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怎么不出声音?”盛柠樾白了顾司尘一眼, 转身又回了卧房,刚刚他还以为公寓进了贼,顾司尘并没有提前发消息跟他说自己要回来,盛柠樾理所应当地就没想起他来。

  方文博见人进屋了, 便冲顾司尘笑笑, 想跟着重新进去,后者却忽然喊了他一声:“方文博。”

  “怎么了顾影帝?”青年迈出去的脚又迅速收回, 一脸平静地看向顾司尘。

  “你们刚刚在……”顾司尘的身体崩成一条直线, 他想问“你们刚刚到底在干什么”, 但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他明明就听见, 刚才盛柠樾对方文博说“用力”“在帮我一下”, 而方文博也清晰的回应“舒服点没”“你在忍一忍”。

  这种字眼, 换谁都没办法不多想。

  万一盛柠樾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人, 他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实在不想还没能尽到全力, 就已经不战而败了。

  方文博将他没说完的话自动脑补, 很快就明白了这人的意思, 青年走近他两步,音量放轻道:“顾影帝您别多想, 鑫哥送来的睡衣质量出了点问题, 刚刚盛老师试衣服的时候被别针刮到了,我就帮他处理一下。”

  原来是这样。

  顾司尘抬手抹掉后颈上的薄汗, 故作淡定地“嗯”了一声:“我回来了,你的暂代工作可以结束了,我进去帮他弄。”

  方文博闻声流露出半分不舍, 他带着商量的口吻看着顾司尘, “顾影帝, 如果您还要照顾其他人的话, 不如我们换一下?”

  顾司尘抬头看他,青年笑得温和,接收到男人带着愠意的目光,忙摆摆手道:“您别激动,我真的只是为了能更好地照顾盛老师才这么提议的,那……我就先走了。”

  顾司尘盯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冷了脸色。

  他最初还以为这人和盛柠樾有点像,现在看来,也就只有盛柠樾做事的时候,才是真正的不夹杂丝毫的个人目的。

  方文博比不上他的樾樾,差的远了。

  “你还磨蹭什么呢?”盛柠樾见他迟迟没进来,自己又搞不定那见鬼的睡衣,“嘶”了一声,对着门外大喊。

  “啊,来了。”顾司尘听到这声不太好的语气,竟然还有点喜悦,他还怕盛柠樾会反感他碰到自己,宁愿一个人解决,也不会叫他过来帮忙。

  顾司尘进门见到盛柠樾正背对着穿衣镜,手肘努力去够衣领下面的位置,胸前落着小片的白,几颗扣子还堪堪搭着,明明已经解开了,却脱不下来。

  盛柠樾难得窘迫,似乎已经失去耐心,急红了面颊,口中揶揄出一句“该死”。

  男人有点想笑,眼前的盛柠樾看上去笨笨地,像只被猎人的大网套住的小兔子,眼尾红红,咬着唇,连自己走光了都没发现。

  盛柠樾看到顾司尘不过来,还站在那里笑,表情更怒,伸脚就想踢过来,又发现自己没穿袜子,被地板凉到的脚趾泛着点粉,看上去倒更像是在撒娇。

  不成体统。

  他这才忍着想要怒踢狗男人一脚的冲动,斥道:“快点给我滚过来!”

  “好。”顾司尘走近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个怎样滑稽的状况,那别针连着商标原本只挂在后领的标签处,可不知怎地却勾了一条长长的线头,线头是扣子处跳了线,整根拉过去的。

  一头被别针缠住,一头又缠绕在了扣子上,盛柠樾这个样子,和顾司尘想象的被网住的兔子一模一样。

  盛柠樾想动一动,别针就扎得他后背很痛。

  顾司尘见他没穿鞋,用手指捏着衣领提起一块,让别针不能扎到他,然后才说:“去床上,我帮你。”说完,才觉得这句话不妥当,立刻轻咳着补充道:“帮你把衣服脱下来。”

  顾司尘:“……”

  盛柠樾:“…………”

