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谭墨正在骂人。

  鬼婴就是那个被骂的。

  他蜷缩在角落里,手里捧着奶瓶,一句话都不敢说,低着头,眼睛里充盈着水光。

  毕竟是有错在先。

  难怪不敢说话。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能运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去伤害身边的普通人?”谭墨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怒火。

  鬼婴乖巧点头。

  “你有没有跟我承诺过,只要我给你买东西,你就老老实实的。”谭墨继续问。

  鬼婴接着点头。

  “你有没有按照你说的去做。”

  鬼婴点头……他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谭墨的脸色,却发现很不好,跟浸了墨一样,耷拉着个脸。

  鬼婴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愚蠢,赶紧补救,疯狂摇头。

  谭墨的脸色好了一些,但总觉得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于是清了清嗓子,“作为交换,我决定收回我之前给你的一切。”

  “不行!”鬼婴尖叫着说,“你不能让我裸/奔。”

  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抱住自己的奶瓶,“你也不能让我被饿死。”

  谭墨气笑了,“你是鬼,不会被饿死的,至于裸/奔,除了我,在正常状态下,谁也看不到你。”

  鬼婴明白他是来真格的了,哭唧唧地说:“你不怕长针眼吗?”

  “我不介意。”谭墨微微一笑,“拿来。”

  鬼婴更加委屈了,“我不,别人家的小孩子都有,我也得要。”

  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贪婪。

  鬼婴贪婪地渴望身边一切美好的东西,美好的人物,包括母亲这个世界上最柔软的生物,这是鬼婴的本性。

  “我还想去游乐园,我还想吃棉花糖,我……我什么都想要。”鬼婴眼泪汪汪的,就差在地上躺着打两个滚。

  谭墨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个孩子。

  他故意用鬼婴最害怕的事情去刺激他,“你想想,你的妈妈会喜欢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吗?要是再这么下去,我就把你的事情都告诉她。”

  赤/裸裸的威胁。

  可是鬼婴的天性就是在乎母亲。

  鬼婴低着头,“好,我错了,我该抑制自己的欲/望,我该克制自己的本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近乎于低声的呢喃,声音放得虽然很低,但是谭墨还是敏锐地从中听到了几分心不甘情不愿。

  谭墨以为,欲/望和本能都是不该被抑制的东西,就像是血液在血管中流动,发生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与其说该抑制,更应该学着与它和平相处。

  但眼前的鬼婴明显不懂得这一点。

  鬼婴委屈地眼睛都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出来,“你是个坏人,我讨厌你。”

  谭墨半蹲下身体,替他擦去眼泪,“以后你会懂的,我和你妈妈,都会教你。”

  “那你还欺负我嘛?”

  鬼婴试图在给谭墨立规矩。

  谭墨微笑着抽出一把尖刀,灯光下,刀锋处划过一道锋利的光。

  鬼婴颤抖了一下,“欺……欺负没事,只要别动手就好了。”

  *

  谭知讯向谭墨说起了昨天晚上自己做的一个梦。

  “我现在还记得,那种冷冰冰的触感,像蛇一样,我出了这么多次任务,都没人能给我这样的压迫感,但是从他身上,我体会到了,明明就是个四五岁的小孩……”谭知讯坐在餐桌上吃着早饭,一脸后怕的神情。

  谭墨表面上不动声色,喝着黑咖啡,抿了抿嘴,才说道,“只是个梦而已,大哥不用放在心上。”

  “对,绝对是梦,我昨天晚上还看到那孩子穿着昨天我们买的童装和奶瓶……绝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谭知讯笃定地说。

  都不用谭墨花费心思去给鬼婴收拾烂摊子,谭知讯自己一个人就把事情给圆上了。

  谭墨神色未变,继续吃着早饭。

  早饭很简单,黑咖啡,三明治,里面夹着肉松和蛋黄酱,这些东西都是谭知讯早起做的,以前他在路边摊上随便买点凑合,但自从谭墨被托付到了他的手上以后,谭知讯就不这么干了。

  他会特意早点起床,弄点干净的早饭给谭墨吃。

  谭墨吃得差不多了,起身,背上自己的布包。

  里面什么都没装,就装了一只好奇的鬼。

  ——还有那只鬼最喜欢的童装,奶瓶,奶粉……

  就连谭知讯背起来的时候,也觉得这个包比往常重了很多,对了,从包里的缝隙中,还透露出一阵有一阵的冷气。

  让人忍不住全身颤抖,像是身上缠着一条冰冷的蛇。

  “好冷啊!可是天气预报明明说了,今天足足有二十五度,不应该啊!”谭知讯小声地说。

  谭墨回应,“有吗?我觉得还行,可能是车内空调开的低。”

  谭知讯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或许吧!”

