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域坐起身,面对着旁边面色不善且想要了结了自己的人,淡定地下床去把饭端了进来。

  “你昨晚有些发烧,我托人给你熬了药,还给你盖了床被子,但是你一直在掀被子,没办法,我只能睡你旁边,后来被子才没再掉。”迟域迎着他的目光,这样解释,“摸你手是想看看你退没退烧。”

  陈墨的手背上还有没散去的温热,在他的知觉里格外强烈。

  眼看着陈墨不说话,迟域开始变本加厉:“昨晚我照顾你一晚上,算起来,你可是欠我三个人情了。”

  陈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在起身的时候无意识地覆了下左手手背。

  饭菜都是前一天晚上迟域特意叮嘱过的,旁边还有一碗药。

  这药是半夜的时候迟域煎的,旁边的嬷嬷坐在一边看着,又对他很是好奇,犹豫很久后她问道:“公子模样出众,可有婚配?”

  迟域鼻息间都是药的苦涩,只是盯着沸腾的药的目光却是柔和的。

  半晌,嬷嬷听见他说:“有。”

  “已有婚配,那你长时间在外,家中可是思念得紧吧。”

  迟域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挂着柔柔的笑意。

  还不待嬷嬷再搭话,迟域已经起身,对着嬷嬷行了个礼:“劳烦明早将药和早饭一起送去,我先回房间了。”

  再不回去,家里思念得紧怎么办。

  嬷嬷连忙起身应声,刚走的人却又忽然折返回来,问道:“可有糖?”

  嬷嬷想了想,说:“没有了,倒是还有一些蜜饯。”

  “可否给我几颗?”

  嬷嬷连忙去给他取了过来。

  而此刻的陈墨盯着那碗药默不作声,饭都吃完了还没有要喝那碗药的念头,好像和他无关似的。

  起身要走的时候迟域叫住了他。

  “还有,”迟域的视线落在那碗药上。

  “不是我的,”陈墨说。

  迟域端起那碗药,递到他嘴边说:“还得再喝一顿药,你还没有好。”

  陈墨退后了两步,冷声说:“我好没好你知道?”

  “我知道,”迟域极有耐心,“你手心还是很烫,我感觉到了。”

  陈墨似乎并不想接受他的好意,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不爱吃药,而迟域又坚持着要送出自己的好意,所以两个人对峙着。

  良久,迟域败下阵来,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将碗放下,说:“没关系,你要是烧迷糊了,我可以喂你。”

  下一秒,陈墨绷着脸过去将那碗药喝完了。

  碗被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随后传来冷淡的声音:“迟域,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心理,但是我这个人不喜欢交朋友,更不喜欢……”

  话音戛然而止。

  陈墨嘴里被塞进去一颗蜜饯。

  始作俑者迟域还笑着,一脸期待地问他:“甜不甜?”

  甜你大爷。

  陈墨本就冷漠的脸更冷漠了。

  可是他也没能再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许是那蜜饯真的很甜,更或者是不管和迟域说什么样的话,这人总是不放在心上,所以也懒得再说了。

  吃过饭后他们受邀去见了尚老爷。

  尚老爷面色凝重,对着他们将实话说了出来。

  “其实我不信那半仙的话,”尚老爷紧皱着眉头,“我不信会有这么无稽的事情,可是事实摆在这里。”

  “所以您是想?”迟域问道。

  “太蹊跷了,我后来托人去打听,整个镇上名字里带山的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可是我又想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因果,烦请二位帮我查明。”

  “一定,只是当中少不了尚老爷的配合。”

  “定当全力配合。”尚老爷肯定道。

  从尚老爷这里出来后他们又遇见了正在打扫的许留。

  许留看见他们,悄悄地比了个让人看不懂的手势。

  “他是什么意思?你看懂了么。”迟域对着陈墨问道。

  陈墨言简意赅:“没有。”

  “不过肯定是要我们停下的意思,”迟域轻笑,“那就在这等等他吧。”

  许留看着他们两个人停了,手里的扫把动着,越动越靠近走廊上的两个人。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管家,就是那天你抓住的那个变异的人。”许留边看四周边说。

  迟域:“还有别的么?”

