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析护着一群小弟子在小秘境行走了大半个月, 日日瞧着他们不是被妖兽撵的屁滚尿流,就是哀叹任析怎么能这么不负责,将他们丢下便不管了。

  任析盘腿坐在树上, 觉得真是再也没见过能比自己这么负责的领队师兄了。

  不过这样大半个月过去, 这一小队弟子进步飞快, 彼此之间磨练的非常熟稔, 遇见妖兽后不再如过往一般慌乱,能够熟练的解决。

  甚至遇见高阶妖兽后,也不再一味只知道逃跑, 而是能够一起合作将对方斩除。

  大半个月下来, 收获颇丰。

  不论是物质上的,还是修为与心性。

  任析在心中将这个秘境的大致大小划分了一下。

  他已经看见一些熟悉的东西了。

  按照这个进程走下去, 应当用不了多久, 就会与一方人撞上。

  小秘境是不会出现边界的,但它的大小也是有限的。

  它的边界会与另一头连接起来,从而形成一个循环。

  在任析觉得很快要跟人撞上的第四天, 他没有撞见熟人, 先瞧见了死人。

  没心没肺的金丹初期小弟子们聚在一起,累趴了倒在地上,四周全是妖兽血。

  任析在这些血腥气味儿中,分别出一种特殊的血气。

  不是属于妖兽的, 更像是修士的。

  小秘境开启后, 并不是只有苍生宗一个宗门进来。

  还有其他的小宗门进来一探究竟。

  拂镜州的宗门不算多, 有那么零星四五个, 都是数的过来的。

  任析寻着血腥气味到尸体所在地的时候, 瞧见了眼熟的宗门服饰。

  果然是拂镜州中的一个小宗门。

  他心中觉得奇怪,一路走来这么久, 这个小秘境很稳定,并不像是有什么危险的模样。

  他蹲下来,去瞧那具面朝下的尸体,将人翻过来,是个样貌端正的青年,已经有金丹巅峰的修为。

  放在小宗门中,怕是已经是天赋顶级的弟子,一个宗门都要供着的那种。

  竟然会死在这小秘境中?

  任析一手按在这具尸体的颈侧,半晌后,温和的面色微微发沉。

  这具尸体内没有丝毫灵气存在,虽然能看出生前是金丹巅峰的修为,可体内一颗金丹已经破碎消失。

  最重要的是,他体内的血液与灵气都消失干净了。

  身下的土壤通红,不知道是多少血液浸染的。

  这名修士身上没有大伤口,唯独腹部丹田的位置有一道剑上口子,血液流尽后伤口发白,呈现出一种枯槁的色泽。

  其中隐约残留着食灵水的气息。

  这名弟子是死在苍生宗弟子手中,对方还用了本命法器,像是生怕不能让人发现这人是苍生宗杀的一般。

  之所以能断定对手并非不敌才用处本命法器,而是故意拿本命法器对敌,是因为这人身上的伤口非常利落。

  只有这一处,显然根本不是对面人的对手。

  任析的面色实在是算不上好。

  这尸体要是让外人发现,不知道苍生宗的名声会如何。

  任析丢下一道符箓,将这具尸体护住,防止对方的尸体腐坏,而后再留下隐蔽阵法,确保无人会发现这具尸体后,才起身离开。

  处理掉这具尸体后,任析与一群小弟子继续往前。

  又是两日,果然与熟人遇上。

  只见云开月带着一群弟子,从林中过来。

  她身后的弟子略有狼狈之处,但可以看得出,过的极好,丝毫不像跟着任析的这群人,衣衫破的破烂的烂,连身体都破烂好几回,吃了药才勉强恢复。

  至今还有人是瘸着的。

  眼下瞧着两方不同,对比鲜明,忍不住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云开月并未发现任析。

  依照她的修为,发现不了任析的隐蔽之法。

  她打量着那一群弟子,半晌后笑出声来,温婉的面容显得温柔又怜悯:“你们怎么弄成这模样?任师弟不是带着你们?他人呢?”

  小弟子们顿时七嘴八舌的哀嚎起来,控诉任析刚带着他们离开不久就没了影子,抛下他们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一个个说着,悲从中来,几乎要掉眼泪。

  任析看着他们好笑不已,靠在树上,打量云开月。

  云开月的本命法器是琴,杀人用的是琴弦,留下的伤痕也该是勒痕。

  那人不是云开月杀的。

  那是阙安乐吗?

