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悄轻轻哼了一声,还是给人台阶下了,不过他没接最后的话茬,先问起其他问题:
“你几百岁了?那不是比我大好多好多岁,为什么外表是这么小的小孩?”
棘见白悄终于接了话,悄悄松了一口气,又掩饰什么似的板起脸蛋,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我化成人形要很长时间,你别看我现在是小孩模样……”
他声音小了下去,很模糊地说了句什么,白悄没有听清。
不过白悄没往心里去,还故意逗他:
“那你允许我叫你棘?不得叫什么‘棘大人’、‘棘老大’吗?”
棘皱着眉,似乎很不理解白悄的说法。他生硬道:“我让你叫你就叫,哪那么多花头精。”
白悄窃笑了一声,正了正脸色,突然瘪了瘪嘴,做出一副担心受怕的模样来:“但是你刚才好凶,又叫我抚慰你,我怕我一个不小心就惹到你,你要把我杀了。”
说着,白悄往后边缩了缩腿,还挤了挤眼泪挂在眼角,耸耸鼻尖装可怜。
哪怕活了上百年,棘也才刚化成人形不久,他缺乏对人类社会的认知,更从未遇到过白悄这种、特别会“折磨人”的“女子”。
棘哪能意识到白悄是在逗他玩,只看着眼前穿着红裙子的女孩子,半缩在原地,眼角挂了泪,小小红红的唇被她咬着,满脸的可怜相。
棘心里发慌,那种小时候埋在地底、无论如何都破不开土面的焦急感,在此时卷土重来。
四周密密麻麻攀爬在岩壁上的荆棘藤,受他情绪影响,也开始焦躁不安地爬动起来。
有几根脾气暴躁的藤,甚至都互相纠缠着打起架来,动静还不小。
白悄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几根粗壮有力的黑色荆棘藤,凶悍缠住对方,在空中翻滚——
这是在打架?
他心生疑问,根本弄不清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棘烦躁地挠挠头,龇着牙朝那边闹出大动静的几根藤嘶吼:“给我放安静一点!”
他心中烦闷情绪像打结的线团一样凌乱,戾气顿生,右颊上的黑纹已经开始扭动,像几条小黑蛇在脸上乱爬,怪渗人的。
棘突然扭脸,死死盯着白悄,目光像黑沉沉的云,寸寸压了下来。
白悄放柔了嗓音,轻声问他:“你怎么了?”
棘的状态很不对劲……
这样的表情和神态,很像那时候的萧泽,只不过萧泽当时是被异能反噬,而棘,则像是由于控制不好自身情绪、进入“黑化”状态,连性格脾气都变得暴躁嗜血了起来。
假设真如白悄所想,那么棘要求他用精神力抚慰他,其目的就是为了缓解、或者说解决自己身上这种突发问题。
这样一来,棘把白悄抓走,还真是找对人了。
尽管白悄被测出来的异能天赋不怎么高,但他当时能顺利解决萧泽的问题,已经有过一次实战经验,对于棘的这种情况,也不会特别慌乱。
于是,白悄直起身子,非但没有被棘肃杀的表情吓退,反倒轻声细语地耐心询问:“……刚才你要我抚慰你,你现在还需要吗?”
“我感觉你现在不太好,需不需要我帮帮你?”
白悄还是对人类小孩模样的重荆藤硬不起心肠,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外貌控,如果此时棘是五官丑陋、膀大腰粗的大汉子形象,他是万万不会主动提供帮助的。
而且,他总觉得,棘不会伤害他。
白悄跪坐在地上,伸出两只手臂,做出抱人的姿势来:“到我怀里来。”
他软软叫他的名字:“棘。”
棘还是那副阴沉沉的表情,抿着唇不发一言,稚嫩面庞依旧板着,可目光却诚实地落在白悄的手臂上。
他瞳孔竖起一瞬,脊背仍然是绷紧的僵硬:“……你不怕我这个样子?”
白悄呼出一口气,都无奈了。
这重荆藤,说是活了几百岁,可性格脾气跟小孩也没什么差别,在这种时候都倔得像头牛,非要他回一句“不怕”,也不知道跟谁较劲。
白悄手都举酸了,但他忍着,声音柔到极致,几乎称得上是哄着了,“不怕,我真的不怕,不是你说叫我抚慰你吗?”
“姐姐乐意,不行吗?”
白悄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棘坐上来。
黑发黑眸的小男孩,不知被白悄表现出来的哪一点触动到了,此刻目光微闪,终于动了。
他一声不吭地移动着步伐向白悄走来。
一旁正打得正欢的荆棘藤们,也渐渐收了势头。
白悄等了等,终于把这难搞的几百岁小屁孩抱在了怀里。
棘两腿跨开,别别扭扭地坐到了白悄合拢的双腿之上,他也没拿手扶着白悄的肩膀,只低着头去抓落在白悄胸前的金发,嘴巴动了动,还是没开口说话。
白悄抱着小孩子热融融的背,安抚性地拍了拍。
他征求小孩子的意见:“我要亲你了哦?”
