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人本来就搬的七七八八,林婶子也在不久前因为儿媳妇生孩子的缘故搬去了县城里。
大片的屋子不再亮灯,正如江司宇现在的心情,一片无尽的黑暗,没有明亮的角落。
莫北看不懂眼前这个情况,多次欲要开口都被陶然拦了下来,直到车子开到了老宅。
陶然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时被莫北拉了一把,江司宇则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他可以进来。
“大概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不过只有三十几,总不至于陶然的出现也是安排?只是不好的沉默再次验证的猜想。
百余年,这件事竟从百年前就开始谋划?
不得不说这些神明是真的有闲心。
“遇到江家先祖那件事是真的,但是以桃树之身为江家挡去灾厄却是朱陈星君所请,我的主人欠他良多,我不过是小小的一束枝桠,无足轻重。”
爷爷心心念念了那么些年的恩义却是这么一个真相?
多么讽刺。
“他设计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还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从慕连宵出现在你的身边,从他给我法力助我修成地仙之后没有多久,朱陈星君便来找我,唯恐我在你的面前露了马脚,所以不允许在寻常时间接近你。”
所以陶然才走的那么突兀,与江家的百年联系自然及不上那满是利益的交情。
接下去的话江司宇也没有再听下去的打算,因为慕连宵出现在了眼前,尽管江司宇不同意,他还是强硬的闯了进来。
“你现在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不如等冷静一下?你比他更需要冷静。”陶然一把拦住了他。
慕连宵一番大战之后的模样,看来朱陈留下拦住他的应该被伤的不轻,慕连宵也混身是伤,可他却固执的朝着江司宇走近,陶然要拦他,他便将陶然一掌击飞,丝毫不留情面。
若不是在身后站着一个莫北,陶然这回不死也要脱层皮。
江司宇冷眼旁观发生的一切,知道慕连宵匐伏在他身前,紧紧的抓住了他。
“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陶然见状,赶忙拉着莫北往外走,劝不住也就算了,这堂堂战神跪伏在地乞求凡人的事,他瞧见了,怕是会被秋后算账的。
江司宇木然的任由慕连宵抓着自己,不恼,也不闹。
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是不知道会毁掉他的人生,毁掉江家,害死他的爷爷?
还是没想到他自以为是的好居然不被接受?
“我一直以为你过的很好,在我第一次在这里看见你的时候,我说帮你要回属于你的一切,你却只要了最简单的东西。”
对啊,多简单的东西。
浑浑噩噩二十多年,为了不让江家跟着自己一起倒霉,他住在深山之中,他最好,最可以闹腾的年纪,为了不连累家人,不连累朋友,一个人躲在这里苟活着。
他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么简单的东西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子?”慕连宵很担心江司宇。
他害怕江司宇会再次产生厌世的想法,所以即便是知道被讨厌着,也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我应该怎样?是要跪下来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满足了我那简单到可笑的愿望?”
“不是,我没有那样想过。”慕连宵百口莫辩。
“慕连宵,你对我这么执着,是因为认定我就是镜尘对吗?你是不是觉得总有一天我会变回那个属于你的镜尘?”
慕连宵有口难言,因为他知道即便是否认,眼前这个人也不会再相信他。
“你有没有想过你被骗了?”江司宇忽然想要将所有的真相告诉慕连宵。
凭什么只有他的梦碎落满地,他也可以将慕连宵的梦尽数击碎。
“你在说什么?”慕连宵不解。
江司宇欲言又止,转念又一想,朱陈就不怕他为了报复转头就告诉慕连宵吗?再或者这就是朱陈的目的呢?
“朱陈告诉我,我的身上根本没有镜尘的残魂,在你将镜尘的残魂放入人间时,朱陈他就跟在你的身后,你前脚刚走,他就收回了残魂。”
就算是朱陈的诡计又如何,慕连宵那般看重镜尘,听到这件事他就一定会去找朱陈拼命最好斗个鱼死网破,与他何干。
反之就算是朱陈借着他的嘴巴说了谎,能看到慕连宵短暂的为之痛苦他的心里也感觉痛快。
果不其然,慕连宵面色一沉,“是朱陈亲口告诉你的?”
原来朱陈刻意将他困住,是为了和江司宇说这件事?慕连宵不知真假,需得向朱陈要一个说法才行。
“你如果不信我,就去问问吧。”
仿佛是得到了江司宇的首肯,下一个瞬间慕连宵就消失的没影,大概率是去找朱陈兴师问罪去了。
很奇妙,方才明明还觉得阴鸷的心情,竟有些愉悦。
陶然和莫北回来的时候,江司宇正在慢悠悠的给自己沏茶,看起来心情不错。
陶然不敢问,就鼓捣着莫北让他问问,可莫北不开腔仍是没接受到陶然的意思。
“你是不是想问慕连宵的去向?”江司宇轻抿了一口茶水,果然很苦,不管他喝多少次都觉得不太习惯。
陶然见江司宇又拧起了眉,以为是自己的举措让他不悦,更是不敢吭声。
江司宇倒是觉得好笑,这一个个不可一世的神明忽然间都怎么了?在他这么一个弱不惊风凡人面前如此小心翼翼?
