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注定不平静。

  柳月姬心事重重地在书房来回踱步, 她自是看懂了藏在那场烟花背后的警告之意。

  令她胆颤的是,谢砚之究竟是如何做到在她眼皮底下潜入幽州?

  既能逃过她的眼睛,那岂不是说明, 他的修为已在她之上?

  柳月姬越想越觉心慌,不断在心中否决这个荒谬至极的念头。

  这根本不可能……

  谢砚之天赋再逆天,也不过是个两百来岁的黄口小儿,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超越她谈何容易?

  更遑她这半年来在不断吸收其他修士的灵力,进阶速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既如此, 那么, 他又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幽州?

  还有, 他来此处的目的是什么?可会牵扯出那件事?

  柳月姬目光渐渐暗了下去。

  她决不能坐以待毙。

  ……

  今日愁得可不止柳月姬一个, 付星寒亦是忧心忡忡。

  都已过去这么久, 他始终联系不到柳南歌, 也不知这孩子究竟跑哪儿去了。

  若是遇到危险又该如何是好?

  果然, 还是不该让她去接近颜嫣。

  五百米开外, 藏身于柳南歌闺房中的颜嫣更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发展到这一步, 她着实有些拿不准主意, 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

  她原计划中的第二步是“死”在柳月姬手中。

  如此一来, 她既能金蝉脱壳顺利死遁,谢砚之又有非杀柳月姬不可的理由, 不论她在或不在,柳月姬都只剩死路一条。

  为造成谢砚之与柳月姬同归于尽的局面, 她还特意准备了一件用狼萱花汁浸泡过的衣裙。

  狼萱花与颜嫣提前放在香囊中的樱罗草相生相克, 她若死了,谢砚之定然会来抢尸, 只要那个装有樱罗草的香囊仍在他身上, 他的战力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

  谢砚之以中毒之躯对上柳月姬, 就算不死,怕是也得折去半条命。

  可谓是一石三鸟之计。

  至于付星寒,颜嫣也早早就写好了他的结局。

  原本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若不是半路杀出个柳南歌,怕是都已顺利进行到第三步。

  颜嫣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去找付星寒。虽不知他底细,可如今,似乎也只能找他一同商议了。

  谁曾料想,意外又抢先一步降临。

  颜嫣未见着付星寒,反倒看到了谢砚之,他就这般气定神闲地立于付星寒房中。

  怀里还抱着那只名字待定的大尾巴猫,慢悠悠撩起眼皮,状似随意地将目光瞥向她。

  他装得再矜持,也藏不住那双一看见颜嫣便亮起来的眼睛。

  他不露痕迹且克制地打量着颜嫣。

  七日不见,瞧不出她是胖了还是瘦了,倒是一如既往地有活力。

  看见他的那个瞬间,至少变了三轮表情,先是震惊,再是疑惑,而今瞧着似还有些忧虑。

  唯独没有欣喜,好似一点儿也不欢迎他的到来。

  颜嫣当然不欢迎他的到来,他一来,便意味着她的计划将要全盘覆灭,再无发挥的余地。

  她何止不欢迎他来?简直恨得牙痒痒。

  纵是如此,仍未在面上显露半分。

  她反手阖上房门,笑意盈盈地走来:“砚之哥哥,你怎么来啦?穗城的事可都办妥了?”

  谢砚之并未接话,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周遭温度瞬间降到冰点。

  本还好端端窝在他怀里打瞌睡的大尾巴猫突然浑身炸毛,挣扎着想要逃离。

  他昂然自若地放开猫,目光始终停留在颜嫣身上,似乎很生气。

  他早就知道颜嫣想杀他,故而,当付星寒告诉他颜嫣的计划时,他毫不意外,甚至,心中都不曾泛起半丝波澜。

  可她不能七天没见面,连封传讯都不给他;不能在他用漫天红叶诉衷情时,一声不吭挂断他的传讯;

  更不能见了他连句问候都没有,上来便提起不相干之人不相干之事。

  他在乎的,从来都只是这些。

  而她却从始至终都无所察觉,连戏都不愿做全。

  颜嫣不懂谢砚之这又是抽得哪门子的疯,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没必要在这种时候与他斗气。

