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轩回到京都、踏进定北伯府之后, 没过一个时辰便知道了顾旭的事情。此时此刻顾黎昭舟车劳顿,已经沐浴更衣拜见过老太太,回了房间休息。而顾轩则将一应「土特产」归入库房。
东西太多、太杂。
所以顾管家在、顾管事(顾旺)在、周管家在、李管家也在。
一众管家仆役听着顾轩调动, 带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有条不紊的搬进库房。众人瞧着顾轩, 只觉得出去大半年有余,他们的这位四公子越发的从容不迫了。
那股沉稳内敛的气质叫人看一眼都心静。
好不容易东西都归完了,核对过账册之后, 顾轩这边又满府的有头脸的人,自掏腰包送了些「土特产」, 才起身回望月院。
和李管家同一段路, 便一块儿走。
走着走着便说起来有关于顾旭的事情。
顾轩听完之后皱了皱眉毛,也不说别的,只对李管家道:“少点缘分, 也是天命注定。”
李管家听他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心里有数, 到岔路口躬身道:“四公子回去后早些休息。”
顾轩略微颔首。
等李管家离开之后,身边一身短打装扮肌肉跟遒劲的王大壮问顾轩:“公子, 那柴家的闺秀真的是未出阁就偷人然后被吊死的吗?”
顾轩瞅着他, 面色不太好看。
说道:“你信吗?”
王大壮却是事不关己随便谈论的态度说道:“如果是公子你这样俊俏的郎君,那甭管是卖菜的卖瓜的还是做仆役的,说不定有的是小姐芳心暗许。嘿嘿-要是长成我这样,那就不太可能了。”
顾轩忍不住瞪他一眼, 王大壮顿时捂了嘴。
顾轩同王大壮一块儿过荷塘便的堤岸,杨柳依依吹拂着,有些枯黄的叶子便打着旋落下来。
顾轩衣摆漾动, 同王大壮说道:“如果我是顾旭, 我不会把自己喜欢谁谁谁随意说出口来, 真是太过天真。平白害了人家姑娘家一条性命。”
王大壮满头疑惑。
“这……这柴家闺秀的死难道……”
顾轩对王大壮道:“就算柴家闺秀是个水性杨花浪荡不堪的女子,可是一个是仆役、一个是定北伯府的嫡长公子。
如果我是她,先杀了那个跟我有首尾的仆役还来不及,怎么还会和他苟合,还被人当场抓住?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王大壮忍不住说:“那这件事真的是夫人做的吗?”
顾轩冷笑了一下,问:“你有证据吗?”
王大壮止不住摇头。
顾轩:“平白无据的你这叫信口雌黄。”
王大壮:“那柴家姑娘也是可怜。”
顾轩却道:“又可怜又倒霉。”
王大壮感觉自己智商跟不上,问:“倒霉?”
顾轩叹息一声说道:“能不倒霉吗?顾旭是何等样金尊玉贵的公子?不食人间疾苦不识五谷杂粮的,要天上月亮不给摘星星,他根本想不到自己要娶一个与自己门第相差太大的姑娘,就是会害了人家姑娘。”
“人家姑娘养在深闺人未识,或许不知人心险恶、门第落差。他一个伯府嫡长子却不能不知道,挑不起保护人家的担子,还要跟人好。那柴家姑娘不是倒霉又是什么?摊上顾旭这么个公子哥。”
王大壮听着顾轩说的话,也不由得叹息一口气。感觉这大公子跟人家姑娘的爱情,从开始就注定了悲剧似的。
他又忍不住看一看他家的公子。
心说:还、还说大公子了,您这也好不到哪去!你与小殿下的门第之别,还要大一些了!
王大壮小声道:“公子当初说喜欢小殿下来着,这马上就要上桃柳堤,上了桃柳堤就是听澜院了。公子,我先行一步回去给你提洗澡水?”
顾轩:“……”
顾轩面颊臊红起来,有点发烫。感受着自己的里衣有些湿黏,便对王大壮道:“急什么急?有什么好急的?我这个样子能去见他吗?”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王大壮看着确实有些风尘仆仆的顾轩,说道:“那我给公子你准备一些柚子叶、柚子皮洗澡,保管洗完之后带有清新怡人的香。”
顾轩:“我哪有那么着急……你去吧。”
王大壮嘿嘿笑起来,大踏步的往望月院走。
顾轩则慢慢的走着。
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宋晨过的好不好。
他是不是很无聊?
他有没有想起自己?
他会不会觉得那时候和自己在一起只是一时冲动?
……
越想,心里竟然越有些惶恐不安。
他怕到最后这段感情变成自己一个人的死缠烂打!