真爱装腔作势。
“他去找朱陈了,如果你想,也可以去。”
江司宇说话明明很温柔,陶然却觉得如坠寒冰之间,往昔那个时常笑意温温的江司宇已经不在了。
“我就不去了。”江司宇没有直接赶走陶然,他就当作没听到一般赖着不走。
可面对如今的江司宇,他多少有些心有余悸,便躲回了房间,只留下江司宇和莫北两人在外面。
“发生了什么事?”确认陶然离开后莫北才问。
江司宇对莫北从不隐瞒,自然一五一十如实相告,只是他仍旧顾及到了陶然和莫北这看起来非比寻常的关系,略过了陶然的部分。
“太过分了!”莫北猛的一个拍桌,吓得房间里的陶然都一个激灵。
”他们这么做简直太过分了,这算哪门子的神明?不求神明爱众生,他们竟做出这样的勾当,配称之为神明吗?”
莫北不禁想着当神明的门槛真就这么低吗?
他的父亲是犬妖,因与母亲相爱便受着天谴魂飞魄散,那这些神仙呢?他们玩弄人间,却能全身而退,凭什么?
“我并不想再与他们攀扯,所以想知道你和陶然的关系。”
江司宇虽然没有直接点名陶然和这所有的事情有关,但是莫北不蠢,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我不求你原谅他,但我和他的关系……”
如果知道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他不会和陶然……可木已成舟,他放不下陶然,却也不想江司宇为难。
“你承认了就行,不用担心,陶然虽然和这件事也有关联,但他并没有做直接伤害我的事,而且他还算得上是我们江家的恩人,所以好好待人家。”
江司宇故作轻松的说着。
他自然知道莫北的个性,他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既然他和陶然的关系已经到了那样的地步,就没必要追究了。
他说的也不是假话,陶然是知情不报,倒也称不上什么伤害。
伤害他的罪魁祸首依旧是朱陈和慕连宵。
“真的?”莫北只道江司宇在说安慰他的话。
“当然是真的。”
莫北见他诚挚,这才相信了这一说法,实实的松了口气。
“对了,前阵子淼淼给我打了电话。”
江淼淼虽然一直很讨厌江司宇,却和莫北的关系很好,毕竟莫北算是看着江淼淼长大的。
“是你告诉她有神则灵的?”江司宇原本还在想江淼淼为什么会知道有神则灵,这下有底了。
“不是我说的,是我叔,他上次去和江家谈项目,说是感觉有些怪怪的,所以就向淼淼推荐了有神则灵。”
“那她打电话找你做什么?”
“她说她在现场看见一个很像你的人,所以才打电话问我是不是你,我想你应该是过去工作,没有相认大概就是想装作不认识,所以我就说不是。”
从梦境回来之后他就问过慕连宵,为什么江淼淼没有认出他来,那么多年,通过背影就能一眼锁定江司宇的江淼淼,为什么没认出来他?
慕连宵告诉他的是,因为从他的神情猜出他与江家不和,所以施了法术,用灵力覆盖了他原来的模样。
没想到江淼淼还是认出来了他。
“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莫北忽然摆出一副要坦白的模样。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和淼淼联系。”
“我知道。”江司宇抢先打断了他的话。
虽说是无意,是他在擦身而过时,听见了莫北和江淼淼的电话,虽然不知道两个人聊了什么,但是自家妹妹的声音他还是认得的。
“我一直将你的近况偷偷告诉了她,其实她一直都很关心你的。”
江司宇不敢相信,但他还是察觉了端倪。
那是他一直想不通的事,现在通过莫北,似乎看明白了。
自小他和江淼淼姐弟俩的感情都很好,虽然江淼淼时常会怪责江司宇抢走了爷爷,但那不过是一时之气,她从未真的那样想过。
“我也问过她,既然这样关心你,为什么见面时却总是恶语相向。”
“她应该是恨其不争吧。”
莫北惊讶于江司宇的未卜先知。
爷爷去世以后,江司宇便彻底和江家断了关系,江淼淼为了打破那个现状,凭着姑姑给的一点支持,坐上了家主的位置。
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江司宇,她是为了江司宇能够回家,但江淼淼又是别扭的个性,她不能好好说话,没错看见江司宇就总是恶语相向。
有一方面,也是她认为江司宇太过软弱,竟随着叔伯他们捏圆搓扁。
那个时候江司宇一直沉浸在害死爷爷的愧疚中,叔伯门说他会害了江家,这个说法深深刺痛了他。
“淼淼一直都希望你能够回家。”
“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等我把一切整理干净。”他不想拖累江家的人,过去或许只是怀疑,也有过心有不甘。
他真的会害了江家吗?爷爷还没去世的时候,他也曾抱有侥幸,但爷爷是为了救他而死的。
是他任性为了他的不信命运,爷爷付出了生命。
从那之后他便不敢再赌了,他不敢用江家人的未来去赌,所以其实他很早就察觉到江淼淼的想法,只是他更愿意相信,淼淼是恨他的。
他觉得淼淼应该恨他。
“既然知道这件事错不在你,那你更应该回去才是。”
一切的症结都在那些不负责任的神仙身上,与他这个凡人有什么干系?
“我会回去的,总有一天会回去的,但回去之前,我需要做的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一切。”
可他真的可以拿回吗?
凭他一个小小凡人?
但这时,忽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给了江司宇一线生机。
“你得到答案了吗?”
慕连宵看起来很颓丧,应该是得到了不敢相信的答案,但他还是选择了回来江司宇这里。
“我以为你真的是他。”所以才会错的那么离谱。
“可我不是他,所以你觉得遗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