  计划被打乱已成既定的事实,与其唉声叹气,倒不如把宝都压在谢砚之身上,先哄着他去杀柳月姬,旁的事再慢慢筹划也不急。

  她再次扬起笑脸,侧身坐于谢砚之膝上,搂着他脖子,亲昵地蹭了蹭。

  软乎乎地撒着娇:“砚之哥哥,我好想你呀~”

  谢砚之在心中冷笑:果真是个花言巧语的小骗子。

  手臂却已不听使唤地将颜嫣搂紧,脸也埋在她颈窝里。

  颜嫣不懂他怎突然抱得这般用力。

  谢砚之声音却已响起,闷闷的,好似还带着几分不易被察觉的委屈。

  “那些树全毁了,凡人皆活着,城中修士折损近半。”

  言简意赅,没一个多余的字,说得又恰恰好都是颜嫣想听的。

  颜嫣若还猜不出他这是怎么了,那可真是个傻子,连忙做出应对措施来补救:“那你呢?可有受伤?”

  “没有。”上扬的语调,无法言说的好心情。

  颜嫣趁机仰头偷瞄他一眼。

  柔和的目光,微微向上翘的唇角,无一不在述说他此刻的好心情。

  于是,颜嫣又抱着他脖子蹭了蹭,说起了甜言蜜语。

  “昨夜那场烟花很好看,我好喜欢呀,果然,只有你才知道我想要什么。”

  她边说边不动声色打量谢砚之的神情,进一步试探。

  “你来得这般突然,想必不止是为了帮我杀柳月姬罢?这种事又不急于一时,怎不歇歇呢?”

  谢砚之虽爱听甜言蜜语,倒也不至于就这么昏了头。

  只能说骗子就是骗子,才说一两句好话,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嘴里套话。

  他骤然从温柔乡里惊醒,垂眸凝视颜嫣,颇有些意味深长。

  “没错,除了要杀柳月姬,我还需再确认两件事。”

  以颜嫣对谢砚之的了解,她并不抱任何希望能从他嘴里套出别的信息。

  她说这些,不过是为了提醒谢砚之,别忘了要帮她杀柳月姬,目的既已达成,自是得见好就收。

  她甜甜一笑:“既如此,那我们……”

  余下的话尚未来得及溢出唇齿,便遭谢砚之半路拦截,他忽然道:“先找个地方歇歇。”

  五百米外的碧汀苑中,柳南歌已悠悠转醒,她比颜嫣预料中早醒了近半个时辰,此刻,正浑身发麻地从衣柜里摔了出来。

  好不容易扶着柜门从地上爬起,柳南歌忽见前方空气一阵扭曲。

  谢砚之揽着颜嫣的腰,就这般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目眦欲裂,颤颤巍巍指向他们二人:“你,你们俩……”

  那些话还在喉咙间打着转儿,又“砰”地一声倒了。

  这次,是谢砚之动得手。

  他可没颜嫣那么温柔,压根没想过要管直挺挺栽在地上的柳南歌。

  颜嫣盯着柳南歌看了半晌,大发慈悲地帮她翻了个身,用这个姿势躺着,醒来不至于扭着脖子。

  而后,仰头望向谢砚之,颇有几分不解:“砚之哥哥,你既是来杀柳月姬的,又为何要躲躲藏藏?”

  不是颜嫣想太多,这着实不符合魔尊大人一贯高调的行事风格。

  谢砚之轻轻推开大尾巴猫凑过来的小脑瓜,端坐于靠背椅上闭目养神,声音懒洋洋的:“身子虚,打不过。”

  颜嫣:???

  这话说得……真以为她会信?

  许是猜到了颜嫣会对此表示质疑,他十分反常地解释着。

  “我身上的伤你也见过不止一回,当真觉得我是铁打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

  颜嫣摇头似拨浪鼓,内心已隐隐有些动摇,谢砚之的确伤得很重,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忽悠她。

  可她仍不死心,又问了句:“你……当真打不赢?”

