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 一个人认出另一个人,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
越是熟悉一个人,便越是容易看出, 那人的变化。
就像温听之于云端。
温听打小与云端一起长大, 吃住玩耍都在一起。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温听, 云端认第二, 无人敢认第一。
宁枳想,云端第一次认出她并非温听, 大抵是在除夕那夜。
自温家举家覆灭之后,除夕阖家团圆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而温听对于守岁一事,算的上是排斥的。
所以宁枳当时说与云端一起守岁时, 她的表情才会变得那般奇怪。
云端算不上是个聪明的人, 却是个心很善的姑娘。即便她认出宁枳并非她的小姐,却并无试探之意, 甚至仍旧将宁枳当做温听来对待。
所以宁枳投桃报李, 努力维系着温听的身份, 给云端一个心灵上的慰藉。
温听听完宁枳的话,整个人都沉寂下来。
许久,她方才再次开口, “若不是我那日兴起去了湖边,也不至于…”
宁枳摇了摇头,“命运天注定, 若你我注定有这样一场时空变动, 即便你远远地离着那个湖, 也会因为别的原因,与我换了身份。”
宁枳想起薛朝, 神色渐暖,“再者,这番际遇也并非坏事。更何况,待我们逃离这里,你就能见到云端了,不是么?”
温听这才忆起现在的处境,“可是我们要怎样才能逃离此地?”
宁枳缓缓摊开左手。那里是她白日划出的伤口,现如今已经结痂了。谢祥搬运她的时候没有注意她掌心的伤口,故而应当也不知她给薛朝留了线索。
只是莫说是薛朝,就是她也没有想到裴顺在这陵仙山上设了个据点,而裴沛居然会大胆到将她藏匿于此。为今之计,也只能明日找机会探查一下了。
“我暂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夜深了,还是先好好歇息,养足精神,留到明日再作打算吧。”
温听因为宁枳在身边,且宁枳神色镇定给了她主心骨,也就收起了担忧,与宁枳简单洗漱一下,合衣睡下了。
同一时刻,百十里外的浩气盟内,灯火彻夜未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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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成周话音方落,云端紧跟着神色焦急地跑了过来。
“宗主,我们家小姐不见了!”
薛朝眉头愈皱愈紧,“怎么回事?宁儿不在竹楼?那她是不是去了书房?”
云端立刻摇了摇头,“没在,而且书房和岁寒轩我都找过了,小姐都不在。我们小姐那个性子,肯定不会一声不吭地出门去的,可若是还在盟里,我都找遍了,也没找见啊!”
云端越想越着急,忍不住跺了跺脚,眼眶都红了,“早知如此,我就不去前院凑热闹了,好好陪着小姐就是了。”
“你先别急,兴许只是错开了。”薛朝安抚地拍了拍云端的肩膀,略一沉吟,吩咐盛成周,“这样,我先去竹楼看一下,你去把成礼带来竹楼,在那边商谈,也是一样的。”
盛成周点点头,便离开了。
薛朝这才重新看向云端,“走吧,我跟你去竹楼看看。”
竹楼这边依旧清净雅致,与往日一般无二。
薛朝绕着凉亭来回走了两圈,弯下腰去拾起了置于石桌上的书简。
书简摊放在石桌之上,好似主人只是临时有事走开了,很快就会回来,拿起书简,继续阅读它。
可薛朝知晓宁枳的习惯,比起石桌,她更喜欢倚靠着围栏坐在长凳之上,感受竹间清风,聆听泉水叮咚,细细品读书简。
再者,她向来爱护书籍,若是要离开,定然会将书简妥善放回书架之上,而不是随意摊放于凉亭的石桌之上。
或许真的是出了什么事。
薛朝搁下书简,快步走到长凳边上。
长凳上面干干净净一览无遗,若是宁枳想留线索,恐怕也不会直截了当置于长凳之上。
薛朝蹲下身看向长凳之下,云端一直跟着薛朝,见他动作,也跟着蹲下身去。
“咦,帕子,好像是小姐的。”云端一蹲下身便看到了长凳之下的帕子,惊喜地叫了出来。
薛朝长手一伸,将帕子扯了出来。
“你确定是你家小姐的?”
云端理开帕子看了看,严肃地点了点头,“是小姐的没错,我昨儿个亲眼看到她绣了这诗句上去。”
“诗句?”薛朝从云端手里拿过帕子,“未若柳絮因风起?”
“嗯,小姐当时也念叨了一遍,确实是这句诗没错。”
“那她当时还说了什么没有?”