  不过,盛柠樾还是乖乖地跟他过去了,坐到床上,双脚离开地面,脚底的凉才缓和回来一些。

  顾司尘低着头耐心帮他绕线头,都不用问这人是怎么穿的衣服,因为他太熟悉盛柠樾的习惯了,随便一猜,都猜得到。

  ·

  婚后的某个午后,盛柠樾吃过饭就窝在床头补眠,直到被钟诺的电话惊醒,他才记起今天和这人有约。

  睡到头发乱飞,迷迷糊糊地男孩闭着眼爬起来去拿衣服,随手翻到件格子衫,连扣子都懒得解开,就囫囵地往头上套。

  生生把衬衫当成了套头衫穿,顾司尘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顾司尘没有动,他盯着盛柠樾笨拙地动作觉得非常好笑,内心不禁在想,怎么会有这么笨又这么懒的人?连穿个衣服都懒到不想系扣子。

  “哎哟!”盛柠樾只解开一个扣子就急着往上套,刚露出一块柔软的头发来,脑袋瓜就被卡住了。

  顾司尘多少年都不曾放声大笑过,却在这个午后笑的直不起腰,盛柠樾从扣子间隔的缝隙处看他,由于脸被挡住,只勉强能看到一只眨个不停的黑眼睛。

  “别笑了老公,你快点来帮我弄一下。”

  其实当时的盛柠樾能自己脱掉衬衫,他只是见顾司尘心情好,想趁机跟他撒个娇而已。

  顾司尘故意没动,戏谑的盯着他,盛柠樾的眼眸越眨越快,明显已经开始委屈了,只好拖着长音又喊了一声:“老公——”

  ·

  顾司尘动作一滞,差点张口就答应出来,猛然回神,他才发现,眼前的一切早就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场景了。

  苦涩蔓延在嘴角,顾司尘顺着回忆又多晃神半刻,原来他们也是有过快乐的时光的,那些个陪在盛柠樾身边的日日夜夜,也并非是全然黑暗的。

  只是不知道,盛柠樾还记不记得。

  “好了么?”盛柠樾保持着一个姿势太久,鼻尖都挂了层氤氲的汗渍。

  顾司尘从过往中抽离出来,耐心地帮他取下别针,拉开线头,脱下睡衣时,更是看到男孩被扎的乱七八糟的后背,明明是如雾凇般的白色,却无端多了几道显眼的红。

  “稍等,我去帮你拿消毒巾擦一下。”

  “嗯。”盛柠樾把衣服丢在一旁,敷衍地回了句,就拿起手机给张默心这个罪魁祸首发消息。

  【盛柠樾:你下个月的工资,扣掉。】

  【张默心:啊呜!】

  【张默心:肿么了嘛?人家可是你的小可爱,你肿么忍心扣我的工资,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盛柠樾:】

  【盛柠樾:那我想先问问张少爷,你的良心痛不痛?】

  张默心看到那根别针,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下来,现在手机的像素都很给力,他放大了照片,连别针上的血腥和睡衣上的血点都看得一清二楚。

