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师云Ⅱ昨夜鸣蛩>第22章 断筋舍武还宗门

  玄子枫一遍遍提醒自己:这些都过去的陈年旧事,卓应天与凇云先生早已毫无瓜葛。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胸口迸发的阴暗情绪无法遏制。

  凇云的曾经随着雪粒散去,但散不掉玄子枫心中的意难平。

  ……

  夜,宏剑宗。

  春将至冬寒未褪,室内有些冷,好像砚台里刚研的墨都要被冻上。于寒松正在铺开的宣纸上誊抄写好的书信。

  信是写给卓应天的。

  那小子的十五岁生辰在二月末,于寒松费心写了长信,试图尽一个人臣之责,劝谏他的小少主。正如他及冠以来所做的那样,尽心尽力地辅佐他认定的那个人。

  明天是个大日子。

  宗主卓不群亲临,名为指点年轻弟子切磋,实则重头戏是卓少天和卓应天的少宗主席位之争。

  在于寒松的帮助下,卓应天后来居上,得到了众多长老和弟子的支持,终于有了和兄长同台角逐的机会。

  持续已久的纷争,明日,就见分晓了。

  “咳咳!”

  于寒松猛地咳出来,虽然用衣袖遮挡,却还是有星星点点的血沫落在宣纸上晕开。

  不知为何,近几日于寒松的身子坏得很,疲惫乏力咳血都不是什么了,每隔半个时辰发作一次的头痛和灵力紊乱才要命,向来稳固的修为时常一觉醒来掉下来两段,又忽而恢复。

  玄子枫心底发凉。

  ——小师尊恐怕已经吃下了春时祭的药引。

  宏剑宗认为男子应隐忍刚韧,小病小灾便四处诉苦有失大丈夫风范。于寒松天地智灵在身,底子厚,自幼没怎么生过病,还以为这些症状不碍事,硬是咬牙撑着。

  “唉,又得重写。”

  望着宣纸上晕染开的猩红血点,于寒松只好叹口气,重新铺开宣纸,从头抄写打好底稿的书信。

  抄了大半文字时,门被敲响。

  “寒松哥哥,是我。”

  怕卓应天看去担心,于寒松吞口凉茶咽下喉头腥甜的血水,以化形术隐藏脏污的袖口,跑去开了门。

  “少主,明日与二公子的比武在即,怎么还……唔!”

  还未脱口的规训被亲吻不由分说地堵了回去。

  卓应天一边吻着,一边关好门、画上隔音阵法。

  “少主,等一下……唔……”

  于寒松被逼得撞在案上退无可退,忙乱中笔山倾倒,砚台翻下,刚刚写的文书不得已再次作废。

  “比试在即,寒松哥哥不鼓励鼓励我?”卓应天将人压在书桌上,低头正欲做些什么之时,发现了已然满是褶皱的文书,“写给我的?生辰还早,哥哥这时候就开始准备了?”

  本就是羞于诉诸言语,才以书信的形式传达,谁成想还被卓应天当面戳穿,于寒松几乎是整个人都红透了,“少主又取笑属下。”

  “哪里是取笑?既然我都看到了,要寒松哥哥现在就念给我听。”卓应天将人从案上抱下来,眼睛忽闪几下就能把于寒松看得心软。

  被发现也就算了,还被要求当面读,于寒松脸皮子薄得很,自然是不肯的。

  卓应天故意激他道:“寒松哥哥不敢,莫非里面写的是什么淫词艳曲?”

  若是被误会至此,可真是千古奇冤了。

  “……”

  缓了好半晌,于寒松才赴死似的拿起文稿,声和手都颤抖着,磕磕绊绊地读出来。

  【……君子有九不可为:一曰,财不可贪;二曰,文不可抄;三曰,父母师长不可辱;四曰,友不可卖;五曰,妇幼不可杀;六曰,上不可媚;七曰,下不可慢;八曰,驭灵不可怠;九曰,天地不可欺。……】

  一字一句皆是真情厚望,既有臣子的劝谏与期许,又是兄长的引导与关怀。只留最后一点点,万般隐晦地透出些他欲说还休的情。

  【君为石上泉,泠泠月高悬。试问心所向,瑟瑟听七弦。】

  七弦古琴可演高山流水,是于寒松弹得最好的曲子。卓应天曾是他清泉石上流,是他心头可望不可及的明月清风,是他认定的一生知己知音。

  读完,于寒松抬起冰凉的手,以手背轻触自己发烫的脸降温,平静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看向对面的人。

  没有预想中对方或是惊喜或是感动的神情,卓应天只是低着头,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

  “……少主?”于寒松试探着去牵卓应天的袖口,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句话说错了,戳中了人家的痛处,有些慌张。

  卓应天没有回应,依然低着头。

  眼前的人从未在他面前这般沉默过,于寒松有些慌张,“属下哪里做得不妥,还请少主明示。”

  ——怎的?这是后悔了?