棘不说话,手指却绞着金发动了一下。
白悄就吧唧一声亲到了棘的脸上。
亲的还是右脸,那被古怪黑纹覆着的、看上去邪恶不堪的半张脸。
棘脸上还沾着白悄的口水,表情却呆了,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怎么亲我!”
他声音都大了很多,被吓得连坐都坐不稳了,差点从腿上摔下来,好歹被白悄从后面护住了。
“不是,你、你怎么能自称姐姐!”
似乎才反应过来,棘涨红着脸又大叫了一声。
白悄弯起眼睛笑了。
他捏了捏小男孩的鼻尖,又迅速地给人左脸颊一个亲亲。
“我就是这样一个坏姐姐。”
他笑着道。
.
白悄待在地下已经有五天了。
地下没有阳光,他自己根本分不清日夜,只能根据棘的外出时段,去判断时间的流逝。
棘每天都会出去一趟,每次都会把处理好的食材给白悄带回来,有时候是烤好的兔肉蛇肉,有时候是一些叫不出来名字的果子。
白悄没有饿着肚子,睡着时也会有厚厚一层软藤盖在身上,吃睡倒是都没怎么委屈到,只是好几天没见到阳光,有些昏然的不适感。
他也不是不想去外面,只不过每当他想要提出跟棘一起外出时,棘的脸色和动作都在告诉他——谨慎一点,现在还不是时候。
棘对白悄的态度有些古怪。
他倒不是对白悄不好,相反,白悄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是个俘虏,棘把白悄抓来,没有虐待、折磨白悄,而是好吃好喝地供着。
白悄不像是被他抓来的,更像是被棘请来做客的。
棘甚至有时候会绷着一张冷酷小脸,慢慢磨蹭到白悄身边,把白悄的一簇头发抓在掌心里,然后才哼哧几声:“……我要坐你腿上。”
白悄惊讶地抬头看他。
棘就偏过头去,只露出一只红彤彤的耳朵:“……你很神奇,我挨着你,会觉得很舒服。”
白悄认为这可能得归功于他的异能。
他张开手,把棘搂在怀里,像年轻的小妈妈抱着小孩那般,让棘抓着他的头发慢慢入睡。
棘愈发黏白悄,除了必要的出行,几乎寸步不离白悄。
但他却不是那种很招人喜欢的小孩的性格,不坦诚,且总是绷着,生怕泄露一点柔软的情绪。
白悄有时候没能及时察觉棘的需求,等反应过来,就见到他冷着脸坐在一旁,也不吭声,就拿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白悄。
白悄试探着伸手做出一个怀抱的姿势来:“要抱抱吗……棘?”
棘就坐着不动,也不搭理人,满脸的无所谓,装听不见。
只不过,那瞬间开打的几根荆棘藤,彰显着重荆藤本体并不十分愉悦的心情。
于是白悄就得走上前去,亲自把棘抱起来,然后讨饶地在他脸上连续吧唧几口。
棘这才抬起眼皮,意思是他不生气了。
棘的喜怒无常让白悄感到棘手。白悄装乖了好几天,才慢慢了解这株重荆藤的个性。
直到今天,白悄终于有些受不了了,他吃着棘烤熟的兔子肉,期期艾艾地开口:“棘,之后我想和你出去,肉有些吃腻了……”
棘没有和白悄一起吃肉,他坐在白悄身旁,手里捏着一束藤,玩上面的软刺:“你想吃什么?我可以给你带回来。”
白悄有些坐立不安:“但是你可能不认识那种果子,它很甜、汁水也很丰富,但外形特别不起眼。”
白悄偷偷去看棘的脸色,“我和你一起出去,我知道结那种果子的树长什么样,我们一起采来吃,你也会喜欢的。”
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白悄,点点头,竟然答应了。
白悄跟在棘的后头,走得很慢,时不时要朝前面喊一句:“等等我。”
棘又一次缓下了脚步,等白悄追上来了,才臭着脸哼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没用,走个路都这么慢。”
这可是真为难白悄了,棘不是一般人类,又在此处待了上百年,对这儿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走起路来如履平地,是他的本事。
但白悄穿着短裙,到大腿中间的羊毛袜,总是会勾到旁边的树丛和枝叶,地面又凹凸不平,经常深一脚浅一脚,他能走稳已经很艰难了,想要跟上棘的脚步,简直是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