  【张默心:樾樾!你没事吧??】

  【张默心:是我没有好好检查,我的错,你扣我的工资吧,下下个月的也不敢要了……】

  张默心在盛柠樾的面前最会卖乖,因为他知道盛柠樾从来都是嘴上说得狠,可到月份了,还是会发他全月的工资,有时候甚至还多给一点补贴。

  不过,他气愤也是真的。

  当即就打车过来取走了睡衣,杀回商场,准备找那家店好好理论理论。

  张默心在去的路上又叫了钟诺,他自己一个人过去还是很怕,有钟诺这个怼王在,他倒是壮了不少胆子。

  盛柠樾根本就没有睡醒,送走张默心之后,他又早早钻进被窝,继续去休息了。

  除了顾司尘再给他擦消毒巾的时候问他“疼不疼”,他回了一句“不疼”之后,他和顾司尘之间就再没多说一个字。

  盛柠樾房门紧闭,顾司尘自然也不好过多打扰他,男人去浴室洗了个澡,他这几天在别墅里洗澡都有些不习惯了,想了想,可能是因为身边没有盛柠樾的关系。

  顾司尘穿着浴袍,伴着热雾出来,进到客房后,轻轻掩上了门。

  他没有全部关上,而是留了一条缝隙,他怕盛柠樾万一半夜想喊他,隔着门板还挺不方便的,顾司尘现在是一丁点都不想错过盛柠樾跟他说话的机会。

  今晚无月无风,连窗外的蝉都懒得叫了,男人闭着眼躺在床上,身体不由得轻松下来。

  脑子里天马行空的出现了一些画面,跟着,那些零碎的画面便自动拼凑起来,就像是模拟的AI拼图,一块一块,镶进了阴云密布的老宅中。

  ·

  顾程生了很严重的病,但为了稳定公司,他并没有对外宣布自己的病情。

  顾司尘年仅几岁,除了偶尔来偷偷看上几眼,其余时间,就尽量不发出声音自己呆在房间或者院子里玩。

  那个时候,顾程刚刚拿到诊断不久,还能走能跑,除了脸色有些苍白,脾气似乎也越来越坏之外,一切都还能维持最起码的原状。

  顾司尘坐在院子的草地上,白婧就在不远处走来走去地打电话,他隐约只听到一些“晚期”“没多长时间了”这种字眼。

  但是他不明白,什么是“晚期”?

  “没多长时间了”又是什么意思?

  他只看到佣人们摇头叹息,就连一向温和的秦管家,也总是躲起来偷偷抹眼泪。

  顾司尘在草地上坐了很久,坐到腿麻,也没有一个人来管他,想起从前,顾程总会带着他在这块草地上踢球,小男孩就心血来潮地去库房里找足球。

  顾司尘欣喜地带着球上楼去找顾程,扒着门缝往里边瞧。

  他不喜欢白婧,白婧总是虐/待他,他们都说白婧有精神病,但顾司尘却觉得,白婧只是为了虐/待他儿虐/待他。

  相比起这个恶劣的母亲,顾程就很护着他,有几次,顾程为了保护他甚至提出了要和白婧离婚。

  那之后,白婧打他的次数确实少了。

  顾程听到动静,带着凉意的目光瞥了过来,与门外的顾司尘对上之后,中年男人只送了他一个字,“滚。”

  “爸爸……”顾司尘看不太懂大人的脸色,不明白顾程为什么要让他滚,可几岁的小孩子心思还很单纯,从没想过一个父亲对着自己的儿子说“滚”,那便代表着这件事情已经足够严重了。

  顾司尘不死心地走进去,拿着气不太足的足球来到顾程面前,小声询问道:“爸爸,你陪我出去踢球吧?这个球气不足,但是我打了半天都没打进去气,你帮我打一下吧?”

  顾程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中年男人一把抢过他的足球,顺着窗口直接扔了下去。

  然后,又拎起顾司尘的领子,将小男孩整个提起来,似乎也做出了一个要扔出去的姿势。

  这里可是三楼。

  顾司尘吓坏了,捂着眼睛大喊:“爸、爸爸!!”

  顾程冷静下来,一把将他丢在地上,顾司尘没站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额角直接撞到了门锁上,温热的血流顺势而下,将他的一只眼睛都浸红了。

  透过暗淡的红色,他看到了顾程眼底的狰狞和杀意,中年男人不在温柔,眼中除了淡漠和厌恶,就只剩下看到他流血之后的一抹快感。

  曾几何时,那抹快感他也在另一个人的眼中看到过,那就是白婧每次打他的时候。

  顾司尘最后是被秦管家发现抱出去的,出来时,还能听到顾程疯了似的大喊:“你这个小野种,你不是我顾程的儿子!”

  ·

  “不!”

  “我是!”

  “我是你的儿子!!”

