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师云Ⅱ昨夜鸣蛩>第30章 解语花亦不言石

  “菜……菜姐饶命啊!”

  舒彩扯着玄子枫的脸蛋,把他从窗台上拖进屋里。

  “你个混小子不告而别,还有脸回来?”

  她回身在桌上抄起一筒竹简想要砸下去,却在脱手之前发现那是从神木书观借来的古籍,砸不得。

  接着,用来备课的笔记映入舒彩眼帘。她刚抄起本子拿在手里,又掂量掂量觉得分量太重,只得放了回去。

  最后,舒彩抽了一叠没写的稿纸,卷成纸筒,打在玄子枫头上。

  “一年了!快一年了!你到底去哪儿了?走你就走吧!爱滚哪儿滚哪儿去!走前不知道寄封信、留个条吗?啊?”

  舒彩说一句敲一下,“啪啪”的纸筒敲击声和她怒斥声打破了清晨的安宁。

  纸筒突然停了,玄子枫诧异地抬头。

  “疼吗?”舒彩问。

  玄子枫下意识地点头。

  其实他半点都不疼,五段的驭灵师不会脆到连几下纸筒都扛不住。

  “疼不知道拿手挡吗?”

  “……哦。”玄子枫伸手抱头。

  “看你干得好事!”舒彩瞄准他的小臂狂扇,“相思子、相思子!你他大爷的!坑我给师尊送相思子的枕头,真长本事了你啊?”

  阴谋败露的玄子枫作势要躲,讨饶道:“错了错了,我错了菜姐。”

  舒彩咬着牙恶狠狠地吼道:“桃子酒、桃子酒!我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桃子酒!你他大爷的!往里面加春|药!看把你给能的!”

  “……对不起,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辜负菜姐的信任,菜姐消消气。”

  中空的纸筒自然是硬不过玄子枫禁得住摔打的身板,没打几下就从中间弯折,结束了短暂的“刑具”生涯。

  “还跑不跑了?”舒彩拎着玄子枫的耳朵。

  “不敢了、不敢了。”

  那边似乎平静下来,好半天没说话,连揪着他耳朵的手也放开了。

  玄子枫抬起头,这才发现舒彩已经背过身去,肩膀微微颤抖。

  “菜姐?”

  还在气头上的舒彩不理会他,抬头望向天花板吸鼻子。

  玄子枫绕过去,伸手给舒彩的眼角扇风。

  “你少来!”这样的举动未免太过欠揍,气得舒彩当即拍掉他的手。

  被这般闹腾一番,舒彩不气了,也哭不出来了。

  她转身从柜子里拖出一个锦盒打开,从里面拽出来一件飞鱼妆花织金纱云肩通袖的银红色琵琶袖圆领袍,比在玄子枫身上。袍服的下摆正好悬在鞋靴上方,衣袖也刚好长出玄子枫手臂一掌有余。

  “还行,幸好特地叫绣坊把放量再做大些,能穿。”舒彩顶着通红的眼睛,把衣服塞给玄子枫,“我还差点以为今年赶不上,送不出去了。”

  玄子枫抱着沉甸甸的织金妆花,不知该说些什么。

  “多谢菜姐。”

  道谢显得有些苍白,无法表达出玄子枫此刻的心情。

  本来舒彩好像也打算跟他说些什么的,可当她看向桌子上摊开的毕业纪念怀表时,却突然陷入了热锅蚂蚁的状态。

  “完了!我今早第一节 有课!”舒彩忙捡起地上的木梳,跳起来抽出刚刚被踩在脚下的发带,“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她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检查桌上的资料,确认该带的都带了。

  随后,舒彩逼近玄子枫,指着他的鼻子道:“我今天上午就一节课,你哪儿都别想跑,老实点儿预约我的茶话间,现在去食堂吃早饭,吃完之后在茶话间等我,听到没!”

  说完,舒彩短了许多的马尾一甩,火急火燎向门外冲刺。

  “菜姐,‘茶话间’在哪儿啊?”玄子枫提高了声音,手拢在嘴边。

  远远的,舒彩的回答顺着风飘回来,“神木塾十四层幼儿区旁边!一号间别走错了!你个傻鸡仔子!”

  ……

  神木塾,十四层,一号茶话间。

  玄子枫的新制服已经全是猫毛了,但茶话间形象大使绵绵同学不肯走,玄子枫索性就抱着它抱到天长地久。

  事无巨细,舒彩把离别这段日子里的细枝末节全都问了个遍,玄子枫知道的也都交代得干干净净,只是涉及师尊私事的细节没有提及。

  “菜姐,你都问完了,是不是该换我来问了?”

