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希望阿晏来, 军中三哥受伤,阿晏应该在那里主持大局才是,如今回到秦州, 不知西军大营可还安全?

  不过想了想,君晏是个谨慎的性子,他来之前一定做了万全的准备。

  太阳缓缓升到了地平线之上,城下的战场也渐渐变得安静了起来。

  一个夜晚, 让秦州众人担忧惧怕的反贼便被镇压了下去,反贼首领也已经伏法,士卒们现在正打扫着战场,季逢君轻笑了笑。

  晨光熹微,季逢君向城下望去, 目光落在了那身着银甲, 手提银枪之人身上,那人的枪法是越发好了,他的身上还背着自己送他的那把弓。

  他就是用这把弓, 射死那为首的反贼的,他的银甲上溅上了森森血迹,银枪上的红缨也被浸满了鲜血。

  阿晏现在这样子很好,很出色——只是他怎么看着阿晏越发清瘦了些呢?让他越看便越觉得心疼。

  君晏抬眸一瞧,便看见公子站在城楼上正默默注视着他, 不由心头一动。

  现在也就是打扫战场,他在这里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君晏不再犹豫,策马便往城门的方向去。

  季逢君看在眼中, 轻笑了笑, 立刻下去, 命人打开城门,他亲自去迎接。

  城门缓缓打开,这阔别两年之久的两人终于见上了一面——季逢君发觉君晏的眼眶之中似乎有泪花滚过。

  君晏下马,单膝跪于季逢君的身前道:“属下见过公子。”

  还未等君晏完全跪下,季逢君便把阿晏扶了起来,道:“你我兄弟,何故拘礼?”

  看着季逢君,君晏轻笑了笑,他在边关多少日,便想了公子多少日,好不容易能见到公子自然是千万个欢喜。

  看着君晏,季逢君有些心疼——他发信出去不过四日,季逢君便赶了回来,想必是君晏接到消息,处理完事情,便昼夜不停地赶了过来,昨日又鏖战了一夜,现在一定是累坏了。

  季逢君极为克制地拍了拍君晏的肩膀,道:“将军一路辛苦,且随我回驿馆之中歇息片刻。”

  援军已到,反贼已降的消息瞬间便传遍了整个秦州城,他们从城门回来,一路上说是夹道相迎也不为过。

  两人骑着马,季逢君虽有心让君晏早些休息,但这么多人在侧,也不可能策马狂奔,两人便只能慢悠悠地在城中走着。

  季逢君对这情形司空见惯了——他在末世之时,每次回基地这样的画面都会上演一次,他已经是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而君晏却是有些羞涩。

  他只是做了身为将军该做的事情,为什么百姓会如此的爱戴他?

  季逢君轻笑了笑,缓缓道:“秦州守军松懈,连连战败,秦州百姓惶恐不安,你一夜把反贼诛灭,还了他们一个安宁,他们不感谢你,又去感谢何人去?”

  君晏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百姓竟然真的会因此而对他心存感激,轻笑了笑,他的心情不知不觉间也充满了喜悦。

  季逢君笑道:“这是件好事,慢慢来——你们守卫边关,理应受到百姓爱戴的。”

  君晏点点头,随即脑海闪过隐忧,若是将军受百姓爱戴太过,岂不是就会危及皇位?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现在论起这个还是有些太过遥远。

  君晏的身子终归不是铁打的,季逢君带阿晏回到驿馆之后,他几乎是身子沾上床便睡着了,季逢君轻笑了笑,静静地看着君晏睡觉,待君晏熟睡之后,才悄悄离开

  季逢君杀王临安不是冲动行事,只有杀了他,才能最快的在秦州立威,日后于朝堂之上也不用害怕节外生枝。

  季逢君已找到寻季逢轩的下落,并悄悄派遣人保护他的周全,并非他有多在乎这个血缘上的兄长,但若是季逢轩死了,父皇绝对会猜忌到他的身上,那时便是有苦也说不出了。

  君晏带着西军及时赶到,解了秦州之围,秦州既然已无反贼之祸,这些反贼本是被生活逼得活不下去才会造反得,领头之人已死,但其他人却是没有杀死的必要,除了溃逃之人,他们俘虏了三千余人。

  这三千人杀也不是,放也不是,何去何从便成了问题,想了片刻,决定还是把这些人放在西军之中更为稳妥——

  当务之急是解决旱灾的问题。

  季逢君轻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忙于平乱之事,但这些日子除了个别日子,依旧没有下雨,旱灾持续至今日,已成为愈演愈烈的趋势。

  那些起义之人一路打过来,家底也是颇为丰厚的,再加上抄了王临安的家,他也不必那么捉襟见肘了。

  重新整顿,安排赈灾一事,乃是关键。

  季逢君来秦州数日,对秦州州中大小官吏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接下来的事情少不了这些人的帮助。

  “诸位大人,小王有礼。”季逢君姗姗来迟,向诸位大臣拱手行礼,轻笑道。

  诸人微微一愣,西军此时还在秦州驻扎着,之前的王临安王知州的脑袋还挂在城门之上,谁又敢对这位莫名出现在秦州的宁王说三道四?