  殊不知,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让谢砚之那颗心瞬间坠入谷底,他扭头转向颜嫣看不见的角度,自嘲一笑。

  你究竟还在期盼什么?

  想从她嘴里听到一句真心实意的关心话,当真比登天还难。

  颜嫣见谢砚之脸色突然冷下来,也知是自己太过心急了。

  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的她蹭蹭蹭跑过去,从背后搂住他脖子,轻声细语:“好好休息,若是累坏了,我会心疼的。”

  谢砚之又在心中冷笑:虚情假意。

  想是这么想,也不见推开颜嫣,反倒紧紧扣住她手腕,生怕她会离开。

  越到这种紧要关头,颜嫣越是静不下心。等了不到半盏茶工夫,她又按捺不住地问道:“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谢砚之仍未睁开眼:“等。”

  “等?”颜嫣不知谢砚之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她是万万不可能就这么干坐着等下去。

  心中思虑万千的颜嫣眼睛倏地亮起来,戳了戳谢砚之的肩,笑眯眯的。

  “我有一计,砚之哥哥可要听?”

  她贴在谢砚之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最后一拍胸脯。

  “总之,砚之哥哥你只需坐在这里帮我坐镇,其他的事通通都不用管,交给我办就好。”

  .

  谢砚之插手穗城之事又怎瞒得住柳月姬?一晃三日过去,却始终未能打探到谢砚之的消息。

  她甚至都不知道谢砚之这般做究竟有何目的,在猜测与妄想之中艰难度日。

  半个时辰后,柳月姬终还是沉不住气了,决定将计划提前,起身往密室中走。

  柳家密室最底层有个付星寒与柳南歌都不曾去过的地方。

  通往此处的隧道需要柳月姬的血方才能开启,她手捧用以照明的夜明珠,一路沉至密室最深处。

  那里藏了棵大到不可思议的树,枝叶皆已凋零,只余光秃秃的树杆,显然是在沉睡。

  柳月姬掌心贴在粗糙的树皮上,往树中注入灵力,一点一点将它从黑暗中唤醒。

  ……

  今日已是柳南歌失踪的第四日,付星寒亦是忧心如焚。

  他始终联系不到柳南歌,颜嫣也不知所踪。

  时光在看似平静的暗流中急速流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今晚又是个月圆之夜,付星寒身上龟蛊再次发作了。

  剧烈的疼痛从骨髓深处涌出,如潮水般滚滚而来。

  他颤抖着吞下一枚止疼丸,疼痛明显有所缓解,眼前却再次出现了幻觉。

  浑身痉挛的他一把攥住眼前之人纤细的手腕,轻声唤:“璃妹。”

  那人却笑着甩开他的手:“爹,你好好看看我究竟是谁。”

  女孩软软糯糯的嗓音落入付星寒耳中突然变得极其刺耳。

  他眼前的世界像是蒙着一层纱,许久许久以后,那层薄纱般的雾气方才散尽。

  颜嫣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付星寒既震惊又愤怒,口不择言道:“怎么是你?”

  颜嫣眼中笑意不减:“爹,您这说得这都是些什么话?我怎么你啦?”

  直至此刻,付星寒方才从幻觉中彻底抽出心神,自知失言的他懊悔万分。

  他怎么都没想到,消失这么久的颜嫣竟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未过多久,付星寒面色便已恢复如常,笑得甚是慈祥:“嫣儿,你这是打哪儿来的?南歌呢?你们二人怎分开了?”

  颜嫣长叹一口气,很是惆怅地道:“我来找你正是为了此事。”

  “谢砚之知道咱们父女俩合谋算计他,很生气,把柳南歌给抓了。”

  听闻此话,付星寒神色剧变,表情跟不上眼神的变化,那抹笑像层面具似的黏在脸上。

  颜嫣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看了半晌,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又笑了笑。

  “骗你的,她被我藏起来了,安全得很,你大可放心。”

  颜嫣这话说得漫不经心的,又出现得这般突然,付星寒也不傻,心中已隐隐有所预感,冷不丁道:“是不是谢砚之也来了?”

