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逢君这几日忙得是心力交瘁, 赈灾最重要的便是钱粮,但哪怕他有云烟楼和扬州陈家的财力做支撑,对关中数十万户百姓来说, 也只是杯水车薪。

  “什么!王临安把淳县剩余的妇孺老弱都杀了?”季逢君面色倏地冷了下来。

  “王临安得到消息后做了两件事情,一是派兵剿匪,二是以谋反的同党杀死淳县其余所有的妇孺老弱,说是为了以儆效尤。”

  季逢君的眼中闪过寒意, 他动了杀心了。

  他从来没有如此懊恼过,若不是他想着官府出面会解决的方便些,也不会有如此的结果了。

  影十见季逢君这般模样,安慰道:“殿下也没有料到王临安会如此做——明明他只需要剿匪便可,没想到他会伤及无辜。”

  季逢君幽幽地叹了口气:“王临安杀了他们的亲人, 以儆效尤地可能不大, 倒是会激发出来他们的仇恨来——那时,才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很快,季逢君便得了被派去剿匪的官兵全军覆没的消息。

  他眉头紧缩——这自然不是秦州的全部兵力, 但这秦州的官兵显然是指望不上了。

  淳县一干人得知亲人被杀之后,悲痛欲绝——恨意燃烧起了斗志,更是空前的勇猛,这倒是让王柱更加高兴了,他家人早就死绝了, 所以他非但不会伤心,而会特别的欣喜。

  短短十日,他已经从刚开始的三四百人,到如今的五六千人, 就连官兵围剿他们, 也被他略施小计的打了回去, 再过一些时日,他的队伍很快就能够扩大起来了!

  被人欺凌侮辱的日子,他是过够了——很快,很快他便会成功了。

  王柱乘着这恨意,说道:“兄弟们,我们打入秦州,为父母妻儿,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

  王柱春风得意,却不知他已然走入了圈套之中。

  一路行军颇为顺利,官兵倒是又来了一波,可跟第一回 的那个一样,轻而易举便被他打败了。

  这一次,他还亲手斩杀了为首的将官,军衔应该是校尉吧,他一死,官兵们便乱作了一团。

  他几乎就没有遇上任何像规模的抵抗,他的队伍也飞快地扩张到了八千人——虽然没有破万,但掌管八千人,这已经是他做梦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再有一日,他便能够到秦州城下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秦州的官兵,大多都出自秦州城的百姓之中,有反贼朝着秦州城进发的消息,顷刻之间已经传遍了秦州城。

  百姓们惶惶不可终于日,但城门紧闭,他们就算想要逃走,也是逃不开这里的。

  王临安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秦州城的兵力会如此的不堪,怎么说也是西北重镇,怎会如此?

  他心中不安,面上却是冷静无比,把城中的校尉叫在一起,让他们好好守着城门,道:“秦州城高粮多,与野战不同,只要大家坚守,便不会有失,我已写信求援,请诸位放心。”

  校尉也知晓,听说又有援军,便更是安心了,纷纷回去坚守着城门。

  殊不知,王临安说完这番话,便回到家中收拾细软去了——外面可是八千多人,而守城的只有三千,拿什么跟人家斗?

  要是城破,第一个死得就是他,他才不会那么傻,跑是一定要跑的,他轻叹了口气,只可惜如果要是跑了,他怕是短时间不能再入仕途了——弃城而逃可不是一个轻的罪名。

  季逢轩走得早了,不然他跟着季逢轩逃,便也算不了什么了,只可惜他先走了,留他一个人在这,不过只要季逢轩不倒,他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影十把消息传回了季逢君耳中,季逢君冷笑一声:“他既然自寻死路,那便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淳县叛军现在行进到何处了?”季逢君问道。

  “估算脚程,傍晚时分便可达到秦州城下。”影十恭敬道。

  季逢君点点头:“他们人数虽众,但并未受过训练,观他们一路行军所为,应当不会连夜攻城——他们就算进攻,也是在明日了。”

  是夜。

  秦州城墙上守卫的校尉眉头微蹙,叛军兵临城下,不趁他们立足未稳之际偷袭,更待何时?偏偏他去找知府,知府却是把他拒之门外。

  他轻轻叹了口气,若是等反贼准备好了,他们人多势众,即使守城有城墙在侧怕是也会有问题的——他是校尉,他对自己手中的兵将也清楚,这些人的战斗力,怕是比那些反贼也不如。

  这次出事,更是能躲的躲,能逃的逃,未免动摇军心,这守城的明面上有三千,实际上也只是两千多士兵罢了。他们压着这个消息,没传出去。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忽然门一声响,乃是两男一女三人,这三人看着不像是寻常人家之人,只是这三个人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才对。

  其中为首之人,更是气度不凡,如今秦州城局势紧张,他们三人却是不急不忙的样子,难不成他们能带来什么转机?