顾轩上了桃柳堤到了听澜院的时候,听澜院外围墙边并没有人,那个狗洞的草好像好久都没有人爬过了一样。
他下意识的去看看那狗洞,狗洞还在。
他心里莫名安了安。
他的手掌在围墙处抚摸了好一会儿,才不舍的回了自己阔别已久的望月院。
沐浴更衣之后擦干了头发,吃了非常丰盛的一顿晚餐。
顾轩想看看医书没看下去,想看看四书五经也看不下去,甚至一惯静心的研磨药材都无法让他心静。
与此同时,潘毓回去后便去拜访自己的老师王御医。
给王御医带了一些好药材和这大半年在大云山收集的方子,在王御医家用过晚饭后说起这大半年的生活。
王御医考校了一下他的学问,便说道:“你这大半年里颇有进益,等到年底御医考核,你的水平到了。”
说着笑着摸了摸胡子,十分欣慰。
又道:“你去的时候没有跟小殿下告别,当日我去给小殿下请平安脉,小殿下还特特问起你。”
“我看小殿下那样子,似乎很舍不得你。如今你既然回来了,今晚的平安脉我还未去给小殿下请,你便替我去一趟吧。”
潘毓听老师说小殿下不舍得自己,心中不由得有些许诧异。
他起身行礼:“那弟子先下去了,明日再来问老师安。”
王御医道:“无妨、无妨,你舟车劳顿,好好歇息几日才是正经。”
潘毓告辞离去,带着医药箱来到定北伯府。
到桃柳堤的时候,刚要拂开垂柳,这时候却突然听到了说话声。
“你求学义诊回来后还走吗?不走了吧?”
潘毓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得一愣。
宋晨小殿下遇到谁也是去求学义诊的?
若有这样的同僚,他怎么会不知道?
愣住的手再次拂开柳枝,却看到一双背影。
顾轩牵着宋晨的手,步下去栀子圃的台阶,月光泼洒在两人身上,让他们看起来宛如一对璧人。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顾轩和宋晨站在一丛栀子花开得雪白的墙垛前,顾轩正在亲吻宋晨。
他看到顾轩亲了宋晨的额头,最后把宋晨抱在了怀里好一会儿,两人才往栀子圃走去。
潘毓错愕极了。
他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在绿植成墙的后面,他透过缝隙看到了顾轩在宋晨手掌上写字,听到宋晨一个人说话。
潘毓眼眸复杂,心说:顾轩这厮贱种,果然不堪!知道自己是定北伯府做贱奴长大的身份匹配不上宋晨小殿下,竟然就故意隐瞒身份。
求学义诊?
难道顾轩他……假意引导宋晨小殿下以为他是自己?
亏他以为顾轩这人做人做事还行,没想到背地里竟然这样阴险!
等到他又看到顾轩亲吻了宋晨的时候,不由得暗暗的咬了咬牙。他不动声色的离开,去了桃柳堤下面的荷花池堤岸处静静吹风。
不能硬来!
顾轩现在到底是定北伯府的嫡子,跟他硬来,自己恐怕不是对手。
——
顾轩好久没有同宋晨见面,他特别特别想告诉宋晨自己的身份,可是想着彼此身份云泥之别,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不知道,在平日的见面里,宋晨也就不会痛苦,更不会尴尬。
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就让自己来承担好了。
顾轩和宋晨依偎着,在他掌心里写:我很想你。
宋晨忍不住有些害羞的笑起来:“我也很想你。哎,你说我们俩现在花前月下的,像不像无媒苟合私会的野鸳鸯?”
顾轩:“……”
什么烂比喻?
顾轩写: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宋晨乐极了,问:“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的身份啊?”他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潘毓,其实他已经猜到他可能就是潘毓了。
顾轩想了想,等自己的「阖家欢」扩大起来,有钱了,能置办房产、田地、果林的时候,就是他自己能够独当一面、从定北伯府析出去的时候。
到时候,他就能够跟宋晨坦白了。
而这一切起码要好几年的时间。
他在宋晨柔软的掌心写:你回宫之前告诉你。
宋晨心里甜丝丝的,既然他不想说他的身份,那他就不问。他知道大概是因为两人的身份差距过大,所以他才故意不说。
只是在宋晨的心里,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他喜欢的仅仅是他这个人罢了。
宋晨对他道:“前几天我听府里头的人说去大云山的伯爷还有顾四郎快回来了,我想着你是不是也要回来。今天听他们说你们入了府,我特特早早的装要睡一会儿,偷偷出来,看能不能等到你,真的把你等到了,我很开心。”
顾轩在他手掌心上写:我见到你,也很开心。
宋晨忍不住乐,“可是我现在要回去了。御医今天还没过来给我请平安脉,回头来给我请平安脉,结果我不在房间,那嬷嬷和元宝他们又要教训我一堆皇家礼仪。”
顾轩捏了捏他手背上的软肉,然后对他写道:我送你回去。
宋晨点点头,“你舟车劳顿,好好休息。既然回来了我们有的是时间见面的。”
顾轩写:好。
等到看着宋晨进去了,顾轩才离开围墙回了望月院。他累的慌,和宋晨在一块儿是强打着精神,现在回望月院的路上哈欠连天。到自己卧房没多久便睡下了。
那边潘毓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便从听澜院正门进去,被一众宫人、仆人请迎进去。
时隔大半年有余没有来听澜院,听澜院依旧安安静静,有种莫名的清冷感。旁边又是清净极了的佛堂,听澜院这个时候,竟然显得格外的幽深。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的想着刚才看到的情形,心脏发紧、发慌,跳的格外的厉害。
如果…如果……
如果自己可以替代顾轩的话,是不是可以更上层楼?