  颜嫣微微颔首,她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付星寒,说白了,是想让他代替谢砚之打头阵,去给柳月姬投毒。

  她储物袋中还装有好几份从周大幅那儿抄来的毒方,只要付星寒愿意配合,定能轻松拿下柳月姬。

  付星寒、谢砚之、柳月姬三人中若只能死一个,她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柳月姬。

  也正因如此,她才不敢冒这个险,让重伤未愈的谢砚之正面对上柳月姬,就怕谢砚之会因此而折在柳月姬手中。

  谢砚之若死了,柳月姬的弑母之仇怕是此生都无望去报,甚至,可能连她都没命活着。

  谢砚之则不然,虽对她有所防备,可终究对她有情,顶多也就是把她捆在身边,断不会伤及她性命。

  反正不管怎样,付星寒所求也不过是杀柳月姬。至于他那封信究竟是真是假,颜嫣已不打算追究。

  哪知,付星寒竟主动提起了那封信。他知颜嫣定是在怀疑他的动机,索性将自己所思所想统统都给抖出来。

  只闻他道:“你那好夫君谢砚之从未信过我,既如此,我为何还要为他效力?试问给柳月姬做狗和给他做狗又有何区别?”

  付星寒虽未把话说全,颜嫣却一下就听懂了。直至现在,她方才明白付星寒所求是什么。

  仙神二界常年神隐,说是六界,其实也就只有妖、魔、冥、人四界。

  谢砚之与柳月姬无疑是两座越不过的山脉,他们二人一死,也就只剩个池峻能与付星寒争锋。

  池家那位剑尊向来不问世事,如此一来,好处岂不是都落到了付星寒头上?

  怪不得他会突然改变主意,盼着谢砚之和柳月姬打起来。

  不。或许他从未想过要投靠谢砚之,打一开始就想着要两头骗。

  这下颜嫣是真无语了,搞半天他们三人是谁也不信谁,怪不得会发展成现在这副局面。

  而今,付星寒既已把话跟她敞开说,那么,一切是否都能回到正轨上?

  颜嫣很犹豫,该不该把自己的计划说给付星寒听,倘若他是与谢砚之联合起来诓骗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颜嫣尚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屋外突然响起阵阵急促的叩门声。

  她与付星寒对视一眼,付星寒朝她摇摇头,她瞬间会意,躲进卧室里间。

  就在颜嫣藏好不久,外间传来了奇怪的打斗声,桌椅茶具“哐啷”掀翻在地,最后,以付星寒的低呼收尾,一切又都回归平静。

  颜嫣手掌紧攥成拳,密切关注外面的动静,直觉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可她向来惜命,不会轻易冒险,待一切都风平浪静,方才走了出去。

  此刻的外间一片狼藉,巨力袭击之下,桌椅皆被劈成碎片,不知被什么东西扯走一半的门摇摇欲坠地挂在门框上,在晚风中“嘎吱嘎吱”摇曳。

  至于付星寒,则早已消失不见,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

  颜嫣搓平不断钻出手臂的鸡皮疙瘩,心道:“这是什么情况?”

  她犹豫再三,终还是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偌大一间柳宅,静到连风吹叶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除颜嫣以外的其他人都像是凭空蒸发了般,她一路走去竟瞧不见半个活人,道不出的诡异。

  颜嫣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拎得清。

  这种时候,当真生不出半点多余的好奇心,只想赶紧回到谢砚之身边,有他在,才安全。

  颜嫣硬着头皮又向前走了几步,越走越觉不对劲。

  她下意识去摸悬在腰间的传讯玉简,想给谢砚之传讯,却摸了个空,也就这时候,她方才后知后觉想起,传讯玉简早已被自己捏碎。

  颜嫣深吸一口气,继续前行。

  前方隐隐传来几声哭嚎,可很快,又被风吹散,再也听不见。

  不安感越来越强烈,直觉告诉颜嫣,不能再往前走,可往回走似乎也并不安全……

  颜嫣顿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满月高悬,拂过面颊的晚风越来越凉,粗如婴童手臂的藤蔓在无人能看得见的角落悄然潜伏蔓延。

  它们对活着的凡人都不甚感兴趣,更遑颜嫣这个“死人”,顷刻间,有数根藤蔓擦着颜嫣脚踝掠过,“咻”地一声卷走某个躲在灌木丛中瑟瑟发抖的修士。

  “咻咻咻——”破风声响起。

  数不尽的藤蔓一齐向那修士涌去,不断交织绞缠,如撒网捕鱼般将人从灌木丛中捞起。

  月色缓缓流淌,照亮那人的脸。

  僵立于原地的颜嫣豁然瞪大眼:“柳南歌!”

