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这个人在夏星河的印象中大约只有四个字——中规中矩。
他和夏星河不一样,从年龄履历、再到说话办事的风格,似乎从里到外都是为“上校”这个头衔量身定制的一般,严谨、规整、甚至有些无趣。
如果不是当时自己精神过敏,看见个Alpha就觉得会和齐路遥有一腿,这人在他的脑海中甚至不会留下任何印象。
就连之前在飞机上企图将他和齐路遥带走那件事,夏星河也是选择相信了夏高远的解释,把一切都归咎于误会。
或许就只是因为这人长相太过周正,完全一副电视剧正派炮灰的样子,才让夏星河一直没有任何警惕心理。
“李峰上校?”夏星河笑了笑,点头,“我知道了,稍后就去放人。”
这次盲目下达指令,李峰显然是做的太过莽撞了。
——尽管夏星河不清楚这个人找了什么办法,能把墨远游的资料完全合理合法化,但此时他出头下达这个指令,无疑是在一众嫌疑人名单里,亲手把自己的名字圈了出来。
里应外合的事情,他应当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这次这样鲁莽,无疑只是发出了一个信号——墨远游快撑不住了。
夏星河决定起身去探望一下这位被戒断反应折磨得面目全非的可怜人。
——对,都是戒断反应的错,和他夏星河没有半毛钱关系。
人是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来的,如果不是他五官能撑得住场面,换做别人就可以被称作一张恐怖画了。
他的面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可能是神经受损之后会情不自禁的发冷,他的颈部以下都被用厚衣被层层裹住,但人就能看得出他全身上下在明显地颤抖着。
与夏星河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这人的眼神像一把被淬火的尖刀,恨不得将夏星河全身上下的肉都生生切下来。
于是夏星河抬手,让推轮椅的人停下。
墨远游抬起头,方才那一道目光显然用尽了他所有的意志力,再对视时哪怕使尽全力,也没有八方控制住让眼神不再飘忽。
“这段时间,照顾不周了。”
离了齐路遥之后,夏星河阴阳怪气的本事达到了人身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眼睛永远笑吟吟地看着人,说话语气温柔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此时的墨远游再也没有和他对峙的力气了,只是虚虚地仰起头,看着他,表情空白。
“你要好好感谢李峰上校。”夏星河俯身,在他耳边悄声道,“他为了你可是费尽了心思。”
看着他的瞳孔短暂而迅速地收缩了一下,夏星河直起身,再也不管着身后宛如枯草堆一般的病号,快步转身离去。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李峰这个人彻底从泥沼里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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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区附近走走停停兜兜转转了两三天,白恩女王终于空闲下来,几个人又经过了一番极其严厉的筛查程序,终于被召进了宫殿。
“靠……我还没玩够呢……”
白洱同志一听到那边催他回家的消息,立刻精神萎靡连连叹气。
这人和齐路遥同龄,二十八岁的年纪也不能算小了,此时却依旧一副在外浪久了不想回家做作业的小孩模样。
齐路遥打心底里十分羡慕他——这人脑容量不大,追求和欲望都很单纯,如果不是“王子”这一具有沉重政治压力的头衔戴在头上,他应当是个活得最快乐的逍遥公子。
所以说无知和短视真的能消除一切烦恼,齐路遥心里真诚的感慨,也不知是在嘲讽还是在认真羡慕。
鹿柴和作为王宫老客户的齐路遥不同,这还是他第一次目睹层层保护之下的真正的“皇宫”。
和他想象中的复古和雍容华贵不同,眼前的这个宫殿充满了后现代朋克色彩。
这宫殿体积巨大、气势很足,建筑整体是两个不太规则的半圆,四周是没有过度修饰的金属墙壁,看起来十分冰冷。
椭圆的四周延伸出很多长长的金属通道,金属墙壁上还有一道道下嵌的不规则安纹,他本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直到霓虹灯管流出一串青红相接的流光,他才怔愣在了原地。
“这是我家,私人领地,基本没对外公开过。”
白洱看到鹿柴这衣服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模样,心情略微有些上扬。
鹿柴站在宫殿正对面的走到前,看着眼前极度仿真的暗红色流光,似乎终于明白眼前这建筑究竟像什么了。
白洱:“它还有个外号,叫‘帝国之脑’。”
——它就像是一颗完整的大脑,矗立在帝国的正中,连接着整个星球的智慧与思想。
这样强烈的视觉冲击让鹿柴充满了不安全感。
他下意识地抓住齐路遥的手腕,却发现这人也正抬头盯着那巨大的金属大脑,一言不发。
看到气氛不对,白洱无奈地解释道:“确实是有点后现代主义啊,半夜看起来怪慎人的,不过我妈口味怪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鹿柴看着那怪异的建筑,半晌才发问道:“这是女王陛下在任期间才建成的吗?”
