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齐路遥经过了无数场轮回的洗礼,抗压能力还算是比较过关的。
等他带着满脑子匪夷所思的猜测、以及信息量爆棚的想法来到白恩女王身边时,他脸上所有的困惑疲惫和不适,都已经被掩藏得不见分毫了。
他站在“帝国之脑”的顶上小叶处,在四周绚丽奇异的光污染下,和紧张到说不出话的鹿柴一起,向迎面走来、白发苍苍的女士行最高礼。
有一说一,按照白恩女王的年龄,齐路遥都可以喊她一声奶奶并不过分。
但是为了不让自己在白洱那孙子面前掉辈,齐路遥一以贯之地喊着显自己老的称呼。
“白姨。”齐路遥弯起眸子声音上扬,迎过那慈眉善目的女人,一副讨人喜欢的年轻后辈模样,“好久没见您了。”
齐路遥生得清秀,如果他愿意把他眸子里那份桀骜和丧气收一收,光是他那乌黑的眼睛,就能引得人无限怜爱。
显然,白恩女王也很吃他这一套,见这年轻后生迎过来,便也笑眯眯地握住了齐路遥的手:“现在局势紧张,要不是政府那边管得紧,我早就想把你接过来了。”
看着这两人宛如亲身母子一般亲热的模样,白洱同学露出一个丝毫不加掩饰的嫌恶。
“白洱也很想你,毕竟你们是那么多年的同学,也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了。”
白恩似乎并没有看到白洱愈发撕裂的表情,不停地把话题往自己这亲爱的儿子身上引:
“你这次来就好好留下别走了,留下来好好服侍白洱,我们这边也不会亏待你。”
虽然“服侍”这个词,对于他们皇室的人来说,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但落在齐路遥头上就显得违和得快要原地爆炸的程度。
首先感觉到不适的是“没见过世面”的鹿柴,本来就在一边一言不发的他,在听到这个词之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对这个词率先做出反应的,不是齐路遥,而是一边“被服侍惯了”的王子殿下白洱。
“妈,差不多得了。”白洱厌恶地皱起眉,“人小齐是文化人,文化人最讲究的就是自尊和自由,谁愿意低声下气挨这铁皮子里给人打工呢?”
这一声说得可不小,周围整整一圈“低声下气挨这铁皮子里给人打工的文化人”转过视线来,大抵是仗着人多力量大,不约而同地投来暗幽幽、凉飕飕的目光。
但白洱并不在意这些人几乎把“抗议”摆在明面上的目光,只是非常无语地对着白恩道:
“您要是真喜欢他,给他搬个衔儿让他当二皇子都没事,王位直接顺给他我都没意见,别提让小齐做下人这种话,丢分。”
白恩显然是个对儿子习惯性溺爱的老人,看着儿子口不择言地顶撞自己,这位雍容华贵的老太居然还非常满意地笑了起来:
“是我狭隘了,我给小齐道个歉。”
“不敢不敢。”齐路遥毕竟不是这家的亲人,自然不敢顺着这杆儿往上爬,只得推却道:
“我的两份工作都属于皇家科技,效忠皇室是我的使命,我也会将这个职责贯彻到底的。”
无论是先前的皇家第二医院,亦或是后来转职进入的皇家科学院生物科技研究所,但凡是国内能出一些成绩的医疗、科技、科研相关企业、单位、公司,基本都是皇室旗下的产业。
因此这句话换个意思就是,整个帝国您家占领了半边天,我只要做好我的本职工作,就是在服侍诸位大人,大可不必憋屈地留在这人当谁的贴身御医。
在座的除了白洱都是聪明人,便也含糊地带着这句话过去了。
但偏偏就还是有白洱这么个口无遮拦、立场摇摆不定的笨蛋:
“不过你那个欧老师最后在我们家也呆了挺久的,这不也乐不思蜀了吗?主要还是没尝过甜头,才会说出这么天真的话来。”
白恩的脸色立刻以光速阴沉了下去,齐路遥仰起头,顺着这个话题,笑着继续道:
“说起来,白姨,欧老师在这边主要负责做什么呀?他跟我说,他是和秦东晨教授一起在这个地方合作过,我还以为他是来当御医的呢?”
