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桑洲四天后, 何以致确定了郅玙没有自暴自弃的打算。

  这几日下来,郅玙吃得比何以致好,睡得比何以致安稳, 步伐比何以致稳健,瞧着目的地还算明确,根本就不是被打击得不成样子,故意跑到桑地寻死觅活来了。

  看到这里, 何以致虽是不满,但在心里也想过,对方没有这个打算就好。

  即便难堪,他也必须承认,他是个胆小的人。

  因为胆小,何以致可以接受自己羞辱郅玙, 与郅玙作对,暗害郅玙,但不会想要直接杀死郅玙, 毕竟背着一条人命于何以致而言实在是种折磨。他纵然不承认心里也十分清楚, 如果他真能狠下心杀死郅玙, 他不会在与对方你来我往时只是言语羞辱。

  所以为了让自己走夜路时不慌, 他没打算成为压死郅玙的最后一块砖石,只想要成为郅玙永远迈不过去的阴影。

  当然,如果是别人想害郅玙, 他不会挂心,也不会害怕, 这就像是有人死在他的面前, 只要不是他直接动的手, 他就不会放在眼里一样。

  他的这个观念有些奇怪, 但发现了他这古怪性子的人不是何欢夫妇也不是郅玙,而是霍隼。

  如今他虽是弄明白了郅玙的打算,但他并未因此选择离去,而是越发想知道郅玙来到桑洲的原因。

  因为过于好奇,当郅玙离开了古城走向荒无人烟的桑地以北时,何以致耐着性子跟了上去。

  等两人走到平坡路的时候,郅玙停下来过了一夜。那夜何以致就缩在郅玙斜对面的草丛里,一边挥手驱赶着身侧的血虫,一边揉着发涩的眼睛,疲惫地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何以致终于确定了郅玙来到桑北的意图,为此黑了一张脸。

  那郅玙纯粹是闲到了。

  郅玙这次来桑洲不为别的,只为了前段时间萍水相逢的妇人说了一段寻亲的话。

  他看妇人半生不易,一个劲念叨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用了鬼修寻魂的术法,找到了妇人的亲人。

  好巧不巧,那人是个修士,还埋在了桑地。

  郅玙为了带骨归还,这才来了桑地。

  而跟着郅玙的这段时间,何以致想了很多,唯独没想到他来桑地竟是为了这种小事。

  老实说,当何以致了解到这件事的时候,他有想过冲过去给郅玙一巴掌,也想过怒骂几句。他觉得如果郅玙那身本事放在他的身上,他能做的事肯定比郅玙会做的事情更大更重要,而他瞧不起郅玙总是为了这些琐事奔波,就起了打道回府的心思。

  然而意外在这时找了上来。

  郅玙还是那个郅玙。

  好事与郅玙从来都没有任何关系。饶是付出了一片真心,郅玙能得到的也只有欺骗背叛而已。

  而意外总是在不经意时出现。

  当何以致从草丛里起身,准备回家的时候,背对着郅玙的何以致忽然听到了咚的一声,回头再看时,郅玙已经躺在了白骨之上。

  至于郅玙前段时间遇到的那个所谓的可怜妇人,不过是想要算计郅玙的人。

  由于郅玙是鬼修,他这一生注定要与生魂死魂打交道,所以他生来就比较吸引生魂死魂靠近。而他八字特殊,身体里蕴藏着极大的力量,有些极有本事的死魂看得出来,也会为此盯上他,想要夺走他的身体。而他前段时间遇到的妇人不过是个被死魂操控引他来此的诱饵。

  等他上当,找到桑地白骨这里时,他瞬间中了招。

  突然出现的紫烟击中了他的身体,将他困在了白骨之中。

  好在他实力不俗,发现自己被白骨算计,立刻反手击去,一下子震碎了那有意夺身的死魂,然后跌跌撞撞地退了两步。

  何以致看到这里,觉得没什么稀奇的,便哼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

  郅玙中了白骨尸身上的热毒,那张俊美的脸没过多久便血色尽失,一下子扑在了荒草丛中。

  何以致是听到了声响,可何以致不清楚郅玙这时是什么情况,就缩起身子蹲在一旁,一动不动地与倒地不起的郅玙僵持了片刻,最终确定了郅玙着了白骨的道。

  这对何以致而言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何以致瞬间乐了,立刻从草丛中站了起来,先是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把落在胸前的头发撩到身后,喜不自胜的样子将小人得志的嘴脸刻画得十分到位。

  “你也有今天。”何以致一边说一边笑,对着郅玙的身影,利落地拔出了怀中的匕首,慢悠悠地靠了过去。

  郅玙身上穿着清宗标配的那身朴素的白衣,简单飘逸的款式不是何以致喜欢的打扮,但很配黑发如墨、眉眼如画的郅玙。

  不过何以致无心欣赏白衣郅玙俊不俊俏。他俯视着郅玙那张苍白的脸,用鞋尖抵住郅玙的下巴,然后一脚踹在郅玙的胸口,蹲下身,将匕首贴近了郅玙的手腕,若有所思地说:“看你倒下的机会可不多。而你我势同水火,即是对手,便不能怨我趁人之危。我若趁机废了你这只手,想来会让你难过许久……”