  季逢君这一笑犹如春风,又见他如此谦逊有礼,诸人对这宁王的印象也好了许多。

  诸人纷纷起身,行礼道:“下官见过殿下。”

  季逢君笑了笑,道:“诸位请坐,不必拘礼,小王忝居王位,却是个没什么实权的王爷,还望诸位不要怪小王越矩才是。”

  “哪敢哪敢——”

  “此次秦州之危,幸而是左卫将军君晏救援及时,没有酿成大祸,但反贼之中多有溃散,小王欲留下一千人防守秦州,以备万一,诸位可有意见?”季逢君笑问道。

  这谁能反驳,谁又敢反驳?况且宁王说得也不无道理,若是再来反贼,这秦州城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得住。

  “殿下英明。”

  “原知州王临安临阵而逃,扰乱军心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但诸位恪尽职守,小王必定尊之敬之,还望诸位见谅。”

  这是把打一棒子,又给一红枣的原理运用到了极致,哪怕这些人都是心怀鬼胎,但眼下是全都乖乖听话的。

  季逢君继续说道:“纠其根本是这旱灾的原因,这旱灾一日不除,关中便一日不宁,这赈灾之事本不该由我越矩,然而事态紧急,也顾不上如此之多了,小王自会如实禀明父皇。”

  “现下请诸位大人前来,便是为了商议如何赈灾的事情。”

  众人点头称是,季逢君观诸人脸色,见一人听见他这句话忽然喜笑开来,不禁心中好奇,遂记下了此人姓名,待来日观察。

  季逢君轻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一说便是数个时辰都过去了,等到他把这些人都送了出去,季逢君可算松了口气。

  只见刚刚那人在门前徘徊许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仍旧是什么都没有说,季逢君眉梢微挑,没有说些什么。

  转眼便看见了君晏,季逢君的嘴角瞬间便抑制不住的扬了起来,“阿晏,你什么来得?”

  君晏轻笑了笑,目光落在了季星河的身上,眼中带了笑意:“刚来不久,见公子在忙,便在一旁看着——”

  季逢君点点头,阿晏在边关五年变化不少,但乍然重逢,他却是不觉得半分生疏。

  只是阿晏在边关终究是受苦了。

  君晏笑道:“听人说公子忙了一日了,我们去用个饭如何?”

  季逢君点点头,却是道:“不过又件事情,宜早不宜迟,我去写封奏章送给京中,秦州有人谋反的事情应该刚刚呈送给父皇,这奏章要尽快发出去,以免节外生枝。”

  *

  此时正在赶路的季逢轩惊魂未定,他活了快三十年,头一回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他竟然被一反贼欺压到如此地步!

  真的是奇耻大辱,若非他不是珍惜财货之人,怕是就要命丧当日了,他本想回秦州,却发现这伙反贼竟然要围攻秦州,他又岂能羊入虎口?

  还是早日回京只是他现在几乎身无分文,前日还与侍从走散,好不容易才找了回来。

  真的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季逢轩的眼中闪过杀意,等到他回京之时,一定要即位后派人剿匪,他定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但他却是不想想,若是要等到他回京再来平叛剿匪,这关中一地,怕是已经落入贼手了。

  季逢轩更不知道的是,皇帝并未病重,而他虽不是临阵溃逃,但正是因为他的匆忙离去,才会让秦州城陷入惶恐不安的局面之中。

  季逢轩的行踪都在季逢君的掌控之中,他的奏折只说是正在寻找,他不会害季逢轩,但也不能让季逢轩太早回到京中,也不会让他有机会接触到最新的消息——至少也要关中的局势稳定下来才行。

  季逢轩这一路上倒霉的事情,危险的事情可是一桩桩,一件件,可是偏生他每次都能大难不死,不是天赐洪福是什么?

  这更是坚定了他能够平安回京,并继承皇位的决心——他眼中闪过寒意,父皇相比还未驾崩,就算真的驾崩了,有母妃在宫中,他也并非没有机会,他现在所要做得便是抓紧时间赶回京去。

  只可惜他三两日便有意外发生,他又不慎遗失了自己身份的信物,这路途生生是让他走了两月有余,偏生还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心中虽有不安,但一直告诫自己不要想太多。

  等到他回到京中,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季逢轩并非傻子,如今掌管着关中的正是宁王——这不是季逢君搞得鬼,又是何人?他的眼中闪过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