杀了那名魔修。’
所以始作俑者一年前早已死去?
我有些不解,那为何安法城还会变成如今这般惨状?
‘击杀魔修与其傀儡后,城主却发现沾染过傀儡血液的修士,不出几日就成了傀儡,城中医修根本无法救治,城主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立刻决定带上她的女儿,前往昇南宗求救。’
‘城主不敢确定剩下的修士会不会也变成傀儡,又怕这些修士贸然出城会感染更多人,于是请求所有人暂时留在城中。’
‘因那位安法城主待人处事十分公正,又颇有威望,所有人都信任他。’
‘于是安法城内所有修士合力封印了所有传送阵,并对整个安法城设下了封印法阵。’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尸腐傀只有安法城有。
我看着眼前的女修,又想起城门前的惨状,心中也不由有些气愤‘若是一年前昇南宗重视此事,也不会变成今日这番,所以你才杀了昇南宗那位少主报仇?’
女修垂下眼睛,继续无声诉说真相‘城主带女儿前去求助,昇南宗少主却看上城主的女儿,提出相救的条件是,要城主之女留在宗门做他的炉鼎。’
闻言连我都觉得,她不杀那少主才奇怪吧,果然某些道貌岸然之人,比魔修还恶心。
‘城主不忍看女儿受如此屈辱,打算去求其他宗门,再上报金阚灵宗。’
她如今在已无无活人,森森死气的安法城中,已经说明了她的结局。
‘城主与女儿被困在昇南宗整整一个月,那人还声称,自己的父亲是乌苍尊者,就算是爬到金阚灵宗也没有用。’
‘一个月后,那人一句玩腻了,女儿才扶着已经疯掉的父亲,回到安法城中。’
她分明是平静无比的,无声的在向我诉说这件事,可我好像感受到了无法驱散的悲凉。
‘此时城中半数人被感染成尸腐傀,城主女儿早已求助无门,可此刻若开启城中封印,整个定幽乘界都会变成如安法城般的炼狱吧。’
‘如今想想,倒有几分后悔......’
后悔什么,后悔没有开启封印吗?
‘女儿沉默的在看着已经疯掉的父亲,在屋内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她又独自前往昇南宗,跪在门前求助。’
‘她千叩万拜求来的人,只在安法城城前看了一眼’
‘那人却说我们昇南宗管束的城池里有魔修炼制傀儡,还死了这么多人,若是上报也太丢人了,再派几个医修来慢慢治吧。’
‘她疯了一样想要打开封印法针,却被人一掌拍晕昏死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安法城已经被加固了几百道封印法阵。’
昇南宗那群该死的东西,此举与魔修何异?
我看到身旁倾听女修讲述,难得露出一丝鄙夷之色的褚权煊,默默又收回这种想法。
那群畜生,跟本连魔修都不如。
‘她见医修进去,心里竟还抱有那么一丝希望,可到最后安法城便成了一座死城。’
‘等安法城全是尸腐傀后,那少主才向金阚灵宗求助。’
‘来的是无垢灵宗的医修,接管后便下令直接封城,任何人不得入。’
‘她听到无垢灵宗不满为何不早点上报时,想对灵宗全盘托出真相,请求这上界仙宗为满城亡魂做主,结果被人追杀至今。’
我没想到,真相竟如此沉重。
此事兹事体大,我应该先告诉虞玉仪,再做打算吧?
还是要把她先带回冰霄灵宗?
就算定幽乘界归属于金阚灵宗,昇南宗是大乘尊者庇佑的宗门,我们冰霄灵宗无权插手......
可他们做的事情,实在令人作呕。
‘为什么告诉我?’
为什么如此诚实,竟真的把一切,原原本本都告诉了我。
少女闻言,露出了与我交谈至今的唯一笑容‘你原本是打算杀我的吧。’
‘可你见到我之后,目光便一直在看我的灵虫,你认识它的主人。’
‘那你应该也清楚了,这几只灵虫就是毒。’
我沉默的望着她,并未否认。
“我被昇南宗追杀身受重伤,后来被一人所救。’
‘那人长什么样?’
哪怕我心底早已有了确切的答案。
‘恩公穿的是无垢灵宗弟子服,他虽戴着面具,但应该也是无垢灵宗的人吧,可他却没有跟无垢灵宗的人一起行动。’
‘他替我治伤的那些时日,我也想明白了一切。’
‘所有人都已经死了,就算揭穿又有什么用,我要让昇南宗血债血偿。’
所以宴杳生这家伙救她就算了!为什么要给他灵虫啊?
‘恩公问我是不是安法城中人,能否进入安法城?’
‘他救我,是想请我去安法城中,取一些尸腐傀的血,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我当然知道,她的这位恩公想要做什么!
他想证明自己,更适合医道。
无垢灵宗无法救治的尸腐傀,他想要尝试解救。
我的心凉了半截,哪怕戴着面具这人是宴杳生已确信无疑。
‘我替恩公取了血,那日他心情很好,便又问我可还有所求,我说我想杀人,大概是看我顺眼吧,他便送了我几只灵虫。’
‘没想到这几只小东西,居然意外的厉害,我好像遇到了好心人呢。’
我只觉浑身气血翻涌,心头有一瞬生疼得厉害,如果我哪天莫名身陨,也是被宴杳生这家伙给气死的。
他怎么能......随随便便就送人毒虫!
他难道完全不觉得,这件事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他可是无垢灵宗的少主啊!