  顾司尘轰然坐起,兜头的冷汗一股股窜起来,刚刚裹住他的那片黑色很快消失,仿若被克制住一般,不敢再肆无忌惮地将他拽进噩梦之中。

  “你……说什么?”盛柠樾倚在门旁,手中还拿着一盒刚刚泡好的面,夜半三更,显然是肚子饿了出来找东西吃的。

  盛柠樾一直睡到凌晨才醒,头有些痛,可能是睡得太多,他刚坐起来玩了会手机,小腹就饿得叫个不停。

  盛柠樾想喊顾司尘帮他订个夜宵,可看了眼时间,十二点都过了……他还是决定自己动手做吃的。

  他在客厅里翻到了顾司尘藏起来的泡面,高兴地去厨房烧水,泡面。

  自从顾司尘来了之后,就把他所有的垃圾食品藏了起来,因为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而盛柠樾刚好身体就不太好,但是家里总共就这么大点,再藏还能藏到哪去。

  盛柠樾做贼心虚,就时不时的竖起耳朵听动静,他这几天头疼的次数少了,睡眠质量也越来越好。

  从前虽然也嗜睡,可总是断断续续地醒来,然后再睡,一夜下来,惊醒数次,久而久之,头痛症就愈加的严重起来。

  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什么,顾司尘那几句梦呓就顺进了他的耳朵里。

  “?”

  盛柠樾端着泡面桶走到了客房门前,小指点了下门板,微微用力,门就被拉开了,顾司尘躺在床上,姿势就是标准的平躺,只是眉弓蹙的力度很大,一看就是做噩梦了。

  盛柠樾垂下嘴角,不想管他,他还没有忘记,留这个男人在身边只是为了折磨他的,不是为了同情他。

  男孩转头要走,顾司尘那不太清楚的几句咕哝瞬间就变得清楚起来。

  盛柠樾挑了挑眉,便又转过身来倚在门旁,盯着床上的男人仔细听了起来,他想听听对方到底说了什么,有没有和自己爸妈相关的内容。

  苏尔斯一直都没传回来消息,前几天他还追问过一次,对方耐心的跟他解释了一番。

  主要是这个案子的难度确实不小,毕竟过了快二十年了,二十年前的网络还没这么发达,互联网对于这段悲惨的往事,并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记。

  只不过,盛柠樾没听到什么重点,刚要溜走,就被蓦然醒来的顾司尘给发现了。

  他只好装作淡定,随口问了句。

  顾司尘挥掉额角的冷汗,不顾身上的黏腻,走下来想去夺他手里的泡面,被盛柠樾眼疾手快的又抱走,只是动作太大,洒出来的汤汁直接滴到了男人拖鞋上。

  顾司尘仗着个子高又抬手去抢,这一次成功抢走,气的盛柠樾抬手就想给他一个巴掌,“顾司尘!”

  男人捏捏眉心,把脸主动递了过来,“你打吧,你打我也不让你吃这个。”

  “……”盛柠樾瞪他一眼转身就进了屋,房门摔得响亮极了,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轻悄的关门声,是关大门的声音。

  【顾司尘:你想吃什么宵夜,我去给你买。】

  盛柠樾扔开手机不想给他回,但还没熬过一会儿,他的肚子就更饿了,泡面的味道太香了,并没有因为关上门就闻不到了。

  【盛柠樾:烤串,还想吃西城的汉堡,要三倍芝士酱的那种。】

  顾司尘提了车,刚要发动车子就看到这条消息,忍不住翘了下唇角,还真是个小孩子。

  盛柠樾发完消息有些后悔,因为花市好吃的那家烤串在东城,可是汉堡在西城,这样算下来,他岂不是要等很久才能吃上!

  他只是生气刚才被顾司尘抢了泡面,所以才故意刁难人的,盛柠樾瘪瘪嘴,现在这样,不等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索性不等了,起来喝了两口水,打算继续睡觉。

  还没等他酝酿好睡意,就听到门外一声轻响,男人带着一身朝露进门,窗外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花市的早餐摊们三点钟就要起床蒸包子,顾司尘回来时,包子摊上都坐了不少下夜班的顾客了。

  顾司尘拿了小桌子进来,直接放到床上,把热腾腾的烤串和汉堡摆好,二话没说,又推门出去了。

  他只是怕盛柠樾看到他会吃不下饭,所以才自动自觉地回了客房。

  盛柠樾这两天休息,饱餐一顿后,有了精神,趁着今天起来早,换好运动装直接下去晨跑了。

  早上还有些凉,盛柠樾不由得想起刚刚顾司尘出去的那个时间,外面的温度一定更低,男孩甩甩头,心说,他乐意,我又没叫他去买。

  盛柠樾沿着护城河跑了一段,停下来休息时,刚好是早上七点钟。

  他找个椅子坐下来休息,很自然的就想起,以前在顾宅,这个时间段,秦管家已经开始起床给他们准备早饭了。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就在衣兜里震了起来。