  舒彩“哼”了一声,道:“放。”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暗探的?”玄子枫问。

  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了,舒彩也不嫌弃,一口气喝光苦涩的凉茶,重新倒上新的。

  “初年的除夕我就开始怀疑了。后来拜入师尊门下,看师尊和师兄的态度就更笃定你身份有问题了。他们捂得严实,没想告诉我的,可谁叫我发现了呢?”舒彩耸耸肩。

  玄子枫捏走落在她茶杯上的一根猫毛,“那我身上的蛊虫……”

  “蛊虫个枇杷,你身上哪儿来的蛊虫?那点儿小破虫子早就被假蛊吃了。”舒彩挑眉道:“师尊什么时候求过人,还不是因为你,才去找我妈要了假蛊。”

  假蛊,只有森坦斯圣女教才有的珍惜灵具。其主要作用是吞噬、杀灭蛊虫的同时复制所吞噬蛊虫的行为模式,通常用于新蛊虫的研究,对人体无害。

  因其模仿蛊虫的特性,施蛊者通常不会发现假蛊的存在,也不会认为蛊虫出现异常。

  “所以,凇云先生是怕清除全部蛊虫之后聆风堂对我不利,才……”玄子枫抱紧了怀中的长毛大猫,微微把头埋进猫咪毛绒绒的后脑勺,“他对学生还真是掏心掏肺的好。”

  “……?”

  舒彩皱着眉,“你说啥?再说一遍?”

  “我说,先生对学生好啊。就连我这种已经毕业了的普通学生,都很……”

  “停停停!”舒彩比划着手势叫停,“玄子枫同学,我郑重地、诚心地向你发问。老师再怎么对学生好,会给学生梳头、把学生的玉佩戴在身上吗?”

  气氛出现了尴尬的谜之安静。

  玄子枫“啊”了声,解释道:“可能是一不小心戴错了吧,所以当时没察觉。”

  “谁戴错别人玉佩能错一年?”舒彩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什么‘没察觉’,还不是戴久了都戴习惯了!”

  ——?

  玄子枫有些看不懂了。

  他记得原来舒彩并不是碰到这种事就开始疯狂脑补的人啊……

  ——原来成为“嗑学家”只是时间的事情吗?

  “梳头也只是,为了让我出席毕业典礼的时候得体些吧。”玄子枫想着凇云的种种反应,带着淡淡的失落道:“先生他几次三番拒绝我拜师,想必还是觉得我不够格、不值得信任吧。”

  舒彩仰头靠在椅背上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气厥过去。

  她坐到玄子枫身边,揽着他的肩重重地拍了几下,“来,鸡仔啊,我们合计下哈!首先,师尊为什么要给你梳头?”

  “参加毕业典礼。”玄子枫答。

  舒彩又问:“毕业之后,你还算不算神木塾的学生了?”

  “不算。”玄子枫摇摇头。

  “很好,你已经很接近真相了。”舒彩使劲儿摇了摇玄子枫的肩膀,问:“师尊拒绝鸡仔的拜师请求,是想、还是不想跟你保持师生关系。”

  玄子枫再次摇摇头。

  “非常好,最后一个问题。”舒彩起身坐在玄子枫面前的茶几上,盯着他的眼睛诚恳道:“你觉得以师尊优良的师德建设,他可能跟自己的学生有任何不正当关系吗?”

  “……”玄子枫陷入沉默。

  舒彩“啧啧”咂嘴,“傻鸡仔子啊,你这要是再反应不过来,我看不起你。你要告诉我聆风堂的暗探只有这个水平,我可真看不起你。”

  “……”

  沉默良久,玄子枫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师尊不想在师生关系存续期间与我发展不正当关系,所以要把我排除在师生关系之外,这样再发展出什么关系就算是‘正当’了,对吗?”

  舒彩简直要跳起来绕着脸给玄子枫画圈鼓掌。

  “这就对了!”

  兴奋之余,舒彩把自家师尊的底儿全揭了,“你也不想想,你现在脑袋上的银冠、抹额是师尊常用的款吗?他干嘛存着自己用不到、也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呢?”

  ——原来,师尊不是不认可我。

  ——师尊还给我准备小礼物!

  玄子枫有些意外,抬手捂住自己的嘴,脸“腾”地红了。

  仙男娇羞哦,真是迷人。

  ——那些东西不像是在一家买的,难道……师尊是特意跑了不同的店?还是……看到什么合适的物件就下意识地想到要给我?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能让玄子枫飘飘然笑成一朵花。他要是有尾巴,估计早就忍不住四处开屏嘚瑟了。

  就他这瞬间得意忘形、得寸进尺、开始腻歪傻笑的模样,惹得舒彩从后腰开始顺着脊椎骨向上抖掉全身的鸡皮疙瘩。

  转而,玄子枫脸上的喜色又悄然消失,“那你说,师尊方才对我态度为什么那么凶?看起来嫌弃我嫌弃得很。”

  舒彩缓缓道:“一个尊重人格尊严的人,不会喜欢奴颜媚骨展现出的扭曲姿态,也不会因他人的尊严扫地而感到快乐。谁跪他,都不会让他开心的,尤其是你。”

  “尤其是我?”玄子枫有些惊讶。

  ——所以说,师尊很可能是真心喜欢我、欣赏我、关爱我的?!

  玄子枫抬手捂住胸口,感觉心跳突然加速。

  “师尊真这么说过?”