  他越说脸上的表情越得意。直至今日,终于有了自己前几日的苦没有白吃的念头。

  但与他心中所想的不一样,他的手违背了主人家的心思,抖个不停,将胆小紧张表达得清清楚楚。

  说句实话,何以致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杀过,根本就没有接手过任何血腥的事情,也没有处理这些事情的经验。

  而他心里紧张,明明郅玙的手腕是那般好找准,他手里握有的匕首却是怎么对也对不准。

  之后,本想趁机生乱的人在动手的前一刻,回忆起当年郅玙拼死拼活过来救他的一幕,心烦意乱地想着他堂堂天玄府少府主,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乘人之危的下作之事。

  他想他即便要刁难欺辱郅玙,也会在郅玙有意识的时候,在众人的面前大大方方地行事,而不会像是这样。

  再说,他一直都觉得郅玙不能与自己相比,若是今日他趁人之危,不免有几分不如郅玙落了下风的诡异感觉,为此他与自己说这次就这么算了。来日方长,他和郅玙的账有很多,总有一天他会慢慢算完的。

  打定主意,何以致收起匕首开始往前方走去,只是这样走了两步,何以致忽然想起桑地不算安全,如果他把郅玙就这样丢在这里,郅玙若是死了,他又要如何是好?

  他不是不能接受郅玙出事,只是郅玙是他认定的对手,在他还没有斗赢郅玙的时候,郅玙被其他人杀了,他只为此觉得不快,也会觉得自己的人生会有一些不完美的角落。为此,为了保证自己今后的愉悦,他只能停下脚步,僵硬着身体,一步一犹豫地来到了郅玙的身边。

  “喂?”

  他用鞋尖踢了踢对方的头,见对方没有反应,立刻弯下腰胡乱地抓了一把绿草,草草盖在了对方的身上,把对方藏了起来。

  做好了这一切,他又围着郅玙转了三圈,看着眼前的「草包」,安心地走了。

  只是他走了没有多久,他又板着一张脸跑了回来。

  他忽然想到桑地猛兽多,如果那些野兽嗅到了郅玙的气味把郅玙吃了,那郅玙岂不是比不过一头野兽,他岂不是连野兽都不如?

  思及至此,何以致又把郅玙从草堆地下抓出来,把郅玙挪到了一旁的树上,然后对着郅玙靠坐在树上的身影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离开了这里。

  不过走了没有多久,他又一次的折返了,因为他忽然想起,有些野兽会上树。为此他有些头疼,围着树下转了两圈,万般嫌弃地看了树上一眼,又气喘吁吁地把人从树上移了下来,选择先把郅玙带出桑地再说。

  然而他之前背着郅玙折腾了太久。

  当他想要拖着郅玙离开桑地的时候,他已经没剩什么力气了。

  他心里有气,觉得自己太难了,就一边骂着郅玙,一边把郅玙结实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双手按住,以背着郅玙的方式,拖着郅玙往前走。

  郅玙比他高出不少,压在他身上的样子就像是故意欺负他一样。

  他忍着与对方贴近的不快,瞧着落在一侧的影子,走了没几步,正要丢掉对方不再理会,却被郅玙逐渐升高的体温吓了一跳。

  郅玙呼吸的热气扑在了他的颈侧,原本被他扣在身前的手倏地按住了他的胸口。

  本就比他高大的男人似乎有站起来的意思,并通过这个动作将他狠狠地撞倒,压在下方。

  这一系列的变化发生的很快。而这一切的异常转变势必与方才的紫烟有关系。

  天旋地转间,念着这件事的何以致被郅玙牢牢控制住。

  原本趁着郅玙神志不清而□□郅玙的人,如今成了被郅玙压制□□的人。

  由于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何以致一时没弄清楚为何自己会落得这步田地,只在被压到的瞬间皱起英气的眉,不悦地瞪着郅玙。也是在这时,他发现了郅玙情况不对。

  对方就像是个燃烧的火球,不只是脸,整个身体都要变成了红色。

  郅玙的神志大概是还没有恢复,他眼神迷离,原本漆黑的眸色上多叠了一层雾灰色,唇缝也变成了紫红色,瞧着就像是一具没有神志甚至是没有生气的尸体。

  何以致看到这里,顿时心中一紧,想到了对方是不是中了尸毒,等一下会不会咬他?

  考虑到这里,何以致开始后悔自己方才没有立刻离去,为了自保,毫不犹豫地抽出了怀里的匕首,朝着郅玙刺了过去。

  可他低估了郅玙的力气。郅玙只伸出手一挥,他手里的匕首就打着圈滚落了出去,彻底离开了他可以掌控的范围。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匕首激到,郅玙此刻的喘息比之前还要沉重。

  何以致被对方按住,按得痛了,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风度,当即对着郅玙的脸一边劝告,一边挣扎。而这么挣扎了一会儿,何以致本来因为愤恨涨红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点疑惑的神色。

  他先是盯着郅玙红起的脸看了一下,然后目光又顺着对方的衣领一路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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