“还说了什么?”云端拧着眉思索,“小姐当时好像说,这首诗是个什么什么诗人做的,还说那是个女子,十分有才气,叫,叫…”
薛朝提醒,“谢道韫。”
云端眉头瞬间舒展,“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谢。”薛朝摩挲着帕子,轻声念了个谢字,而后随手将帕子塞进了怀中,“去楼里看看。”
“可我刚刚看了,楼里没什么异常的地方。”
薛朝也不多做解释,“再看一遍吧。”
两人进了竹楼,薛朝只随意扫了眼客厅的陈设,便进了宁枳休憩的房间。
房间里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同。薛朝边走边看,路过床榻之时,他敏锐地闻到了一丝血味。
薛朝脚步瞬间一顿,他倾身上前仔细探查,从枕头边上捻起了点点白色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迷药。”
手一挥,枕头翻了个面。
枕头之下的床榻上,隐约可见一道清晰的血迹。而血迹旁边放着一把剪刀,亦是血迹斑斑。
云端忍不住惊愕地“啊”了声,薛朝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在他的浩气盟绑走了他的人,谢祥好大的胆子!
怒气翻涌间,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薛朝神色锐利地看了出去,将接连进门的盛成周盛成礼吓了一跳。见到是他们,薛朝才勉强压下心间的怒火。
“去外间说。”薛朝对着客厅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又回过身来叮嘱云端,“你先回岁寒轩,我与成周他们有事商量。”
云端欲言又止,薛朝却知道她要说什么,“你且安心,用不了多久,我定然会将你家小姐带回来。”
云端这才安心地回去了。
三人在客厅落座,“出了何事?”
知晓了宁枳去向,薛朝本是想直接去找谢祥要人。但眼看着盛成礼一副天塌地陷了的模样,薛朝也只好暂时忍耐下来,先处理他的事情。
盛成礼一言不发,双膝跪地,“属下失职,请宗主惩罚。”
直接将薛朝和盛成周惊的站了起来。
盛成礼与盛成周是双生兄弟,盛成周开朗外向,盛成礼性子沉闷不爱说话,两人都是打小跟薛朝一起长大的。后来靳渊要去往京城,薛朝不放心,便让盛成礼随侍在他身侧。
他们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与兄弟相差无几。谁曾想多年未见盛成礼,才方一见面,他先给薛朝行了这样一个大礼。
这一跪,硬是将薛朝那点儿女情长给跪没了。
薛朝暂时将宁枳一事压了后。
“好好的行这般大礼是做什么?”薛朝将盛成礼从地上拉起来,重新压回椅子上坐下,“有事直接说事,咱们兄弟之间不搞这些虚的。”
盛成礼垂着头,“属下,属下…”
他说了半晌,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薛朝本就心烦意乱,被盛成礼这性子一搅和,烦意更重。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发火,盛成周先憋不住了。
“你跟了表少爷那么些年了,他怎么还没把你这性子给磨掉?你一个大老爷们叽叽歪歪个什么劲,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这话委实说到了薛朝的心坎里去了。
盛成礼被盛成周这一通训斥,从午后便一直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了许多。他闯了大祸,正需要被人好好训斥甚至揍上一顿,方才能好受一些。
他这时才能好好说出话来,“宗主,属下把公主弄丢了。”
薛朝听完盛成礼的话,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不过是丢了个人罢了,他也方才丢了个人,还是在自己的浩气盟里,还是丢的自己的心上人。
可脑海里将盛成礼的话转了几遍之后,他僵硬着脖子,目光呆滞不敢置信地看回盛成礼,“你方才说,你把谁弄丢了?”
盛成礼羞愧地垂着头,不敢看薛朝,“属下,把静安长公主弄丢了。”
盛成周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薛朝将憋在心口的那口浊气,轻轻地吐了出去。
很好,他把心上人弄丢了,最多算是个笑话。哪里比得上盛成礼,直接把护送的长公主给弄丢了。
薛朝尽量维持住自己的宗主风度,“此事上报给朝廷没有?”
盛成礼飞速地摇了摇头,“护送的军士们都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于旌也不敢拿这个主意。属下给靳相传了信,便赶紧赶来浩气盟,请宗主想个法子。”
薛朝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自己这都一团乱麻不知去向,还怎么给盛成礼当主心骨?
“人是在哪丢的?”
“陵仙山山脚。”
薛朝揉眉心的手一顿。
陵仙山?
作者有话要说:
_(:з”∠)_ 我错鸟我道歉,我说了请一天假却断更了好几天,我这几天尽量补回来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