  苍生宗此前并未派人进来,能轻易杀掉一名金丹巅峰的,又必然是元婴期。

  不是云开月的话,便只能是阙安乐了。

  总归都是空山门下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不明白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好端端的忽然杀人,还留下鲜明的证据指向苍生宗,对空山他们有什么好处?

  下方,云开月安慰完一群小弟子,叫他们跟着自己一块走。

  弟子们感激涕零,一声声激动的叫着云师姐。

  任析撤了自己身上的隐匿符箓。

  云开月这才注意到任析,陡然抬头,惊讶无比的望着任析:“任师弟,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任析笑着说:“云师姐,我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用了隐匿符箓,免得他们依赖我罢了。”

  云开月愣了愣才笑着道:“是了,怎么忘记任师弟的阵法符箓修炼的极好,用符箓与阵法隐匿自己的行踪,连我也发现不了。难怪这些弟子都以为你独自离开了,没管他们呢。他们也是不知,你不要怪他们。”

  任析有些好笑:“云师姐多虑,我自然不会怪他们。要的就是他们不知道,才不会依赖于我,认真独自试炼。”

  云开月神情有些许尴尬。

  她对任析十分不喜。软硬不吃,还始终一副温和的笑模样,真是让人讨厌。

  弟子们听见任析与云开月话,这会儿明白过来,难以置信道:“任师兄一直跟在我们身边!?”

  “只是我们没发现而已!?”

  “呜呜呜呜我好几次都要吓死了,任师兄也没有出来。”

  “我也是啊,我都快要吓尿了……”说这话的弟子后知后觉的捂住嘴。

  任析哭笑不得:“你们是首次试炼,若是知晓有人跟着,心中依赖便不会努力。现在不是很好?都懂得如何独自应对,比起你们的师兄师姐们也不遑多让了。”

  弟子们被一夸,心中的那点儿怨气消失的干干净净。

  仔细一想确实,他们这一个月下来,进步飞快。

  再去瞧任析,大家悚然警觉,如果说任师兄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保护他们的话,那他们骂任师兄的话,岂不是都被任师兄听见了?

  大家纷纷红脸,小声嗫嚅着与任析道歉。

  任析愈发觉得好笑,真跟幼儿园的小朋友没有多大区别。

  云开月瞧着他们一派和睦的样子,心中十分不悦。

  但她按捺住自己,面上还是笑眯眯的:“既然眼下已经撞到一处,任师弟不如与我们一道?”

  任析弯着眉眼欣然同意:“好啊,那麻烦云师姐了。”

  老实说,任析很想看看云开月跟空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空山既然已经盯上任析,这次门下有两个弟子能与任析一道出来,进同一个秘境,没道理不吩咐弟子做点什么。

  是要监视他?

  亦或是从他身上打探到点消息?

  更或者是,杀了他?

  任析并不担心云开月或是阙安乐有本事杀了他。

  即便他们手中有可能握着空山给的法宝也不可能。

  除非空山本人来,倒是还有五分的可能。

  不过任析不会当靶子,在面对空山的时候,他向来不吝于将自己的警惕提到最高。

  任析心思流转,对云开月的行为猜测的同时,两人一同御剑落在后方,并未与下方林间的弟子们靠的太近。

  任析问云开月:“前几日我过来的路上,瞧见了林中有一具尸体,乃是坛灵宗的一名金丹巅峰修士。”

  云开月闻言,很是诧异道:“坛灵宗?这小宗门还没散?能养出一名金丹巅峰属实不易。任师弟没有邀对方与你一道?”

  任析笑着说:“我是想,可惜不能了,这位坛灵宗的弟子已经死了。我寻到他的时候,他浑身血液流尽,灵力也尽数消失,伤口出现在他的腹部,将他的金丹绞碎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慢慢自云开月面上扫过,想知道她是什么反应。

  云开月一副诧异的神色:“怎么会!?金丹巅峰的修为,在这秘境中何人能是他的对手,竟然能让他命陨!?”

  任析弯着唇,用温和的声音道:“云师姐说笑,如今秘境中能让他命陨的不少了,便说我们之中,便有四人能将他轻易杀死,必然让他连逃都无处可逃。而且云师姐,最要紧的是,你不觉得他的死状听起来很耳熟吗?”