  看来,男主是敏感体质,都隔着一层布料了,竟然还会觉得冷气缠身。

  其实,从一种更精准的角度来看,这不是冷气,而是一种鬼气。

  人鬼殊途。

  一个属阳,一个属阴,两种截然不同的气相撞,多少会给人带来一些不舒服的感觉。

  只是程度深浅的问题。

  体质也是可以分为先天和后天养成的,如果说谭墨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话,谭知讯就得靠后天培养,多和鬼气接触,便会拥有看到鬼神的能力。

  谭墨叹了口气。

  作为书里的男主,这一天的到来,是迟早的事情。

  不管他愿不愿意。

  *

  谭知讯还是像往常一样批改文件。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有个约摸四十来岁的妇人给他送来了自家腌制的肉肠。

  她进来了,从交谈声中,谭墨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叫刘雪梅,和一群招娣,盼弟比起来,这名字可以算是十分时髦了。

  刘雪梅把香肠往谭知讯的办公桌上放,说,“外面卖得脏,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用什么肉做的,不像是亲手做出来的,干净,料也足。”

  “谢谢你呀梅姨。”谭知讯停止了手上的工作,“这样也太麻烦了。”

  梅姨的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嗨,这有什么麻不麻烦的,只是顺手而已,刚好多做了一些,刚好又顺路。”

  梅姨说着说着,看着谭知讯的脸,不由陷入沉思,“真好,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你都长这么大了。”

  谭知讯在很小的时候,就想着当一名警察,为人民服务,于是,他便作为一个小志愿者的身份,来到了警局,体验生活,这样的日子,隔三差五便会来上一段。

  ——可以说,梅姨就是看着他长大的。

  “仔细一看,你也是越长越好看了。”梅姨笑了一下,脸上若有所思,笑中隐含着苦意。

  “对了,您女儿现在情况还好吧!”谭知讯旁敲侧击道,“最近谈恋爱了吗?”

  保不准,谭墨买的这些东西都是买给自己的孩子的,那孩子,多少跟梅姨有点关系,梅姨都快四十块,可能性不大,反而是梅姨的女儿,和谭墨年龄刚好差不多。

  梅姨的表现出乎意料的激动,“不,怎么可能呢?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让她走上我的老路。”

  情绪过于激动了。

  谭墨判断到。

  看样子,不像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女儿即将离去的不舍,更像是……谈了恋爱后,她就会坠入万丈深渊一样。

  ——大可不必如此。

  谭知讯得知其中的内情,叹了口气,用一次性纸杯给她倒了杯温热的水,一只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说错话了,您先缓一缓,喝杯水。”

  梅姨低头,“是我不好,一直没从之前的经历中走出来。”

  ——可能也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那段经历,会像是一团淤泥一样,缠在她的身上,怎么也无法扯落,深入骨髓,用肮脏的气味在自己身上做个显眼的标记,然后时不时地跑出来刺激一下。

  梅姨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感谢你这么长时间来的照顾,谢谢你呀,真是麻烦了。”

  “不谢,我是警察,为人民服务。”谭知讯难得开了一个并不怎么好笑的玩笑,紧接着,他的表情又很快低沉下来,“那个人就要出来了,你得小心点。”

  梅姨的脸色也一下子垮了,她欲言又止,最后,语气阴狠地说,“他怎么不干脆死在牢里算了,就当是为民除害。”

  有那么一顺间,谭知讯和谭墨都产生了一种错觉。

  梅姨才是真正那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鬼,带着满身的怨气和不甘。

  谭知讯还好些,他知道过去的事,能理解梅姨这么说的原因。

  毕竟,那男人可是毁了梅姨一辈子。

  “你得小心。”谭知讯不由嘱咐道,“有什么事找我,我会帮你的,可千万不要一时冲动。”

  梅姨说,“放心,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敢像以前那样了。”

  梅姨的心理素质很好,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热情地跟他介绍肉肠的几种做法。

  “蒸米饭的时候放一根,可香了,油脂能融入到米饭里,保准你呀,吃了还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