手中灵剑已经快被气的捏碎,我继续无声的与她交流‘他当初根本就不知道你要杀谁!’
想到此,我又不由想起在灵境中杳生的异常。
就算当初不了解女修要杀谁,可杳生如今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我咬牙看着她‘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他!’
就算我说出所有真相,昇南宗里没有一个好东西,可宴杳生饲养的灵虫毒死昇南宗少主,也会引起轩然大波。
昇南宗自有金阚灵宗审判,关他无垢灵宗少主什么事。
无垢灵宗可是药境仙宗,四界之中唯一一个医修最多的仙门啊。
更何况,死的还是一位大乘尊者的独子。
无垢灵宗如今仅有两位大乘修士,绝不是金阚灵宗的对手,况且无垢灵宗本就是理亏的。
哪怕乌苍无权使金阚灵宗与无垢灵宗为敌,可他若知道真相,也不会轻易放过杳生。
如果不是杳生提供的灵虫,或许他儿子还有救,虽然他本就罪有应得。
我也不由在心底暗骂了一句,乌苍这老废材到底知不知情?
就算他儿子罪有应得,他也不会觉得该死吧。
如今,究竟有多少人知道,是无垢灵宗少主的灵虫,毒死了金阚灵宗大乘尊者的独子?
我烦躁的垂下眼睫,突然道‘除了你以外,还没人见过他?’
我不知,我竟是这样卑劣的人。
我尚未弄清,为何心底会起这种恶念,可它已滋生出前所未有的杀意。
我如今,不想让她活下去,只要她永远闭嘴,是不是就能把真相深埋在此?
如果让她活着,杳生......
‘他对你而言很重要吧,放心我不会出卖他,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此事。’
她根本不知晓杳生的身份,她存在就有波及到杳生的可能,我怎么可能亦安心!
我眼底的深意毫无遮掩,她早已看穿我的异常反应,竟同我商量道‘我活着也没意思,等过几日我报完仇,你再杀我如何?’
我不置可否,却也不再交谈,安静的站在院中。
直至褚权煊附在我的耳边,又小声道“那群人走了。”
元婴期威压全然释放,她还未在威压下撑起身躯,我已瞬至她身前,灵剑裹挟着爆发的灵力,朝她受伤的小腿扫去。
她祭出的黑纱被剑网绞碎,也替她挡住了致命一击。
我原还有一丝谨慎,怕她动用灵虫,没想到她心知不是我的对手,只一心想要逃走。
可惜她在我手下撑不过几招,便已经狼狈不已。
我收起剑锋“你自己动手吧。”
“仙长不愿再有一丝通融?”
“昇南宗的事,我会替你......”
“白断樹!有人来了。”
褚权煊的提醒已经太晚,我回身时那股凌厉的气息已至身前。
是褚叡与三长老。
褚叡抱着剑站在墙上,神情冷漠的望着我“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与安法城有何关系?”
此时我已经不能动手,三长老是分神巅峰,连褚叡我也打不赢。
可我也绝不能,让这女修落在他们手上。
哪怕回冰霄灵宗会被人嘲笑,我仍揭下了面具。
“白少主?”
“白断樹!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三长老,我是接了任务追杀魔修,一切与安法城无关。”
“既然如此,那你就在这处理吧。”
我又看向三长老,他眼神闪了闪,却并未打算与褚叡一起离去。
我暗自咬牙,是让你们在此看着我杀人灭口,还是等我杀了她,然后眼睁睁看着你们对她的尸体搜魂,然后一清二楚?
“既然如此,那还请两位不要插手。”
三长老闻言微微点头“这是自然,少主请便。”
我又持剑朝女修袭去,她扔下支离破碎的黑纱,在指甲与灵剑交锋之下,我手中也的灵盘也被不小心击碎。
我不由力竭般后退了两步,又装作身上有伤,硬撑着轻咳几声。
我这样明目张胆的放水,悄悄卖了个破绽,那女修果然顺势逃脱,身影消失在院中。
见此,我又忙解释道“灵境时留下的伤势还痊愈,此番让长老见笑了。”
褚叡冷哼一声“某人若在修炼时,也能如此七窍玲珑倒好。”
元婴对阵金丹,还让她逃脱了,褚叡回去整个冰霄灵宗都会知道我的壮举。
都怪宴杳生这混蛋,害我落到这种地步!
我真是疯了,居然会这样帮他,我又不欠他什么。
哪怕被褚叡这样讥讽,我也硬是忍下“既然魔修已逃跑,那我便去追杀她,告辞了。”
灵盘虽已破碎,可她会去什么地方,跟本都不用猜。
我御起灵剑离开了安法城,又对身旁褚权煊道“要赶快找到那个女修!”
“阿樹。”
“怎么了?”
“你可曾想过,虞玉仪为何会让你来处理此时?”
“虞玉仪未告诉你要做什么,为何一定要你来处理此事。”
是啊......虞玉仪他怎会不知真相,不调查的一清二楚。
乌苍去求助冰霄灵宗,又怎会不知真相。
哪怕我想装作没听到,也只得接受事实。
是我竟还心存侥幸,是我不愿深思,以为能掩埋掉所有真相。
“阿樹待宴家那位小朋友,貌似好过头了。”
“你不会思考了么,为他如此徒劳奔波,竟还要我点醒你。”
原来关心则乱,失了分寸是这种感觉,真是讨厌。
我好像受宴杳生影响,鬼使神差的在做一些蠢事。
“倒不如停下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