  云开月笑着看向任析,像是丝毫没有听懂任析的意思般:“任师弟可不要乱说话,我们四人随有元婴修为,可也不会去对坛灵宗的人动手。说起来,坛灵宗还是我们苍生宗庇护的宗门,无冤无仇,他的死怎么能与咱们搭上关系?”

  任析颔首:“是啊。可惜,那位坛灵宗的道友,偏偏是死在咱们苍生宗的食灵水下。他伤口还有食灵水锻造过的本命法器留下来的气息未散去。”

  云开月震惊无比:“怎么会这般!?待咱们回到宗门,一定要禀报师尊与掌门!”

  任析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云开月静默半晌后,忽然问道:“说起来,任师弟没有本命法器吧?我听闻任师弟未曾进过食灵水池,投入法器锻造?是还没有选好本命法器?任师弟不是拿到了小秘境的核心秘宝?我听封师弟说,那核心秘宝叫做青萝绿裙,是个很厉害的宝物,用来做本命法宝最合适不过。”

  任析弯着眉眼:“不必投入食灵水池,我用着不习惯,何况真有危机之时,我用阵法与符箓更管用一些,思虑过后便不打算投法宝进食灵水池,也免得浪费食灵水。”

  云开月大概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听到任析的回答后静了。

  甚至想不出反驳的话。

  这理由很合理,如今苍生宗大部分人都知晓,任析厉害的便是符箓与阵法修为,比起他本身的灵力修为要厉害的多。

  云开月想着师父的话,再打量一眼看起来很温和的任析,心中咬牙。

  她原先最讨厌的便是谢臻,眼下又能多出来一个任析。

  这等油盐不进的人,最是讨厌!

  ……

  出了坛灵宗弟子莫名死掉的事,任析又与云开月汇合,之后没再隐匿自己的踪迹,失踪跟在一群弟子后方。

  他们在小秘境中滞留了两月有余,才离开,确认这秘境确实已经稳定,能够当作日后的历练场所之一,时常放其他弟子进来历练。

  拂镜州匮乏的资源总算是又多了一处小秘境来补足。

  在小秘境口,任析等着藏柏月他们一行出来,这才松口气。

  藏柏月瞧见任析后也是十分高兴,面上带着笑容:“任师兄!”

  任析颔首:“走吧,先回宗门复命。”

  云开月与阙安乐并无异议。

  阙安乐小心看了云开月一眼。

  云开月微微摇头。

  阙安乐只能咬牙忍下。

  如今秘境已出,云开月若是能得手,早就成功。

  一行人带着弟子回到宗门中,与掌门复命后,任析与藏柏月道别,返回仙草峰洗漱,换身衣裳。

  再出来后,李铭天也换好了衣裳,正在外头四处打量,瞧见任析出来,问道:“师父怎么不在洞府内?”

  任析也好奇:“今日瞧着,掌门的脸色不太好,宗门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任析的话音刚落下,望闵的声音便传来:“是啊。柳勉失踪了,你掌门师伯脸色能好才是怪了。”

  任析瞧着望闵从飞剑上跳下来,一头蓬乱的头发被捋顺,罕见的用一根布条绑在脑后。

  他面色也算不上好。

  任析想到小秘境中那具尸体,心中咯噔一声:“柳师兄怎么会失踪?我们去小秘境之前,不是说派柳师兄出去做事?”

  望闵叹口气:“你掌门师伯派他出去已经半年有余,你们去小秘境前本来还能时时联系,柳勉传消息回来,说一时片刻怕是难以回到宗门之中。”

  “谁想你们去小秘境后不到半月,柳勉那头的联系便断了,他放在你掌门师伯那的命牌也出现了裂纹,怕是凶多吉少。二长老已经赶去柳勉失联的州境,去寻他的踪迹。若是他出了事,你掌门师伯怕是不好过。”

  任析心头几乎吊起来。

  要知道,原本的剧情中根本没有这一出。

  柳勉在原本的剧情中并未出事,哪怕是面对后来谢臻杀疯了的时候,也好好的,后来担起了执掌整个苍生宗的大责。

  掌门要管理宗门,每日要处理的事务繁多,自身也需要修炼,并无多少精力教养弟子。

  是以他门下只有柳勉与藏柏月两个人,藏柏月是因为天赋格外出众,才被掌门收入门下。

  但平日里也是柳勉这个大师兄教导居多。

  只有柳勉,是掌门手把手亲自教出来的弟子,也是他的第一个弟子,相处几十年近百年,感情不可谓不亲厚。

  原剧情中出事的是藏柏月,掌门受到打击,最后与谢臻拼命,而后身死道消。

  若出事的换成柳勉,掌门受到的打击怕也不会小。

  任析的眉头皱紧,太多的事冗杂在一起,让他一时之间捋不出线头。

  七长老瞧着任析一副沉思的模样,翻个白眼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不用你操这个心,好好修炼。”