  许留:“这还不够震惊的?”

  “巧了,”迟域说,“在我们被押往大厅的时候,就已经‘震惊’过了。”

  许留泱泱继续着打扫,片刻后看了看这两个人,又看了看自己,感叹道:“怎么同人不同命。”

  迟域看向远处,提醒道:“那边有落叶。”

  “知道了,”许留拖着扫把回到了原处继续打扫。

  迟域目光落在陈墨身上,看着他的唇色有些苍白,不由得皱起眉。

  “看我做什么。”陈墨冷声说。

  “你不舒服,昨天……”

  “不舒服和你有什么关系?”

  迟域愣了愣,眼眸垂了一下,再抬起时依旧是常见的视线,温柔地看着他。

  “让我摸摸手心,一摸就能摸出来是不是还烧,”迟域伸手过去,陈墨理都不理他就往前走了。

  迟域便跟上去,追着人家要摸人手心。

  许留他们两个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在心里暗骂:“迟域你这么双标你自己知道吗!”

  “你让我摸一下,退烧了我就不烦你了。”迟域还跟在后面喋喋不休。

  陈墨冷着脸走在前面。

  路过尚景山的房间时正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我真的要闷死了!能不能出去!”

  这句话出自小少爷之口。

  而另一个人的声音迟迟没听到。

  迟域刚走过去,身后房间“轰”的一声被打开,小少爷一脚踏出门槛,威胁着牟宁天:“那我自己出去玩了!”

  “可以。”牟宁天的声音传来。

  “我给你把话放这,你不出去,那我就自己出去了!真的!”

  “可以。”牟宁天重复道。

  小少爷这脚是踏出去也不是,伸回来也不是。

  尤其是他看到了外面还有两个外人。

  小少爷的脸瞬间就红了。

  这小小的门槛此刻成了小少爷生命的槛。

  迈出去丟命。

  撤回来丢面子。

  小少爷红着脸沉思片刻,转头看了看牟宁天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又看了看外面两个看着自己的人。

  小少爷觉得,丟命吧,这脸他丢不起。

  于是他跨了出去,在三个人的注视下堂堂正正地跨了出去。

  刚走几步,小少爷正洋洋得意着离了牟宁天也不是不行嘛,却突然觉得腿下一软。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有了,他经常不信邪,想要远离牟宁天。可是每次一远离就会觉得浑身失了力气,很快就会晕倒。

  而他在失去意识前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下次别冲动,本来只是丢脸的事情,现在好了,丢脸又丟命。

  牟宁天无奈地出去,将小少爷横抱起来,回房间时看了迟域和陈墨一眼,低低地开口:“你们有话想对我说吧。”

  这不是疑问句,是个肯定句。

  迟域和陈墨对视一眼,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

  牟宁天轻车熟路地将小少爷平放在床榻上,起身时敛了下他散落的头发。

  随后他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自嘲地笑了笑:“我会死,是么?”

  迟域和陈墨没有应声。

  牟宁天继续说:“上次那些人,他们说是来救我的,说我会死。”

  迟域盯着他的表情,问:“那现在你知道了,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牟宁天转头看了床榻上的人一眼,“他们对我说的时候,我不信。可是见到你们我信了。”

  “嗯?”

  牟宁天说:“就像你们忽然出现在这里一样,这些人也是忽然消失在我面前的。”

  房间里有股淡淡的香气,他们最开始出现在这个房间的时候就闻到了。

  而这股香气在别的任何地方都没有。

  陈墨问:“房间里的香是你点的么?”

  牟宁天有些意外:“什么香?”

  陈墨目光扫过他的表情,没再问。

  牟宁天四周看了看,见陈墨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再纠结。

  床榻上的小少爷忽地抖了一下,发出一些细碎的动静。牟宁天立马转身去看他。

  确定小少爷没事后,牟宁天依旧站在床榻旁边,对面前的两个人说:“不过不劳烦你们了。如果我死了,一定是我自愿的,不需要救。”

  迟域“嗯”了一声,轻碰了陈墨的手一下,低声说:“那我们出去吧。”

  陈墨没动,看着昏迷的尚景山,问:“他离开你多远就会这样?”