  玄子枫看得出,卓应天耷拉着脸是在抵御内心强烈的挣扎。

  毕竟卓应天当时才不到十五岁,虽然会耍手段,但也还嫩着、又出身正道,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良知的。此刻听了于寒松的书信,被字字真情所动,难免有些愧疚和煎熬。

  ——那有何用?最后还不是用了春时祭。

  玄子枫看着卓应天,周身被一种阴鸷的情绪缠绕。

  作为旁观者,玄子枫清楚得很。若说卓应天对于寒松半分情谊也无,倒是偏颇了。只是在卓应天心里的那杆秤上,少宗主的位置远比小情人重要得多。

  良久,卓应天抬起头,眼眶竟是有些红的。

  他摇摇头说:“没什么不妥。多谢师兄。”

  听了这话,于寒松才总算是松了口气,“唉,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怎么,少主现在还怯场吗?明日之战,我们尽人事听天命。”于寒松捧起卓应天的脸,柔声道:“无论如何,属下都会跟在少主身边,此生不负。”

  说罢,于寒松红着脸,犹豫往复几回,才壮起胆子,生涩地主动吻了卓应天的额头。

  “寒松哥哥。”卓应天唤他时没有同往常那般带着笑意,面色像是结了一层寒霜,“我们双修吧。”

  当“双修”两个字落入耳中,于寒松有些犹豫。

  他刚想说自打用上那双修之法后他修为不稳、身体也出了些小问题,就被卓应天吻住。

  口中渡过来一物,于寒松在亲吻中被迫咽下那微苦的东西。

  随后,燎原般的热浪随着灵力的流淌蔓延至整个身体。

  “少主……刚刚,那是什么?”于寒松忍着异样的感受,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卓应天将人抱起,压在房间的软榻中,话语间有些冷硬,“药,助兴的。”

  那根本不是什么助兴催|情的药,而是春时祭的最后一剂剧毒药引。

  身体滚烫失控的于寒松无力地倒在榻上,只能任由层层衣衫被逐件解开、剥下。

  多么眼熟的场景,与玄子枫狼狈离去的那个夜晚如此相似……

  ——难怪,难怪。

  难怪从不大声呵斥学生的凇云会愤怒至极,难怪他斥责玄子枫“下作”“卑鄙”“为人不齿”,难怪……

  玄子枫自嘲地笑了。

  他该骂。

  沉浮中,春时祭的祭品渐渐失去意识。

  ……

  翌日,当于寒松从万般痛苦中挣扎醒来时,他只以为是昨夜卓应天索取得粗鲁、玩得狠了些,又因冰冷的榻上没有那人的身影而有些失落。

  滞涩的经脉没有半点灵力,视野一片模糊,听觉也不太灵敏,间有强烈的耳鸣,几欲裂开的大脑叫嚣着,体内的痛楚犹如烈火在内里燃烧、蔓延全身。

  于寒松自打有记忆以来从未这般痛过,痛到连他跌在地上被碎瓷片划伤都浑然不觉。

  令于寒松奇怪的是,镜中的自己丝毫不见憔悴,身上甚至连半分欢好过的痕迹都没有。

  再看时辰,于寒松才惊觉自己竟睡过了头,卓应天和卓少天的比试怕是已经开始了。

  他顶着极度的不适,更衣匆匆前往会场。

  宏剑宗的大殿前,冷风吹拂。

  两位宗主之子的比拼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想不到三公子竟然这么快就达到了五段巅峰,他还没过十五岁生辰吧?”某位弟子的话落进于寒松耳中,吓了他一跳。

  他心道:卓应天的修为明明前几日还在向着四段中阶冲击突破,怎么今日就五段高阶了?