  七长老说完后又道:“不过最近宗门中事宜多,我也有事要出去一趟,不能在宗门内待着。空山那老不死的在,你与铭天在宗门内小心些,能不出仙草峰就别出。”

  任析颔首,等到望闵拍了拍他与李铭天的肩头走远后,才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眼底情绪古怪。

  空山在宗门内?

  可他贴在空山身上的追踪符箓分明显示,空山半月前就离开了苍生宗,朝着东边去,眼下离得太远,不知道去了哪个州境,只能感应到大致方向。

  可为何连他师父都以为,空山在宗门内?

  难不成空山有什么法子,能将掌门都骗过去不成?

  任析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可又难说会不会有这回事。

  他自己尚且有手段追踪空山,让掌门都不知晓,谁知道空山会不会也有类似的掩藏手段呢?

  得找个时候试探一下空山是否真在浮云峰。

  他若是不在,那么自己就可以在空山回来之前,潜入浮云峰照一照窥生镜所在。

  任析握着手中的剑,与李铭天对视一眼后道:“罢了,我先回洞府去,你也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在小秘境不轻松。”

  李铭天没有拒绝,颔首回自己的洞府。

  ……

  魔界。

  谢臻拿到了杜翁锻造好的鞭子。

  按照谢臻的要求,与任析原来那个一模一样。

  只是等级高了无数倍,真正算得上是“攻防合一紫金鞭”。

  鞭子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暗紫色鞭子内编入了金色的丝线,在日光下回闪烁出微弱的碎光。

  鞭身柔韧无比,缩成一个小小的软环正好能够戴在手腕上。

  鞭头里的储物空间比原本的扩大了数千倍,还能储存活物,眼下里头正堆着一堆的灵石,还有其他的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

  谢臻满意的把玩着小小的软环,最后翘着嘴角塞进自己的怀中,瞧着身侧的展言道:“梁丘穆去哪儿了?”

  展言嘴角轻抽:“魔尊大人,梁丘域主与杜翁去魔渊了。”

  谢臻奇怪:“他们去魔渊干什么?”

  展言:“……打架。”

  展言面无表情活灵活现的将杜翁与梁丘穆之间的纠葛给谢臻演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梁丘域主觉得都是杜翁的错,要不是杜翁引祸害上门,他不会被迫承认你是魔尊。”

  谢臻翘着腿坐在椅子中,心情愉悦,听见只觉得是个乐子。

  梁丘穆与杜翁是不是真心承认他这个魔尊无所谓,重要的是他登上了魔尊之位,他们即便不满意,也要认,并且要维护他。

  展言说完,忽然道:“不过魔尊,东方域与南方域有两位域主掌控,只要两位域主承认了你魔尊的身份,愿意臣服于你,便没有什么问题。真正的问题在北方域与西方域……还有不少在四方域之外的地方,有许多不受四方域主统领的人,且这一群人修为并不弱。”

  “我们攻下北方域与西方域太快,来不及清理整治彻底,你便直接揽住了魔尊这么大一个摊子,不少不服你的人会想要借机生事。”

  魔修大多天生不爱管教,否则不会逆行施为走上魔修的路子。

  很多人不会乐意谢臻当魔尊。

  从前连东方域主与南方域主也没有起过当魔尊,统领整个魔界的心思,遑论修为不如他们的谢臻来当?

  地下怕是有不少人要翻天了。

  梁丘穆与杜翁虽然在谢臻的威逼利诱下同意这件事,并答应臣服于他,可谢臻眼下要是想用东方域与南方域的人去平另外两域的动荡,估计借不到多少人。

  总体而言,谢臻这个魔尊眼下还是个空头魔尊。

  谢臻瞧着不以为意,倒是展言快要急死。

  谢臻面上带笑,轻飘飘道:“不必急,让他们闹就是。穿透的椽子先烂,你等着谁出头,我把他打烂就行。”

  杀鸡儆猴的道理,无论过多少年都好用。

  谢臻的修为没有梁丘穆与杜翁高有又如何?