  季逢君轻笑了笑,道:“不知你可是林校尉?”

  “正是在下。”林校尉拱手行礼,他见眼前的公子一笑,脑海之中突然冒出了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一句,若说君子,便应当是这个样子了。

  季逢君微微颔首,影十拿出宁王令牌给林校尉示意。

  林校尉微微一愣,这秦州刚走了一位大殿下,又来了一位宁王殿下,可这秦州封城也不是第一日了,宁王殿下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季逢君淡淡道:“前日,我欲来探望兄长,却是不料兄长已经离开,秦州被反贼围困,我今日此来,是有一件事欲与林校尉相商。”

  林校尉略微迟疑,但很快便想到这是一个天赐的良机,立刻便答应了下来。

  季逢君微微一笑,没再多说什么,直奔主题,待到子夜时分,他与林校尉来到了秦州城墙之上。

  “殿下,可是现在?”

  季逢君微微点头。

  顷刻之间,秦州城墙的一角落处便灯火通明了起来,这突然地光亮让王临安惊吓不已,再定睛一看,他们竟然包围了自己,只见他们皆有怒色——这是自己要逃跑,被人发现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开口之时还是忍不住带着些颤音,道:“众人稍安毋躁,我只是……只是接一老友进来,他精通兵法,必能使秦州城转危为安。”

  林校尉笑道:“不知知府大人想要接谁,末将去接便好了。”

  影十轻笑了笑,上前一步道:“大人这可是背着包袱呢,能让小女看看您都带了些什么吗?”

  王临安自然不让。

  影十虽这么说,但怎么可能让他有逃避的可能,她三两下便让王临安松开了紧紧抓紧点包袱。

  包袱应声落地,金银珠宝从其中滑落出来。

  影十轻笑了笑,道:“大人带着这些金银珠宝,看来您是不打算在这秦州城之中了,您是打算逃走吗?”

  “休要胡言乱语!当心本官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围观将士皆义愤填膺,一人怒道:“杀了这个狗官。”

  季逢君缓缓上前,道:“尔身为朝廷命官,官拜知府,掌关中重镇,兼赈灾之职,却不似上报皇恩,下安黎庶——赈灾之时,只知中饱私囊,阿谀奉承,守城之时,只顾自己性命,弃城而逃,尔岂配为官,岂配为一州知府?”

  王临安被季逢君的一席话说得瑟瑟发抖,他已经认出来眼前的这个正是废太子季逢君,也就是现在的宁王殿下!

  “怎么是你!?你想要做什么?”王临安想要后退,但他本是想要逃跑的,他身后便是城墙,更是退无可退。

  王临安从季逢君的眼中看出来杀意:“你想做什么?!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命官!朝廷命官!”

  季逢君冷笑道:“身为知府,弃城而逃,扰乱军心,罪该万死,杀之又能奈我何?”

  王临安的退无可退,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真的错了,他应该离眼前这个人远远的,越远越好的,不然他也不会落入这种下场——

  季逢君手气刀落,此人的人头便滚落在地上,众人微微有些看呆了眼,没有想到季逢君会这么干脆果断的杀死王临安,但王临安死了,着实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忽然城外传来阵阵杀声,众人脸色一白,不会是反贼攻城了吧!?

  刚刚杀死了这个狗官,他们便也要送命了吗?

  众人的表情尽落入季逢君的眼中,季逢君轻叹了口气,幸而他没指望着秦州守军守住城池,不然……他也实在想不到会荒废至此。

  林校尉与季逢君对视一眼,季逢君道:“众人不必惊慌,本王曾求来救兵,这想必是援军到了。”

  众人皆松了口气。

  林校尉知晓剩下的便是自己的事情了——若他一直在守城,那军功可是一点都不会分给他的。

  他从这两千多人中抽调出一千人,又命其余人在固守城门。

  季逢君看在眼里,心中稍稍满意,他选择林校尉倒是没选错人,这是城中诸位校尉之中,唯一一位可堪一用之人。

  现在看来,这是块璞玉,应当在边关上好好打磨才对。

  季逢君走上城墙,目光落在了城下,只见城下火光阵阵,杀声不断,这次是君晏亲自回来救援——

  有他在,反贼便是乌合之众,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