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电视机传来的声音, 谭知讯像是回忆起了一些并不好的记忆,他皱起了眉,整张脸都是呆滞的, 就像是用木头做的一样。

  谭知讯下意识地往自己的口袋里摸去。

  ——这是平安符所放置的地方。

  当时, 谭墨给他的时候,谭知讯也没有在意, 随手一塞,哪成想到,就数这他最不在乎的东西, 最后救了他一命。

  危机来临之际, 他看到了一个浑身青色的人, 不, 准确来说, 应该是个鬼, 长着人的模样, 身上围绕着浓浓的雾气, 看上去面目狰狞。

  不过, 他勉强还能看出,那人是个男子,年龄大概四十来岁了,长相中等,要是忽略他皮肤的颜色,谭知讯肯定会以为, 他只是个普通人。

  ……而现在,谭知讯根本产生不了这种感觉。

  当着所有人的面, 他把自己的双腿给卸了下来, 仿佛那条腿不是他身体的一个部分, 而是某个冰冷的武器,钢铁做成的,无论怎么样都不会疼。

  断口处没有鲜血,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又一道的黑色雾气,黑色的雾浓的快要化成液体,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上。

  谭知讯本来还想说,“大伯,你要不要上车,我们载你一程。”

  而现在,傻子都看出了不对劲。

  原本快要脱口而出的话,被硬生生收了回去。

  谭知讯看了眼自己身边的人,他们眼睛睁得很大,就像是见到了鬼一样,时不时还能听到“嘶嘶”的吸气声。

  他旁边坐着的同事狠狠地掐了把自己的大腿,“这不会……是真的吧!我他妈,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惊悚的东西。”

  那同事可是出了名的讲礼貌,平时很少说粗话,而现在国骂都已经用上了。

  谭知讯心里害怕,但是他好歹也见过鬼,心里有了铺垫,也就比其他人表现得稍微镇定一些。

  “不好意思阁下,不小心打扰到了你,我想……”

  话还没说完,眼前那只鬼就露出了阴恻恻的一笑。

  他拿着自己那条断肢,肆意挥舞起来,挥舞之间,带起阴风阵阵,鼻尖的味道由一丝一缕凝聚成剧烈的恶臭味。

  刚开始的时候,谭知讯就闻到了,而现在,味道越发浓郁,让人恶心想吐。

  于此同时,车身也摇晃起来,两辆车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一阵天旋地转。

  视线往下,他看到了自己口袋里冒出了一阵白色的光,将自己整个人都罩地严严实实。

  所以,在那阵猛烈的波动中,谭知讯只受了伤,意识还是清醒的。

  黑雾退散。

  谭知讯趴在地上,剧烈地喘着粗气,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这符咒他妈竟然真的有用。

  到现在,竟然真的救了自己一命。

  符咒逐渐燃成一团灰烬,然后消失在空气中。

  谭知讯隐约间看到一个身影向他走来……

  现实中,真的有同样相似的身影。

  他把一堆黄色的符纸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对他说:“拿着,要是不够早点跟我说,我在给你弄。”

  谭知讯一把抓住那些符纸,厚厚的一大叠,质感颇好,再加上之前给的那些,加在一起,是一个很恐怖的分量了。

  这些……加在一起要不少钱吧!

  谭知讯愣是没把这些符咒的来源往谭墨身上想,而是觉得,那些东西都是谭墨花钱买来的。

  “墨墨,你的钱不能总是买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得存起来,防着有时候不时之需。”谭知讯教导着他。

  谭墨:“……”真……不是。

  那些东西,都是他趴在床上画的,他还一边吃薯片一边画,优哉游哉。

  就比如现在,黄色符纸上的边角旁就沾着薯片的碎屑。

  好在两个都是黄色的,所以并不显眼。

  谭墨不动声色地接过符纸,将那些不该出现的东西都甩掉,“上面有灰尘,脏。”

  谭知讯闻言,很感动,“你长大了,懂事了,真好,对了,那些符咒多少钱,我给你。”

  他都这么大年纪了,处在可以工作的阶段,在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孩子讨要东西,感觉怪怪的。

  “十块钱十张。”谭墨脸不红心不跳。

  自己的符咒,一向都是随缘出售,看人,也看心情,但是无论怎样,谭墨都坚持一个观点——自己画的符咒,绝不贱卖!!

  对着沈念皖,更是狠狠宰了一大笔。

  而这次……算了,谁叫他是我哥哥呢?