给皇家做事,若能得到一位皇家成员的厚爱,官途一定顺畅许多。哪怕官途不够顺畅,可生活之中肯定也会多有便利。
潘毓思来想去,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终于被人带到了宋晨的卧房门前。
宋晨才在卧室里躺下不久,结果就听到了敲门声,元宝向他禀告:“殿下,潘吏目求见,给您请平安脉。”
宋晨拢着被子翻了翻,乐不可支。好坏啊!明明就是他今天替了王御医过来请平安脉,他还一直不告诉他。这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吗?好吧,的确是惊喜到了。只要想着能和他多相处一会儿,心脏都暖呼呼的,整个人都是开心的。
宋晨说:“进来吧。”
元宝推门,潘毓踏步进来。
潘毓坐下来,给宋晨把脉,元宝退出去不敢打扰。房间里就两个人,宋晨杵着脸望着潘毓,笑容很甜。
潘毓看着宋晨这难以掩饰的欢喜,心里越发确定了宋晨以为顾轩是自己。
潘毓道:“殿下脉象安好,适宜早睡早起。”
宋晨道:“要是不想早睡早起的话,那脉象会不会就不太好?”既然潘毓不想说他的身份,那他也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潘毓觉得他意有所指晚上和顾轩私会的事情,他面色不太好看,顾轩一个做贱种长大、走了狗屎运记成嫡子的晦气玩意儿,竟然诓得了宋晨小殿下的心。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是自然,所以要按时休息。”
宋晨:“哦-那你早点回去吧,我现在就睡觉。”
潘毓心尖微微颤动,从没见过小殿下撒娇的样子。
他这个样子真的好乖。
可是……这个样子实际上是对着顾轩的。潘毓心里有点堵!顾轩那厮凭什么?
潘毓把腕枕放进药箱里,犹豫了两秒然后坚定的对宋晨道:“我要回去了。”
宋晨杵着的脸微微歪一歪,对他点点头:“嗯!”快走吧快走吧,从大云山回来,一路风尘仆仆的,肯定累坏了。
他这是舍不得自己呀!
潘毓看他笑容甜美的样子,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已经能够肯定宋晨把顾轩认错成了自己。
谁让顾轩掩掩藏藏?
不过也好,顾轩要是不掩掩藏藏,他如何有机会趁机而入?据他在路上跟顾轩交谈得知,顾轩等到定北伯府老夫人寿宴之后,便要再返大云山来着。
期间可操作的事情,那就多了!
潘毓从定北伯府出去之后,望月院里顾轩平白无故的打了个冷颤,人清醒了一瞬,发现是被子掉在了床边。
把被子重新拖了拖,便再次入睡。
月凉如水。
——
昨儿回定北伯府,只是跟着顾黎昭草草的拜见了老夫人,还见过了赵闻佳。老夫人那时候多看了顾轩几眼,觉得顾轩出去历练了大半年,整个人通身的气派都不一样了。
至于赵闻佳,因为赵瑜瘸了一条腿的事情,对顾轩那是咬牙切齿,恨不能剥了他皮吃了他肉。不过顾轩并不慌,没有证据的事情赵闻佳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今儿就不行了,得去顾黎昭那里听差。顾黎昭派他去送礼。
满京都需要走一走的豪门望族,都得去走一走。
什么样的人家送什么样的礼,都要送的妥当。
以前这事儿都是顾全顾管家和顾管事顾旺去做的,现如今顾黎昭用顾轩用的趁手,便一切都让他去安排。
依着赵家跟顾家的关系,赵家不走一趟是不成的。因着赵瑜的事情赵家说不定对他恨之入骨,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万事还是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