  梁丘穆与杜翁尚且要供他上魔尊之位,下面一群人不过乌合之众,只需镇压便能让他们屈服。

  展言欲言又止,半晌后闭嘴不言。

  谢臻的境界不稳,怕是他自己最清楚,无须别人再多言。

  谢臻起身离开,展言瞧着谢臻的背影。

  若隐若现的黑色雾气似乎要从他体内挣脱而出。

  谢臻离开一会儿后,说着要去魔渊打一架的杜翁与梁丘穆出现。

  杜翁还是那副坚毅的面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身旁站着一个穿着青色竹纹衫子的青年,瞧着似乎二十七八岁,文质彬彬,一身的书卷气息,像极了读书人。

  他头上戴着青玉冠,一双眼眸望着谢臻离开的方向,半晌后才问身侧的杜翁:“你说,他到底为何能打开千里舆图?”

  杜翁面无表情道:“不知,但他体内全是本源魔气,这般不要命的修炼法子,我等着他何时爆体而亡。”

  梁丘穆笑了笑:“你还想着等他死了去拿千里舆图不成?你觉得依照他的精明程度,会给你这个机会?这人性格恶劣,他若是真要死了,只会用千里舆图做要挟,要我们想尽法子帮他。若是帮不了他,他八成会在死的时候把千里舆图一起毁掉。”

  说到此处,文质彬彬的书生公子眼中流露出一丝与他面容不符合的阴沉。

  杜翁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半晌没有答话。

  梁丘穆眼中的阴沉一闪而逝,喃喃自语般垂下眸子:“他到底,是怎么打开千里舆图的呢?千里舆图不该被人打开啊……”

  杜翁视线扫过殿中的东西。

  谢臻这人性格古怪,眼下停留在东方域内,为他准备了休息的偏殿,可他从不在这些宫殿内休息,玩一会儿便会离开,不知去了哪儿。

  谢臻虽然初步晋入渡劫期,但到了这个级别,要掩饰自己的行踪,梁丘穆与杜翁也没法办追查到。

  他打量半晌后道:“千里舆图不能毁。他若是要死,你将尊主留给你的药给他,帮他压制本源魔气便可。”

  梁丘穆闻言气笑了:“你怎么不用你的!?你那难道没有吗!?”

  杜翁:“……”

  他转身离开了。

  梁丘穆额角青筋直跳。

  那头离开的谢臻传讯给任析,还是未等到回复。

  他手中把玩着软环,心中奇怪任析这次进小秘境怎么会用这么长的时间。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没有动静的传讯符忽然动弹。

  谢臻眉梢上扬,抓出传讯符注入魔气,任析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我收到你的传讯了,恭喜呀。”

  谢臻原本心情有点莫名的焦躁。

  大概是魔气影响。

  他如今身上的本源魔气太多了,身体无时无刻的痛着,几乎麻木。他觉得他已经适应了这种痛苦,但有时候还是为这种痛苦忍耐的彻夜难眠,难以入定修炼。

  这些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唯有他自己知晓。

  这种痛苦是他自己选的,他不愿意死,想要握住足够的力量,谁也不能威胁到他,还要报仇。

  他要的总是很多,为了得到这些,自然需要付出代价。

  但痛苦还是不可避免的让他焦躁了。

  直到这会儿,听见任析的声音。

  谢臻抬手,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

  没有魔气侵蚀的痛苦。

  他桃花眼笑意盎然,捏住传讯符跟对面的人道:“我爬上这位置,还没有几人真真切切的恭喜过我,唤过我魔尊呢。你叫声魔尊来听听?”

  任析正在自己的洞府内。

  他门口放着的两盆灵植这会儿伸长了藤蔓,缠绕着他的指尖,亲昵的磨蹭,满是欢欣。

  任析戳着柔嫩的叶尖,笑眯眯的满足谢臻这点小要求:“恭喜,魔尊大人。满意了?”

  谢臻手指微蜷缩,握紧了传讯符,觉得心头跳的有些快。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笑着说:“嗯,叫的不错,本尊有赏。你眼下既然已经出了小秘境,能找个空出到魔渊一趟吧?我去寻你。”

  谢臻问完这句话后,觉得自己心头跳的更快了,浑身的魔气都不受控制的逸散出些许。

  他垂眸,稳定住自己的心绪,一时片刻没有听见对面的回复,跳动急促的心脏似乎缓慢了许多。

  太奇怪了,好像是任析的话能够掌控住他的心脏一般。

  怎么会有这种怪事?