  牟宁天垂着眼眸,眼里总是带着与年龄不匹配的无情,他说:“超过十尺就会这样。”

  陈墨没再说话。

  迟域又碰了碰他的手,说:“出去吧。”

  门外也有些淡淡的香气,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香,如果细闻的话,似乎里面还含着些血液的气味。

  很淡,却让人觉得不舒服。

  迟域趁机捞住了陈墨的左手,掌心贴上他的,感受了几秒后被甩开。

  迟域笑得没心没肺:“刚刚没摸出来,现在摸出来了,退烧了。”

  陈墨平生第一次有这种有气发不出来的感觉。

  “晚上再喝一碗药就差不多了,”迟域凑近他耳边,轻声说:“放心,还有蜜饯。”

  陈墨还没来得及推开迟域,他们就和端着糕点迎面过来的章浅和徐霜遇见了。

  碍于还有别人在,他们没能说句话,在擦肩而过时,迟域对陈墨说:“我们去后面转转呢,听说后面有棵很老的树。”

  两个小姑娘都挺聪明,偷着跑来和他们见了一面。

  “有什么情报吗?”章浅还没站稳,看着四周悄咪咪地说。

  迟域笑着看她,说:“你怎么和地下分子似的。”

  迟域的笑太迷惑人了,章浅愣了愣,随后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pia”的一下,利落又干脆。

  徐霜一言难尽地看了看她,又对着迟域和陈墨说:“没事,咱们继续说,不用管她。”

  然而他们其实都没有什么发现。牟氏那边一如既往地安静,只是牵挂着小少爷。

  而尚老爷本人都处于一个很懵逼的状态。

  除了尚景山离不开牟宁天以外,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明天是尚景山的生辰,这几天山庄里忙上忙下就是为了给他庆祝的。”章浅说。

  徐霜也回忆起了什么,她紧随着说道:“听说明天牟氏夫人的哥哥也会来。不过是今天下午牟宁天自己去请。”

  “对对对,”章浅也回忆起来了,“牟夫人想让牟宁天去请他父亲来,怕别人请不过来。”

  “那尚景山就必须得跟着去了。”迟域道。

  “对。”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

  “我跟去看看。”迟域说。

  陈墨看着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迟域的视线落在旁边这棵很粗的树上,说话与平时无异:“虽然我很愿意和你一起,但是你病还没好,所以这次你先休息,下次再和我一起去。”

  陈墨:“……”

  迟域当着两个小姑娘的面继续说:“那要不你让我摸摸手心,我摸着不烧了你就和我一起去。”

  陈墨:“你刚摸过了。”

  迟域:“刚刚不算,没摸出来。”

  陈墨:“……”

  章浅徐霜都很惊讶,询问陈墨怎么病了。

  陈墨担心说他因为淋了场雨导致发烧会让章浅自责,索性没说话。

  迟域还在一旁说:“我学过医,所以让我摸摸手心我就知道这个人病没病。”

  章浅催促道:“那你让他摸摸,摸摸又没事。”

  迟域朝他伸出手:“对,让我摸摸。”

  陈墨终于忍无可忍,他抬头问道:“系统?”

  系统立马应声:“我在。”

  陈墨:“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换队友?”

  过了十几秒,系统回答:“没有。”

  陈墨:“那……”

  系统打断他的话,说:“杀队友在系统内是不允许的。”

  陈墨生生忍着想杀人的念头。

  就在这时,徐霜忽然问道:“明天是尚景山的17岁生辰,可是距离牟宁天的死还有很多年,那我们也要留在这里很多年吗?”

  系统:“这里的时间与你们的现实世界独立分开,严格来讲,在这里度过时间的只有你们的意识,离开这个世界,你们的时间才会正常流转。”

  “没明白……”章浅说。

  系统:“离开这个世界你就会明白的。”

  章浅:“系统你大爷的。”

  迟域贴心地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你在看一个故事,故事里几年过去了,而你不会变。”

  “哦,”章浅恍然大悟。

  迟域看向在一旁忍耐的陈墨,忽地上手撩了下人家的头发。

  这个举动有些猝不及防,陈墨还没有任何反应,迟域先开口道:“你头发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