  谭墨这样想着,心一横,“好吧,他还买一送一,便宜的很。”

  “这么便宜?”谭知讯很高兴,“你去跟他说,要一百张,不用他送,所有的钱都由我来付。”

  谭墨咬牙切齿,又不敢表现的太过分。

  一百张,得画死他。

  就算是光从材料费来看去,这一百块钱也是远远不够的,朱砂要用天然的,而不能用人工仿制的,符纸也是一样,都要最好的,尽可能地模仿最古老的材质。

  ——谭墨怎么也想不明白,在他原先那个年代还算是便宜的东西,为什么这里就要这么贵,整一个抢钱的节奏。

  谭墨深吸一口气,“符咒是那位大师纯手工画的,得慢慢来,现在可以给二十张。”

  这是他最后的材料了。

  用完估计就没了。

  “那也行,等有了可以先提供给我嘛?我可以给双倍的价钱。”谭知讯一脸严肃,颇有几分土豪的气势 。

  可问题是……一块钱一张,翻倍就是两块钱一张,还是远远抵不过画符的成本。

  谭墨:“……”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

  谭知讯的伤口最浅,虽然看着可怕,但是至少没有伤到要害的地方,很快,他就被批准可以出院了,还没修养两天,警察局又来了工作。

  谭知讯看到哪些内容,眉头就深深地皱了起来,脸上明显出现抵抗之色,嘴里小声地咒骂着。

  “他们……太过分了,至少我伤还没好全,他们就急着让我去上班,还是这种危险的活。”谭知讯想骂人。

  他素养很好,因此,也只是说了些“怎么可以这样”,“他们这群狗东西”。

  可能在谭知讯眼里,这样已经就算是很脏的脏话了。

  谭墨好奇,凑过去一看,顿时拳头都硬了。

  地方:新华大桥。

  事情闹大了,那些人不可能继续藏着掖着,把事情往下压,已经出了通知,说是要沉底封禁新华大桥,勘察地形,找个最恰当的时机,把新华大桥给炸了。

  谭墨安抚着,“没事,没事,大不了辞职,我拿我的零花钱养你。”

  谭知讯冷静下来,心情也不像之前那样急躁了,“不了,我喜欢这份工作,再说了,你零花钱也是我给的。”

  害怕父母给的不够用,谭知讯还自掏腰包多给了他一点。

  换个说法,那就是自己养活自己?

  谭知讯深吸一口气,“算了吧,收拾收拾,明天去干活,墨墨,那里很危险,你不要去,不许像上次一样,让我担心。”

  “你知道?我还以为你昏过去了。”

  谭知讯应了一声,“隐约感觉。”

  就比如说,那双手虽然冰冷,但指腹的那颗痣却很鲜艳,还有,他小声的叫着自己哥哥的时候,声音里透着紧张……

  谭知讯嘿嘿一笑,突然有了一种“自己的娃长大成人”的成就感。

  但很快,那种感觉则被另一种烦心事所取代。

  这个任务绝对是个很难的硬骨头,上头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平稳人心。

  没有什么是比出了事的人再进去一次更具有说服力了。

  连出了事的人都不怕,这还不足以说明,这是一场意外吗?

  谭知讯很清楚,就是因为清楚,才更不好拒绝。

  稳定民心其实是最重要的,一旦心乱了,身体也很容易跟着一起乱。

  鉴于上次的事故,他们这一次没敢开车进去,都是走路的,很长一条道路,走得他们眼前一片白。

  “好热啊!”有人抱怨道。

  这份热,不仅是由天上的太阳带来的,更大程度上,是因为身上那件厚厚的防弹服,它把整个身体都牢牢包裹起来,密不透风,身上的热气散不出去,但是外界的光线和热能进来,热度在一点点堆积,直到临界值。

  每个人身上都是汗津津的,衣服贴在肌肤上,难受得很。

  有人深吸了一口气,难耐地说,“不就是来巡逻吗?为什么还要穿防弹服?这玩意不是打仗的时候才穿的么?杀鸡用牛刀,我真是不理解那群人了。”

  其中,就有一个少年将自己身上的防弹服解开一个小小的缝隙,风从里面吹了过来,带走炎热的气息,“凉快,好舒服啊!你们也试试?”

  谭知讯坐在轮椅上,轻轻扣动着把手,发出几声清脆的声音,以示提醒,“注意着点,小心别出意外。”

  “能有什么意外,这里发生的大多是车祸,而我们现在是用脚走的,难不成我们会突然间失了神智,走着走着撞到一起吗?”

  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还有人突然说道,“那可是轮椅,大概也算车的一种,我们得当心点,小心被撞哈哈哈哈。”

  放在手柄上的五根手指紧了紧,谭知讯面露不悦之色。

  谭知讯心想,果然是年轻人,这样猖狂,迟早有一天,他会为这份猖狂付出代价的。

  谭知讯唯独没想到,那份代价会来得那么快,快到自己都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