本以为皇宫这种东西,怎么也应该是世代相传下来的,但听他这么一说,似乎这是座非常新的宫殿。
“对啊。”白洱道,“它和我是同一年出生的,也算是个小青年了。”
眼前这块年轻的大脑似乎正在无声地思考着,明明没有任何声响或动静,但总觉得时时刻刻都在敲击着眼前人的视野——就像是真的连接着心脏、输送着思想与指令一般。
“跟你一年?那不也和我同龄吗?”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经常出入这块大脑花,齐路遥此前并没有觉得这座宫殿有什么特别之处,直到鹿柴提起,他才恍惚意识到,这确实不算是个非常正常的存在。
“对哦。”白洱伸手调出悬浮屏幕,随便一搜才感慨道,“卧槽蛮巧的。”
“11月25日建成并投入运行,还跟你同一天生日呢。”
白洱只是随口感慨着如此巧合,落到齐路遥的耳朵里,却又实实在在让他紧张起来。
——他现在听不得任何关于自己的巧合,尤其是在皇室,他已经被折磨到有些风声鹤唳的地步了。
“这么巧啊?”齐路遥压抑着声音中的紧张,故作轻巧道,“为什么会设计成这个样子?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白洱有些迷惑地看了那人一眼——这人平时来这里的时候,甚至不会多看这个建筑一眼,稀松平常得宛如进出楼下菜市场,这回也不知怎么,就突然对这玩意儿产生兴趣来了。
“鬼知道什么意思。”白洱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只知道参与设计的有欧文林,还有另一个挺牛的教授,也不知道一个普通住宿的地方而已,搞那么花花绕给谁看啊。”
齐路遥一听欧文林的名字,内心更加警觉起来:“欧老师?他一个医学教授参与什么建筑设计?”
白洱显然最怕的就是齐路遥抓着他全方位追问的时候:
“你别问我啊,当初你跟他那么久,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齐路遥皱紧眉,丝毫不在意白洱对着话题的排斥:“还有个教授是谁?”
“我不记得了,印象中我妈好像提过,他跟欧文林关系应该不错吧?好像是个搞物理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白洱敷衍的语速越来越快,齐路遥的内心却很快划过一个名字:“是秦东晨教授吗?”
白洱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继而思索了几秒才点头确认道:“应该是这个名字。”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齐路遥的心脏似乎都停跳了一拍,紧接着他用尽可能风轻云淡的口吻道:
“秦老师?他是我男朋友的博导啊。”齐路遥强装冷静地笑起来,“他和欧老师有交集吗?我印象不深了。”
“我不知道。”白洱恨不得一套否认三连直接盖在齐路遥的头上。
——就这么你嘀咕一句我嘟囔一嘴,他们仨在门口已经卡了十几分钟了,再不回去菜都得凉了。
但看着齐路遥那一联“你不告诉我我查也得查出来”的死磕到底的模样,白洱赶紧开口把能说的都说了:
“我猜那个什么秦应该是欧文林的病人,虽然他们设计建筑的时候我还没出生,但是他们之后偶尔也会结伴过来皇宫看看他们的劳动成果。”白洱道。
“他俩谈论的话题除了学术就是吃药手术什么的,那段时间我妈身体也不好,所以我对这个记得比较清楚。”
手术?病人?齐路遥忽然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关于秦东晨的猜测。
与此同时,把调查火力都转移到李峰身上的夏星河,也同样有了一个巨大的突破。
李峰在天降陆军机械化步兵团团长一职之前,曾经担任过国家信息安全委员会委员长。
在几年前,他曾经短暂的在安城局部地区推行过一种名叫RINSING的原创编码,后来因为无法和大众接轨,在生产了几批通讯设备后,彻底从计算机的舞台上消失了。
他绕过信息安全委员会,直接用高级后台调取到了RINSING的完整编码表,再用它解开了先前那三个产生了乱码的文件。
第一条,来自晏青手台的声音被恢复了。
第二条,齐路遥给他发的信息截图已经解码,内容:
“从今天开始,你的代号是‘断虹’。”
第三条,是齐路遥不知在哪儿弄来的手术记录。
手术名称:外界植入干预a节律脑磁场术。
第三例,夏星河,Alpha。
第二例,墨远游,Beta。
第一例,秦东晨,Omega。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术名是我瞎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