  他莫不是修炼的太急,要走火入魔了。

  谢臻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摸出一个玉瓶,单手扒开塞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浑身躁动的魔气与痛楚瞬息间消失的一干二净,连逸散的魔气也退回体内,安安稳稳的,无比乖顺听话。

  他拎着玉瓶打量一眼,发现原本满满一瓶只剩下浅浅一层底,垂眸放回储物空间内。

  可心脏跳的还是有些快。

  谢臻等了许久,传讯符中才终于传出来消息:“好,我会找个时间去,倒是传讯给你。对了,我今日联系你,是有事要与你说。”

  任析正在用青萝绿裙画追踪符。

  符箓注入灵力后并未去浮云峰,而是离开了苍生宗,可见空山确实不苍生宗内。

  既然如此,他定要抓紧这次机会,找到窥生镜后便能证明空山谎话连篇,为谢臻正名。

  待将空山驱逐出苍生宗后,谢臻便是将空山凌虐致死,苍生宗内众人也不会对空山说什么,天下人也不能指责谢臻半句。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天经地义。

  若是有人指责,便是慨他人之康。

  他将自己画好的符箓放在一旁压住,而后收起青萝绿裙,继续道:“我在小秘境中见到了一个被食灵水法器杀死的修士,是坛灵宗的一名金丹巅峰,我怀疑是云开月或者阙安乐杀的。是一击毙命,还故意用的本命法器。不过我一时片刻想不出来他们这么做的目的。”

  他原本还猜测云开月他们是想栽赃自己,后来想一想,自己根本没有进食灵水池锻造过的本命法器,云开月他们都是知晓的,如何栽赃?

  栽赃藏柏月更不可能。

  方向不对,李铭天是跟着藏柏月他们一道的,会为藏柏月作证。

  任析想不清楚其中的关窍,只能暂时放下。

  谢臻闻言感兴趣道:“云开月?她倒是胆子大,呵。”

  语气中充满了对这位师姐的不屑。

  任析默了片刻,才继续道:“我要告诉你的,还有一件事。我先前跟你说过,空山那套说辞中有个很大的漏洞,便是你从小世界中带出来的核心秘宝。那核心秘宝我查过,它的烙印不会被抹除,唯有主人死掉才行。而其他人无法控制它,也不能将它收进储物空间。空山从你那拿走后,一定会从你的储物空间中取出来查看,而后便不能再控制它放回去。他只能把窥生镜放在浮云峰,拿不到别出去。”

  谢臻有些不妙的预感:“你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他这个窥生镜的主人都不知道。

  说起来,他其实只记得窥生镜是一面镜子,其余的都不记得。甚至连他当时是如何侥幸从小世界中拿到了这面镜子都不记得。

  任析道:“我查典籍查出来的。”他如今说谎愈发的面不改色。

  反正谢臻也看不见,只听得见声音。

  不等谢臻再度疑惑,任析道:“空山眼下不在苍生宗。我从青萝绿裙那学会了一种追踪符箓,能够让渡劫期修者都无法发现。这符箓我在空山身上贴了一张,他现在对外宣传正在浮云峰,可实则并不在,而是在离苍生宗很远的地方。我打算在他回来之前,找个机会进浮云峰瞧一瞧,找找窥生镜是方才浮云峰,还是其他的地方。”

  谢臻心中有疑虑:“你不必做这些,若是空山使诈骗你去的怎么办?你眼下还是元婴期修为,根本打不过空山……”

  谢臻还没说完,任析就笑着打断:“不用担心,我现在的符箓修为比你以为的还要厉害不少,正面虽然打不过空山,可我原本也不是想跟他打。即便真是个陷阱,我跑掉还是行的。若不是个陷阱,咱们就赚了。”

  任析道:“我去找我师父要了个留影的法宝,届时进浮云峰后留影,将窥生镜的模样留存下来当作证据。若是浮云峰没有窥生镜的踪影,再从长计议。等我先去浮云峰一趟,然后我再去魔渊,去之前会给你递消息的。”

  谢臻几乎没有插嘴的机会。

  他愣了一会儿,发现他几乎是被任析牵着鼻子走。

  手中的符箓已经没了声音,任析那头想必已经放下符箓,去忙碌其他的事。

  谢臻说不清楚自己什么心思。

  任析是为他的事情忙碌,想到这一点,他有些高兴。

  放下传讯符,谢臻握着手中的软环,重新放回怀中。

  他盘着腿,仰头望着墨蓝色的星空,心思放空,什么也没有想。

  半晌后,轻声呢喃:“……任析。”