  “要不是二公子比他年长些,恐怕早就输了。”

  “是啊,现在来看,鹿死谁手,还有几分难说。但我隐约觉着,还是三公子赢面大些。”

  于寒松眯起眼睛,不知为何,他今日看什么都有些模糊,阳光并不如何强烈却刺得他眼睛生疼。

  台上,二公子卓少天出其不意,凭借深厚的功底在最后关头突然发难,占据上风。

  卓应天只得提起精神,虽勉强扛下了兄长的攻击,却也是身形暴退,若是再退就要跌出战圈了。

  情况不容乐观,于寒松在心里为卓应天捏了一把汗。

  就在这时,卓应天不再留手,将全部的灵力都注入手中的灵剑。剑点三星破了兄长的防御、掀飞其手中的佩剑,天罡指路将剑锋逼向卓少天的喉管,在其颈间稳稳地停手。

  赢了。

  于寒松压抑不住心中的欣慰与激动,他为卓应天感到无比骄傲,这份喜悦心情超越他自己得到过的任何殊荣和嘉奖。他知道他的少主为此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努力,有多么值得这份荣耀。

  这份雀跃的心情还未来得及消退……

  忽而,于寒松察觉到人群中有些骚动,似乎自他身边传来。

  “寒、寒松师兄……你、你的头发和脸……”

  渐渐地,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于寒松身上,写满震惊、难以置信。

  在众目睽睽之下,于寒松的一头乌发自发根皆白,眼瞳变为瘆人的暗红血色,衣领下的脖颈生长出黑色的魔纹,蔓延至他左半张脸。

  于寒松有些诧异地抬手触摸自己的头发和脸颊,起先他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可当他看到自己的手时,漆黑诡异的魔纹深深地刺入他的双目,整个识海瞬间被疼痛的火海占据。

  乌发皆白、褐瞳染血,没有哪门正道术法会这样。

  “来人,把那个修习邪道术法的妖孽拿下!”

  宗主卓不群震怒,一声令下。

  神识混沌的于寒松当场被执刑者控制住,押到众人中央。

  所有事宜即刻叫停,演武场当即变为审判堂。

  事发突然,于寒松他自己都稀里糊涂,没能搞清其中缘由。

  除了时光之外的玄子枫,并没有人发现新晋少宗主的脸上并非惊异,而是无措、惶恐、愧疚、焦急。

  此番局面,显然是卓应天自己也没想到的。

  玄子枫冷着脸,他多少猜得到弄得这般无法收场的原因。

  先前于寒松“正常”的模样大概是卓应天以化形术遮掩。

  那小子估计是打算先瞒着于寒松,每日骗他服下聚宝震灵丹维持修为,并在此期间寻找其他方法修复本源,能拖一天是一天,直到瞒不住了再摊牌。

  到时候,于寒松可能会愤怒、会悲伤、会吵闹着要断绝关系……但无论如何卓应天都能把人哄住。聚宝震灵丹拴着修为,共修邪道术法的秘密更是将二人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本来,这是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卓应天用春时祭夺了于寒松的天地智灵和修为,战胜原本比自己强大的兄长,如愿以偿地成为少宗主,还能让他爱而忌妒、多年来始终压他一头、高高在上的于寒松一辈子都不得不是他身边的禁脔。

  可是,凡事总有万一。

  打败卓少天的最后一击耗尽了卓应天所有的灵力,包括留在于寒松身上维持化形术的那份。

  他战得正酣、眼里全是唾手可得的胜利,一时得意忘形。

  “这魔纹,究竟是何邪术?”宗主卓不群勃然大怒。

  林止长老答:“回宗主的话,只有面颊和手上的魔纹不好确认,仅凭露出来的这部分推断……可能是‘春时祭’的祭品魔纹。”

  宏剑宗上下都是老古板陈腐酸儒,向来秉的是“存天理、灭人欲”的条条。违背门规、修习邪道术法,已是犯了大忌。“春时祭”更是在这份滔天怒火上浇了一桶爆沸的热油。

  春时祭的祭品,那是做娼妓态雌伏在他人身下、不知廉耻的东西。

  是做了娈童、娼妓,是伤风败俗之污物、猪狗畜生不如。自然不算做是个“男人”了。

  而在宏剑宗,不算“男人”也就不算是个“人”了。

  “扒了他的衣服,让林长老看清楚这妖孽身上的魔纹。”

  既然不是“男人”,那用羞辱女人的方式便正合适。

  当日,宏剑宗数千弟子在场。众目睽睽之下,四五个执刑者将于寒松的衣物当众剥下,露出遍布身体每一个角落的魔纹。

  玄子枫疯狂地想冲上去,将自己的衣物盖在他身上。

  小师尊最是要面子的,脸皮薄得很,十六年来他从未衣冠不整过,就是卓应天钳着他欺|凌时也得留件小衫给他遮羞。

  如今,是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禀宗主,确实是春时祭无误。”

  这句话落地时,于寒松被执刑者按在地上,当众袒露身体的羞耻欲绝已经算不得什么了,比今冬正吹拂的寒风更加刺骨的现实,让他如坠冰窟。

  他在混沌中想道:怎么可能是春时祭呢?

