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能想到会是君晏得了季逢肃的位子——这人年纪轻轻, 又无显赫家世,就算有些军功在身上,但按理说这个位子, 是轮不到他的,可偏偏朝中的任命书已经下来,他成为西军统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季逢肃轻笑了笑,他自中了毒箭之后身子, 便一直不好,他在边关久了,也没时间陪伴自己的妻子儿女,如今请辞,倒是能够让他歇一歇了。

  统帅的这个位子, 若是给了别人, 他绝对不会放心,但交到君晏的手中,他却不必担忧。

  “真不知道七弟哪找到的人才——我在边关许久, 都没找到一个可堪一用的。”季逢肃笑了笑,半是开玩笑道,“你随手救了个,倒是不一般。”

  “我让他从军之时,他还不满十七, 在边关那五年不是一手教导出来的,难道是我不成?”季逢君笑道。

  “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父皇为何会同意我说的,让君晏接任统帅一职?”季逢肃不解道, “我说的话在父皇心中可没有那么大的用处。”

  季逢君轻笑了笑:“你想想, 父皇若是不用你说得君晏, 军中还有谁有可能接任统帅的职位?”

  季逢肃眉头微蹙,想了想道:“西军中,刘长青、封一凯等几个副将倒是不错,只是他们作为主帅还是嫩了些,且缺少谋略,赵迎倒是一名宿将,只是他的年龄也不小了,他也没那个精力去做统帅。”

  “正是如此。”

  “如果不在西军中找,”季逢肃自言自语道,“倒是还有两个年龄、军功都还合适的,并且出身世家……”

  季逢君见季逢肃说到世家之时顿住了,便知道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笑道:“林子辉与温嘉和就败在世家这两字上了。”

  “老五去世,林家便如断了一臂,若是把这个位子给了林子辉,林家必然死灰复燃,父皇绝对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温家如日中天,父皇也断然不会让他们得到这统领之位。“

  “倒是阿晏——既无背景,也无家世,正是适合做个纯臣。”季逢君轻笑了笑,“三哥可要好好修养,养好伤后,父皇应当回让你在京任职。”

  季逢肃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让我在京城任职?京中还有什么空缺吗?”

  季逢君轻笑了笑道:“自然是有的,新上任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母亲去世了,他却瞒而不报——他这个位置迟早会空出来,三哥等着便是。”

  “我要见我三哥,你凭什么拦我?”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少年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两人微微一愣,目光像那声音处望去,这来得是一位少年,看模样倒是有些眼熟。

  季逢肃先反应了过来,笑道:“原来是十三弟,让他过来吧。”

  季逢君听季逢肃说起,才知道这人是谁——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十三还是孩童模样,如今竟然已经成了少年。

  少年被这两人盯着,也自觉有些冒失,向两人行礼道:“小弟见过两位兄长,不知七哥也在此处,是小弟唐突了。”

  季逢君看着这少年微微愣神,他的这十三弟,名为季逢珏,便是这书中的男主,最后也是他和女主在一起,并得了这天下。

  “七哥?怎么了——”季逢珏微微一愣,见季逢君一直看着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季逢君轻笑了笑:“许久不曾见你,都有些认不出你来了。”

  季封珏眼睛一笑便弯了,“七哥倒是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只是七哥还是要好好养病才是。”

  少年的眼中的关切不似作假,季逢君轻笑了笑,道:“七哥会的,你如今也算是半个大人了,可已经上朝了?”

  季逢君说得这个上朝倒不是真的上朝,只不过皇子在真的入朝之前,总会在朝中旁听上一两年。

  少年摇摇头——他母族无人,父皇也只是偶尔才能想起来看他一眼,父皇如今喜欢和更小一点的弟弟玩,像他这样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的,见父皇一面也难。

  季逢君眉头微蹙,正想着如何能让季逢珏也听政去,却见季逢珏笑道:”我这次来是想求三哥一件事的。”

  季逢肃有些不解,疑惑道:“求我?”

  少年用力点了点头,道:“我去找君将军,说我要从军,将军说只要三哥同意,便让我也去。

  两人对视一眼,微微有些惊讶,季逢君眉梢微挑,书中的君晏死于眼前的这个少年手中,如今这个少年倒是要求着阿晏从军,倒真心是风水轮流转了。

  季逢肃道:“你想从军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军中可从来不让没有本事的人进,你想想你能做些什么?”