  他的唇角上翘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

  ……

  任析将手中的传讯符放回去,翻看一部分典籍,最后开始炼制丹药。

  手边摆着好几个瓶子,都是他自己的汁液。

  虽然本体就是个奶妈,但丹药这东西必不可少。

  丹药除了能治愈伤口外,还有各种作用,必要的时候用上能起起效。

  任析对空山很有警惕心。

  他不觉得空山会是个好对付的人,虽然自己开了空山不知道的挂,但谁知道空山有没有留后手?

  能够避免的危险,还是尽量避免掉为妙。

  小心驶得万年船。

  任析准备各种丹药,已经是两天后。

  望闵不在仙草峰,不知道出门到底忙什么去了。

  任析心中不太妙,隐约觉得修真界要发生什么了。

  他与李铭天说一声,若是有人来问,就说他在自己的洞府里闭关,一时半会儿不见人。

  但若是他三天后还不去找李铭天,李铭天就给望闵传讯,说他有可能被三长老困住了。

  李铭天听见这话的时候,紧张的起身:“师兄,你要去做什么?师父不是让咱们避着点三师伯吗?”

  他怕任析出事,到时候望闵回来没法交代。

  任析弯着眉眼安抚:“去找个东西。你不要声张,不出意外我能回来。告诉你是以防万一。好了,你快修炼吧,不必担忧。”

  李铭天眼睁睁的看着任析离开,张嘴几次不知道怎么劝阻。

  他对任析始终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觉得这个当初忽然出现的仙人,后来与自己同门师兄很神秘,有不少他根本不知道的事。

  眼下除了帮忙等着给师父传讯,他也不能做别的什么。

  任析并未御剑。

  御剑过于招摇了。

  他也不能保证自己的隐匿之法能瞒过宗门中的两位渡劫期。

  任析下了仙草峰后,在身上丢了一堆隐匿的符箓,然后满满顺着山脚去登浮云峰。

  他选的日子不错。

  今日是浮云峰讲法的日子,外门弟子都在顺着浮云峰山路往上爬。

  任析跟在队伍后面爬上去的时候,果不其然没有瞧见空山的身影。

  今日负责为外门弟子讲法的是云开月,还有他们那个大师兄。

  任析还是第一次瞧见空山的大弟子。

  是一个生的十分平凡的人,平凡的不起眼。

  任析当然不会觉得这位大弟子真的平凡。

  能让谢臻都信任,最后反手背刺谢臻的人,能有多平凡简单?

  任析在法场站了好一会儿,瞧着他们要开始讲法,才转身继续往其他地方走。

  任析没有贸然展开自己的神识。

  浮云峰有好几位元婴期弟子,要是撞上了他们的神识便麻烦了。

  他在浮云峰摸了一会儿后,找到了空山所在的主殿。

  大殿有护罩,不能随意进去,更不能强行闯入。

  任析围着大殿转了一圈后,从锦囊中掏出自己现在为数不多的上品灵石,开始摆阵。

  灵力顺着灵石勾勒运转轨迹,最后出现了一个能够供一人通过的扭曲通道。

  任析飞快的钻进了这个通道,眼中的景物扭曲变化,再清晰时便是一个宽阔的宫殿。

  一片雪白,显得整个大殿十分冷硬肃穆。

  任析不可避免的想起来空山十分喜爱穿的白色衣裳。

  穿起来白衣飘飘,很有气势,可惜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罢了。

  任析打量着殿中的一切,感受着殿中的灵力波动,满满离开正殿,走到了偏殿。

  殿中是没有床铺类的东西,足以见得空山是个不好享受的。

  他或许只爱追求法宝灵器修为。

  任析在他的殿中转了一整圈,也没能够找到窥生镜的影子,心中有些焦虑。

  若是不在浮云峰,就有点麻烦了。

  他再度找了一圈后,锦囊里放着的青萝绿裙忽然自己折腾起来。

  任析将它放出来,一杆笔飞仔半空,十分活跃的晃了晃,而后一溜烟儿的直奔任析已经查看过的一处偏殿房间。

  任析跟在青萝绿裙后面,心中生出一些希冀来。

  难不成这个核心秘宝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应该还有一更,零点过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