  于寒松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他的少主。

  而卓应天低头躲藏在人群当中,未曾向他的方向施舍过一个眼神。

  他的少主、他的恋人、他的难觅知音、他放心尖上疼的人。

  何时成了这幅模样?

  写给卓应天的君子九不可为,卓应天早已为之,还是在他于寒松的身上。

  辱挚友、慢臣下、欺天地。

  “于忠庭,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宗主卓不群一掌拍裂了面前的石案。

  “主人息怒!”于忠庭当即跪在卓不群身侧,“属下有罪,没能在这孽畜生出来的那天将其斩杀,请主人治罪。”

  于寒松连眼白都漫上血色,一滴血泪绕着眼眶转了几圈,顺着眼角滴落。

  那是他又敬又爱的父亲,是和母亲一同给了他生命的人,说恨不得在他出生的那天就杀了他。

  冬日的阴云不散,已经有雪花飘落。

  昔日的天骄之子、弟子首席、君子典范,如今一|丝|不|挂、灵力散尽、众叛亲离。

  没有任何言语和词汇能够形容于寒松此时的绝望。

  语言太苍白、太无力、太轻飘飘的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再怎么难也难不过诛心。

  玄子枫冲过去,徒劳地想要护住于寒松,却只能看自己半透明的神识无法触碰到实处,没能替他的小师尊遮挡半分凌迟般的目光。

  于忠庭给宗主磕了几个响头,“于家世代辅佐卓家,代代忠烈,偏偏到了这孽畜身上作出这等腌臜事。我于忠庭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卓家,愧对宏剑宗。”

  事到如今,于忠庭只想明哲保身、撇清关系,甚至搬出了老祖宗和几代人的恩情。

  “宗主,我于忠庭绝不会包庇有辱宏剑宗之妖孽。此妖物本就是天地智灵借尸还魂,并非我于家血脉。属下无能,多年来竭力教导,却不知这妖物本性难移、包藏祸心,干这种苟且勾当,请宗主治罪。”

  许是痛苦已经越过极限,于寒松几乎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恍惚间,不知何时,于忠庭已经站在了于寒松面前。

  “啪”!

  重重的耳光带着灵力,打在于寒松没有魔纹的半边脸颊。

  一颗槽牙顺着于寒松吐出去的那口血落在地上。他的鼻尖、嘴角、耳朵缓缓流出血丝。

  尖锐的耳鸣入脑,于寒松本就变得迟钝的听力彻底失去了半边。

  朦胧的声音哪怕是在耳畔炸开,听起来也像是从天外传来的那般遥远。

  “孽障!说,究竟是与何人媾|合?”

  于寒松偏过头,怔怔地望向卓应天的方向。

  那个让他这般模样的人,始终没有抬头,未曾替他辩解过只言片语。

  卓应天躲藏在人群中,低着头,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缩头乌龟。

  旧忆的时空之外,玄子枫的神识护在于寒松身前,恨不得那些凌|辱与拳脚落在自己身上。

  他玄子枫烂命一条、罪人一个,哪怕是如此羞辱,也算是作恶多端之人罪有应得。

  可他的小师尊不是啊!

  修习邪道术法的不是他、佞幸惑主的也不是他。小师尊从没做过任何坏事、没害过任何人,他那么好、那么好,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于寒松的心,已经冷了。

  他在迷茫中全然不知发生什么,只觉得外界不断地轰鸣,在碾压他的灵魂与躯体。

  忽然,一股精神力震荡入脑,强行将于寒松的神识拉回万般不堪的现实。

  “于寒松,你可知罪?”宗主的声音回荡在飘雪的天空中。

  演武场中心,已满是被血液污染的薄雪,堆叠描绘出拖拽和刑具的痕迹。

  他笑了。

  “弟子自知,邪道术法一事违犯门规,辨无可辨。但弟子乃是祭品,也是被人所害,并未以此邪术害人,望宗主明鉴。”

  然而,宗门并不会听他一个佞幸之人的言语。

  外界的声音,他已经全然听不清了。

  他只得跪在那里无力地、撕裂般的高声呐喊。

  “天地明鉴,弟子虽有愧于宗门教导。但多年来待宗门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处草木,皆全心全意,天地可证。我于寒松问心无愧!”