  “秦管家?”他微讶着盯向手机屏幕,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盛柠樾就算对顾司尘再有气,但是他对秦管家没有,原本也是打算抽个时间回去看看他的,便接了电话。

  “少夫人,是我啊,我是秦叔!”秦管家见电话响了很久,对方都没接,他还以为,盛柠樾是连他都不想见了。

  秦管家听到盛柠樾的声音,眼眶顿时湿润了。

  男孩被那声少夫人喊得定在原地,握着手机很久都不能回神,半晌,才隐去哽咽道:“秦叔,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不如就喊我樾樾吧。”

  “少夫人,我……我打电话过来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有、有两年都没见了吧?”秦管家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想见您,不知道您工作忙不忙,有没有时间?”

  “是我疏忽了,我今天刚好有空,一会儿我去顾宅,您爱吃什么水果,我给您带点?”

  盛柠樾回了公寓,顾司尘还没起来,他刚好也不想惊动这人。

  毕竟,回顾宅这种事,如果说心中没有一丁点的芥蒂和阴影,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就更要一个人回去,他只是想看看秦管家和那些佣人,并不想顾司尘跟在身边。

  盛柠樾驱车往半山的方向走,脑子里那些逐渐被抹去的记忆又再度涌了上来。

  他还记得,当年和顾司尘大吵一架之后,自己是如何走了几个时辰才离开了这里,只不过,最终等着他的,却只有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和一年之久的卧床。

  盛柠樾一进入半山就心事重重,那些压不住的恨意复又拔地而起,男孩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和一些。

  车子出现在别墅门前的时候,盛柠樾着实惊到了。

  他没想到秦管家会带着全部的佣人出来接他,他停了车,快步下去,上前握住了秦管家的手,温和的笑道:“秦叔,好久不见,身体还好吗?”

  秦管家老泪纵横,拉着他很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盛柠樾被簇拥着进门,嘘寒问暖,心里倒是难得地暖和,他让人把带来的水果分了下去,几乎每个人都有份,佣人们都在背后偷偷夸他。

  盛柠樾不在意这些,他是真心想给大家买东西,也没必要做样子出来,一脚踩进院子的草地上,就看到几只小小的兔子齐齐朝他奔了过来,兔子还没长大,小短腿一蹬一蹬的,特别可爱。

  “这是?”盛柠樾讶异的看向秦管家。

  秦管家笑着解释,“这是少爷去附近的山上抓回来的,都是些野兔子,少爷见它们可怜,就带回来养着了。”

  盛柠樾想起上次自己抱回来的脏兔子,因为弄脏了床铺,还导致顾司尘对他发了脾气。

  男孩微微叹了一声,拉着秦管家的手,进门去了。

  秦管家怕留在客厅说话不方便,将人带去了自己房间,门一关上,老人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他的手坐下,艰难道:“少夫人,我其实是有话想说,才特意想请您回来的。”

  盛柠樾见他面露难色,混沌的眸子里还有说不清的悲伤,便也没揪着一个称呼不放,关切道:“什么事,您说。”

  秦管家咬咬牙,拽着他的手有些颤抖,似乎很难以启齿。

  可再不好说,人都已经叫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少夫人,其实我……对不起少爷!”

  秦管家把这些日子以来顾司尘对他的精心照顾,挨个细数一遍,“我能察觉到,少爷一直都很看重我,信任我,可是我却在他最难的日子……丢弃了他,我、我不是人!”

  盛柠樾其实并不想听顾司尘的故事,但他看秦管家憋得难受,而这种事又没法对外人道,便点点头道:“没事,您慢慢说。”

  秦管家极重地叹了一声:“我之前不是跟您说过,顾家发生变故的时候,我生了场大病,所以才回老家养病去了么……我是骗您的……”

  “骗我?”