  彼时的柳南歌已被密密匝匝的藤蔓裹成巨大的茧,只留一颗头在外面。

  她像是正在承受极大的痛楚,艳丽的五官扭曲成一团,仍不忘向颜嫣呼救:“救我……颜嫣你快来救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颜嫣纵是想救也有心无力,当务之急,自是赶紧跑路保命!

  那些藤蔓一窝蜂地来,一窝蜂地走,拖拽着被裹成茧的柳南歌消失于茫茫夜色间。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的颜嫣这才发觉,那些藤蔓对她似乎并不感兴趣。

  颜嫣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心情,连忙提起裙子往碧汀苑跑,谢砚之定然还在那里。

  夜色渐浓,依山而建的柳家主宅腾起了雾,眼前的一切皆已开始变模糊。

  耳畔不断传来藤蔓穿梭时所发出的“簌簌”声,颜嫣就这般在浓雾中摸索着前行,早已辨不清方向。

  随着她的不断深入,颜嫣能感受到地面在微微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她步伐为之一顿,视线里豁然出现一棵不断拔高,枝叶遮天蔽日、几乎要冲上云霄的树……

  该用何种语言来形容颜嫣此刻的心情呢?巨大的恐惧如潮涌般侵袭她内心,她原地驻足,满目惊骇地看着那棵几乎就要撕裂夜幕的参天大树。

  一切的一切犹如梦一般。

  巨树仍在不断破土生长,充斥在她视线里的,是密密麻麻如蚕茧般挂在树上的修士。

  他们皆如柳南歌那般,被藤条裹得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某个时刻,笼罩在天地间的浓雾被夜风吹散了,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望向她,像一场隐秘而壮阔的献祭。

  每双眼睛都在述说不同的故事,每个人都在竭尽所能地向她求救。

  奈何她有心无力,只能暂时选择视而不见,赶紧离开搬救兵,方才是上上策。

  颜嫣咬紧牙关,本欲调头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那刻,骤然听到一把并不算陌生的嗓音。

  她猛地一回头,待看清那人的脸时,瞳孔骤然紧缩。

  颜嫣做梦都没想到,柳月姬竟也被裹成了茧,挂于此处。

  此时的她状似疯癫,不断喃喃自语:“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柳月姬念了足有半盏茶工夫之久,倏忽间,她那双空洞的眸子里聚起了光,迸射出骇人的寒芒。

  “不,许诺成仙根本就是个幌子!他从未想过要留活口,他竟敢骗我!竟敢骗我!”

  颜嫣根本听不懂柳月姬叽里呱啦地在说些什么,柳月姬神色于顷刻间恢复正常,定定望向满目惊骇的颜嫣,忽地笑了。

  “此乃棎木,生于仙界,连神族被它缠住都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变作它的养料。”

  “可它挑食得很,宁可饿死,也绝不会去动没有灵力的凡人,故而,你大可放心,这些藤蔓不会伤你分毫。”

  说到此处,她话锋陡然一转。

  “若想救你夫君,你便只能按照本座说得去做。”

  近些日子所发生之事着实太过耸人听闻,颜嫣消化得颇有些艰难,尤在发懵的她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下意识接道:“我夫君?”

  尾音才落,她便感受到了来自谢砚之的冰冷目光,如芒在背的颜嫣缓缓转过身……

  谢砚之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颜嫣只觉头大,从他此刻的眼神来判断,他似乎很生气?

  谢砚之当然生气。

  他与柳月姬一同被挂在棎木上,她竟先发现柳月姬,而迟迟未看见他。

  更令谢砚之生气的还在后面。

  颜嫣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小片刻,很快便挪开,被同挂在树上的付星寒与柳南歌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