  另一颗松动的槽牙因言语间的用力咬牙而彻底折断,于寒松偏头将那半截牙齿连同血水吐掉。

  “戴罪之身无颜留在宗门。我便将宗门给我的一切还给宗门,不污了宗门的名声!即日起,我凇云,再不是宏剑宗之人。”

  此言一出,众弟子哗然。

  不顾周身的骚动,凇云字字泣血。

  “姓、名,归还于宗门、家族。只有这表字是我自取的,留我残生,供宗门、供天下唾骂!宗门赋予的灵武、钱财,也不会带走分文!宗门赋予的这一身武学,也当归还,凇云自废手脚,永生不用弘正剑法!”

  说罢,凇云以密法炸开丹田残存的天地智灵,从干涸的体内榨出灵力。

  执刑者被暴起的灵力震退。

  满天飞雪之下,凇云以灵力为刃,逐个挑断自己的手脚筋。

  左手、左脚、右脚。

  最后挑到右手时灵力不支,硬是挑了三次,才堪堪把手筋挑断。

  断了手脚筋的凇云也不再遮掩自己的身体。他挺直腰杆,跪在演武场上,重重地向着宗主卓不群的方向叩首。

  “自今日起,凇云与宏剑宗再无瓜葛,与少主卓应天恩断义绝。”

  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

  谁都没想到凇云会这般作为,自断手脚筋、自废武学、脱离宗门。

  残存的灵力支撑着,凇云摇摇晃晃地起身,就这样赤|裸着身躯离去。

  一时间,无人敢拦。

  “等等!”

  宗主卓不群喝道。灵力震荡自他脚下扩散开来。

  凇云本就是用仅剩的灵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如此便彻底维持不住的身形,滚地葫芦一样滚下了演武台。

  “区区孽障还有脸大放厥词!”卓不群冷哼一声,“还于家族、宗门?养育之恩岂是你三言两语还得起的?于寒松,你听清楚了。是宏剑宗驱逐你这孽障,万没有你自以为潇洒走出宏剑宗之理!来人,拿下!”

  凇云再度被执刑者羁押,按在演武场冰冷的地面上。

  宏剑宗连最后的体面,也不会施舍给他。

  “与男子媾|合者,当墨刑纹面,割肉二斤五两,逐出宏剑宗。修行邪道走火入魔,魔纹全身,也没地方纹面,便罢了。但那二斤五两的割肉之刑,当立行,以儆效尤。”

  当刑刀在凇云身上剜下血肉之时,玄子枫的神识已经撑到极限。

  无处宣泄的愤怒、肆意猖獗的绝望和酸涩的心痛几乎要把玄子枫的神识割据得四分五裂。

  饮刃喉、噬心咒、割魂术、活疽骨……

  杀意沸反中,玄子枫无法抑制自己回想所知的一切邪术,寻找最能让人痛苦的死法,将卓不群、卓应天、于忠庭之流杀光。

  他从未有过哪一刻,比现在更加疯狂。

  笼罩整个幻境世界的白雪出现异常,慢慢染上了淡红,又随着风暴的袭卷彻底变成血红色。

  本是晶莹通透的雪片融化,成了翻涌着铁腥的血海,在滔天的杀机中冲击幻境的边界。整个世界都剧烈的震颤起来,几欲崩倒坍塌。

  玄子枫的神识在动荡之中也快被撕裂了,像是被千万柄战斧猛然劈在脑壳上。

  就在这时……

  清凉的灵力在玄子枫周身盘旋,又无比温暖地将他笼罩在内,隔绝沸腾汹涌的血海。

  鼻尖隐约传来的雪松香缓解了神识的疼痛。烫慰的神识丝丝缕缕融入玄子枫的神识,修补玄子枫自己都没发现的神识裂缝。

  血海呼啸中,若有似无的一股灵力维持住了灵能主人的稳定,岌岌可危的幻境得以维持。

  忽而,猩红的海浪犹如被施了定身术般停驻,却又不肯完全被定在原处。飞沫血珠悬浮在空中,沿着原本的轨迹缓缓挪动。

  片刻安宁中,玄子枫似乎透过血色重重,看到了那个长松点雪般的背影。

  灵石灯的光点亮一屋夜色,蘸水笔的笔尖在墨水瓶中吸饱了朱红,落在纸上批改。那是凇云先生在神木塾的夜晚,书稿和作业中的他安静而淡然,乏了便起身呷茶赏花。

  这是他热闹、喧嚣、鸡飞狗跳的生活中静好的一角,有墨香、茶香、花草清芬,还有一缕雪松沉而冽的悠长。

  ——血海污浊,恐脏了师尊衣袖。

  玄子枫的神识渐渐稳定下来。

  巨浪平息,血色消退。

  纷繁白雪随风而起,又悄然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