  舒彩点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我还以为师尊对我没那个意思。” 玄子枫躺倒在沙发上,把怀中的猫高高举起,冲着那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大猫傻笑。

  世界是飘的,是粉的,是暖的。

  师尊是可亲的,可爱的,可望也可及的。

  “诶,醒醒!”舒彩抬脚轻轻踹在玄子枫大腿上,“你也别光顾着高兴,记得帮我吹吹枕边风,叫他多休息。他现在神识恶化到连聚宝震灵丹都撑不太住了。”

  玄子枫收敛了之前花痴的神色,忙起身问:“师尊神识衰弱是因为……邪术吗?我收集的药材用上,应该能多少修复些他的本源吧?”

  “那不一样。八千春秋这两味丹药都是治疗丹田的灵力本源,但师尊出大问题的是神识。”舒彩用手指敲敲脑壳。

  她倒是丝毫不给自家师尊留面子,“跟春时祭和本源没太大关系,就是成天不睡觉熬夜熬的。”

  好歹玄子枫是用“邪术”替代了,舒彩倒是毫不避讳地说了“春时祭”。

  “菜姐,有没有可能是其他原因?师尊光是梦魇失眠,不至于神识衰弱得如此厉害吧?”玄子枫心里满是对凇云的担忧,无处安放。

  舒彩气吼吼地说:“师尊服用聚宝震灵丹后也就驭灵七段,远没到九段不吃不喝不睡光靠灵力就能活的地步。十多年不睡觉,换谁谁神识不衰弱?”

  那个灵石灯不灭的书房,似乎已经成了吸食凇云生命的怪物,连他仅剩的那些精神和身体都要夺走。

  经此一提,玄子枫隐隐发觉:凇云近乎偏执地不眠不休,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春时祭带来的梦魇。

  对此,舒彩早有所察觉,才示意他吹吹“枕边风”。

  “抱玉城五味楼、观文院的事情交给孟烟雨和羊翟管理,神木塾内的事务也有师兄和我在分担。师尊已经少了很多工作了,但他就是不放过自己,没活儿硬是给自己找活儿干,气死我算了!”

  舒彩越想越气,把茶杯往桌上一撂,那动作几乎跟凇云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接着,她旺盛的怒火就烧到了玄子枫身上。

  “你也是,快一年了过得都是什么提心吊胆的日子,也没好好休息吧?灵能融合不稳定的时候发动那么久定是神识有损,你个傻鸡仔子赶紧给我去睡觉!”

  说着,舒彩拉上了茶话间的窗帘,扔给玄子枫一个枕头。

  “你个编外鸡仔莫得宿舍,就先在茶话间对付一下吧,下午叫给你安排,晚上收拾出个房间给你。”

  催眠咒术被舒彩按在玄子枫额头上,她的声音柔和下来,“午安,鸡仔。”

  ——多么熟悉的菜姐式关爱。

  “午安,菜姐……”

  说完,玄子枫就沉沉地睡着了。

  那是一个十余年来从未有过的安睡。

  ……

  神木塾,十层,会议室。

  “啪”!

  舒彩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震得凇云面前的资料都颠了起来。

  此时距离会议开始还有段时间,会议室中只有凇云和舒彩二人,连严洛都在赶来的路上。

  弟子如此放肆,凇云非但没严肃起来,还是满脸的笑都要溢出来的模样,全然无视了火冒三丈的亲学生。

  见此,舒彩叉腰痛斥道:“色令智昏!”

  面对这等指控,凇云并没有为自己辩驳分毫,笑着点头任骂。

  “您的心情,我理解。但您的决定,我坚决反对!”舒彩义正词严,“玄子枫没有完成最后一个学期的课程和结业考试,按照规定,当不予毕业。神木塾成立以来,还没有过缺了结业成绩毕业的人。”

  正义与公平的小伙伴蔬菜宝宝表示强烈抗议。

  凇云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托腮道:“彩儿,你可知道‘梨花一枝春带雨’是什么样吗?”

  “……”

  这是摆明了毫无悔改之意,还坐实了滥用职权之举。

  “我只觉得,从此之后,诗里的美人都有了模样。”凇云蜷起玉指,搭在唇边轻笑。

  “……”舒彩依旧定在那里,耷拉着脸,默默地盯着自家师尊。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凇云收敛了不正经的神色,“我知道此番着实欠妥,只是当时情况复杂,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法子了。至于他怎么补课补考的事,待会儿开会的时候同各位老师讨论,你看如何?”

  舒彩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向凇云,“师尊您知道吗?您刚刚的发言在千钧一发之际,挽回了您痛心疾首、决定断绝师生关系的亲学生。”

  这话配上舒彩一言难尽的表情,逗得凇云笑到肩膀都在颤。

  “先生,已经给皇城的宫飞絮去过信,告知聆风堂子之卫附身太子一事……这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推门而入的严洛满脸疑惑,还奇怪凇云怎么看起来那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清水浅舱的分割线——

  舒彩给鸡仔定的十八岁生日礼服,就是第十章 《为君留下相思枕》中她跟绣坊老板娘提到的那一套!知道鸡仔得长个子,特地放量做得更大了些。

  又到了送衣服的时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