  季逢珏倒是颇有些自信的笑道,“我会的不少,我不会的我也可以学,只要让我从军,我便做什么都可以。”

  季逢君轻笑了笑:“那我们可就拭目以待了。”

  *

  季逢珏的表现不错,但终归是少年,性子沉不下来,便难有作为,至于要不要他,还是由君晏做决定。

  季逢君深居简出,除了去宫中请安,便只去过肃王府,等到春日的时候,季逢君终于放出了他已大好的消息。

  “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脸上微不可察的带上了笑容,道:“小七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托父皇的福,儿臣身体已经痊愈,如今只觉得浑身畅快得紧。”季逢君轻笑了笑道。

  皇帝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这个儿子身上,神色有些复杂,这孩子的病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说是大好了,但这次中得毒凶险异常,再加上之前的病,就算现在是好了,但身子还是虚着的——

  看着季逢君有些苍白的面颊,皇帝有些发愣,缓缓道:“就算病好了,也要注意身子,可千万不要再病了。”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季逢君微微一愣,他甚至不敢相信这话真的是他的父皇说出来的。

  “陪父皇去花园走走吧,这个时候迎春花应该也开了。”皇帝缓缓道。

  季逢君连忙称是,他起身扶着父皇。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皇帝也累了,一旁的内监恭敬地地上了一个玉盅,道:“陛下,该用药了。”

  这玉盅放的是一枚通体赤红的药丸——这就应该是那位丹师练出来的丹药了。

  皇帝把丹药拿在手中,正要服用。

  季逢君缓缓道:“父皇,是药三分毒,这丹药虽好,但仍旧不要多吃才好。”

  皇帝轻笑了笑,道:“无妨,这药补充元气,延年益寿,多多益善,丹师给朕的都是有定额的。”

  “不知这丹师哪里人士,竟是有如此的本领?”季逢君又道。

  皇帝再一次服药被季逢君打断,已经带上了不耐,道:“你问如此多做什么?”

  季逢君立刻不再说话,只恭敬地站在一旁,替内监端上来茶水,皇帝见他乖巧,刚刚的火气才稍稍降了一些。

  皇帝没有让他走得意思,季逢君自然也不会离开,他陪着父皇用过晚膳之后,才离开了这里。

  季逢君离开皇宫之时,轻轻叹了口气,多说无用,父皇只觉得这丹药能够长生,又岂会听他的劝说?

  待到他回到宁王府的时候,宁王府倒是有一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公子。”君晏看见季逢君回来,眼睛亮了亮。

  季逢君轻笑了笑:“大将军在京城中可是新贵,不去其他大臣府中做客,怎到我这里了?”

  君晏笑了笑:“公子开玩笑了——他们宴请我也只是冲着我这个西军统帅的位子罢了,我按着公子的话,除了那几家之外的宴席都推拒了。”

  季逢君点点头,目光落在了君晏的脸上,似笑非笑道:“听说,新上任的将军相貌不凡,仪表堂堂,只是骑着马在街上便有无数少女给你扔香囊?”

  君晏面色一凌,道:“只是有两三个胆子大些的女孩子,她们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嗯——”音调微微上扬,季逢君道,“是这样的吗?我怎么听说上你府中提亲的,已经快把你家门槛踩烂了。”

  “直到你说要效仿霍去病将军一样——西凉不灭,誓不成家,上你家提亲的人才稍稍少了些,只是还有不少姑娘宣称什么非卿不嫁。”

  君晏被公子这般说得,是又急又恼——这又不是他愿意的,怎么被公子说得,好似是他花心一般。

  季逢君见阿晏当真被他说急了,他连忙道歉:“是我不应该——不应该用这个取笑于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君晏微微一愣,连忙摇头,他怎么会生气,怎么舍得生公子的气?

  季逢君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当真没有生气吗?”

  “真的没有。”

  季逢君笑眯眯地点点头:“那就好——”

  阿晏为什么这么做,这么说,他自然清楚得很,如今世道上喜好男风之人不少,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娶妻生子,但若是阿晏也抱着这个心思——季逢君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他爱阿晏,阿晏也爱他,那便只能是他们两个的事情,怎么能打着什么传宗接代的名义,耽误其他女孩子呢?

  君晏的目光落在了季逢君的眼上,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认真道:“公子,我说我的答案不会改变,那就是真的不会改变,所以公子不用这般试探于我——”

  季逢君听阿晏这般说,不禁有些紧张,正想要说些什么,便被君晏打断了。

  “哪怕是公子有一日变了,我也不会变。”

  季逢君心中一颤,他与君晏对视了许久,缓缓点了点头。

  “阿晏,是我错了——”

  “我也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意,也是如此,生生世世,绝不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