事实是,后半句完全是齐路遥凭空捏造的,他只是想探一探白恩会对此做出什么反应。
果然,那人跟他打起了太极:“欧文林真是跟你无话不谈啊,不过他确实是来这儿给我当医生的,毕竟他要待门诊的话,我想约到他可就不只是要排一天两天了。”
齐路遥笑起来:“那秦老师呢?他是我男朋友的导师,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推荐他跟我一起来皇室工作,就像当初欧老师和秦老师那样。”
听到这里,白恩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她很努力地挤出并不好看的笑意:
“那是我们这座‘帝国之脑’建立之初的事情了,当时秦东晨主要负责的是建筑的物理学设计方面,现在建筑已经建成了,应该也是暂时不会再需要相关人员了。”
齐路遥满脸遗憾:“这样啊……不过建筑设计方面还需要用到高能天体物理,真的很厉害呢。”
这句话几乎要让这位老人家脸上的最后一丝从容都化为泡影,沉默了半晌,她给出的反馈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是的,毕竟是专家教授呢。”
气氛剑拔弩张了好久,齐路遥终于带着鹿柴离开了宫殿。
这孩子全程一言不发,白恩也从始至终没有给她任何一个眼神,这倒是方便了他悄悄做自己的事情。
“数据都定位到了吗?任务量会不会有些大?”
确认四周无人,齐路遥转头问鹿柴。
鹿柴摇头:“没事,确认全部覆盖,不过只能知道宏观层面的变化,并不能知道他们具体变动的内容。”
——进皇宫前,齐路遥悄悄吩咐鹿柴收集整个皇室的宏观数据流,在自己的话引起到白恩的警惕之后,他们再通过数据中心有紧急改动的单位,找到他们想要隐瞒的事情。
齐路遥笑起来:“没关系,只要知道他们的‘秘密’大体方位在哪儿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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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城。夏星河看着那忽然被解码的信息,一瞬间脑子是空白的。
他第一时间已经顾不上去处理那些被处理的信息了,光是“解码成功”这个事实,就已经让他有些想不通了。
——如果说,这个编码现在真的已经被完全报废,那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不约而同地使用它来发送消息?
等他再仔细去看这些东西的内容时,更大的不妙的预感爬上心头。
首先是那张信息的截屏——这一句话所能透露的信息真的不多,但是“代号”和“断虹”这两个词,莫名让他联想到了最近稍显沉寂的清水。
清水还在发展下线?那为什么这条消息会落到齐路遥的手里?
再去看齐路遥给他发来的文本文档。
如果不是患者名单上出现了了自己的名字,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外界植入干预a节律脑磁场术”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夏星河从小身体健康,能称得上手术的,也只有秦东晨给自己安排的那个“后颈腺体瘤切除手术”。
他仔细看着文档里他几乎完全知识盲区的专业词汇,才有些后知后觉。
——当初欧文林说,切除腺体瘤就是为了降低Alpha对电磁波的敏感度,现在看来,真正解决他问题的,其实是这个“外界植入”。
这并不是详尽的医疗记录,更像是一张类似于备忘录或者是情况梗概的文档,但是仔细看下去,其中透露出的信息量确实不少。
“在脑干处植入微型电磁波干扰器,可以一定程度抵消‘逆流’的影响。”
逆流?夏星河皱起眉,对这两个字有着隐约的预感。
夏星河深呼吸一口,伸手捏了捏眉心,才逼迫自己仔细看下去。
“秦东晨观察总结:勉强完成‘逆流’,返回后副作用极大,数次‘逆流’后思维产生了混乱。”
“墨远游观察总结:已经能够独立完成‘逆流’,副作用减小,药物依赖严重,记忆丧失。”
“夏星河观察总结:已完成数次‘逆流’,几乎没有副作用以及药物依赖,但仍无法保留记忆。”
一字一句地向下看去,夏星河只觉得咽喉处仿佛被一只手死死掐住,越勒越紧,几乎无法呼吸。
“阶段总结:符合实验标准的实验体过少、实验成本过高,无法产生对照组,但目前为止,尚无办法复制初代的成功。”
逆流?保留记忆?初代?
夏星河看着这一行行不知所云的字,只觉得脊背一阵阵的发凉。
在文档的一边刚刚解码的,是晏青从手台里传输过来的呼救——“星河!!不要来北郊!!”
那个时候,晏青根本就没有去过北郊,而又是在去过北郊之后,齐路遥才给自己发来了这么多“保留着过去编码”的电子信息。
此时此刻,夏星河产生了一个非常荒诞的猜测。
或许这些人、这些文档、这些声音和图片,真就是来自过去的时间,也说不定呢?
这猜测宛如过电般从将他的头顶击穿。
“来自过去”这种想法让他突然想起了突然失踪的秦东晨,这人之前给自己发了一串乱码的消息,编码似乎也是这样的形式。
夏星河屏住呼吸小心将那一行字导出,再用解码器解开了他的那串文字:
出现在屏幕上的总共只有四个字——“我迷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