  “是……我是不想卷进顾家的那些事情,害怕被连累,才装病跑回去的。”

  秦管家有些不敢看盛柠樾的眼睛,老人低着头,红着脸哽着喉咙道:“那段日子,顾家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自从那个女人来找过一次老爷之后,老爷和夫人的感情就彻底破裂了。”

  “不仅他们的关系变差了,还连累了少爷,老爷经常打骂少爷,甚至比夫人还要过分,少爷过得很苦,每一天都遍体鳞伤,可这还不止,那时候,夫人整天心事重重,总像是……要到了世界末日一样。”

  盛柠樾面色一僵,他倒是没想到顾司尘会有这么不幸的童年。

  二人都知道秦管家口中的“那个女人”正是张婷雪,也就是盛柠樾的母亲,但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想到顾司尘噩梦时说的话,盛柠樾犹疑着问道:“秦叔,您上次说顾司尘是白婧的亲儿子,那他……是顾程的亲儿子么?”

  “我不知道……”秦管家跑了之后,就没在理过顾家的事,如果不是后来陆建尤又接他回来,他可能就不会在回来了。

  秦管家说完,屋中陷入短暂的寂静。

  盛柠樾思绪有些混乱,他发现自己,或许是牵扯进了一桩什么混淆的大事件里,可是这件事情无边无际,他想抓着起点捋顺一下,却摸不到任何的痕迹。

  秦管家还在自责,盛柠樾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只是细思极恐,顾司尘身边存在的这些人里,真的有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么?

  盛柠樾好不容易见到秦管家,更想知道一些自己父母方面的事情,他看了眼老人家,尽量平静地问道:“那……在这之前,白婧见过那个女人吗?”

  “没有吧,那个女人只来过一次,当时刚好老爷独自在家,他们说了会儿话,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秦叔,关于那对夫妻的细节,您还能想起什么别的吗?”

  盛柠樾急迫地目光让秦管家有些怔愣,但他也没太多想,“我想想……”

  老人家记忆力减退严重,又对那阵子的事情心存愧疚,盛柠樾打算给他些时间,便推门出去想透透气,不知不觉,就进了电梯,上了三楼。

  他和顾司尘的婚房就近在眼前,打从盛柠樾进门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顾宅的一切都没有变化,跟他走的时候一样。

  盛柠樾路过客房,书房,慢慢的走到了婚房门前,婚房的门敞开着,窗子也被打开了。

  屋中被填补进明亮的日光,他当年收拾衣服的行李箱就立在床脚处,床铺上放着两只枕头,一床被子,也是他们以前用过的。

  盛柠樾鼓起勇气走进门,刚好就被亮白的地毯刺了下眼。

  那地毯本就色泽白润,再加上阳光充沛,更是反射出了一道比本色更加明亮的颜色出来,那片暖光聚集在一块暗淡的红上,然后就不动了。

  盛柠樾呼吸一滞,他记得,那是他当日因过度激动,气血上涌而咳出来的。

  居然还没有换掉么。

  盛柠樾走到近处,这才看到隐藏在那片红附近的一团红色印记,色彩比他留下的那块要浅淡一些,但是他看得出,那也是一摊血迹。

  “那是……少爷的血……”秦管家本不想打扰盛柠樾,但他实在没忍住,就开了口。

  “您说什么?”男孩猛地回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秦管家只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老人低声回应他的话,“少爷伤了少夫人,一直都很自责,有一天……犯了病,拿着水果刀割自己的手,幸亏我们发现的及时,不然手指都要被他割掉了。”

  盛柠樾抿唇不语,他当然知道,顾司尘犯的是什么病,是自虐倾向。

  他永远都忘不了,当年他那么愤怒,就是因为看到了顾司尘那张心里评估报告,才知道了,这个男人根本就不爱他。

  “嗯……”盛柠樾没做出太多反应,秦管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许久,秦管家才想起自己上来的目的,他扶着门板,大声道:“对了少夫人,我记起来了,夫人那几天总是给一个号码打电话,每次沟通的时间都很长,但她都是避着人打的,我觉得……可能有什么不能告人的事情。”

  “所以,您刚刚才说,您称病回老家,是不想卷到什么事情里去?”

  “……只是直觉,你看,最后……不就真的出事了么。”

  盛柠樾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过来,看着他道:“那您知道,顾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