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总督桂存山以清君侧的名声揭竿而起, 带领麾下十五万岭南守备军进京勤王。

  清流一派按照斥候传回的行军路线在途拦截,没等来岭南守备军,却等来了桂存山连破几城的噩耗, 恍觉消息是假, 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桂存山势力庞大,加上蔡起辛坐镇邯京, 将整个邯京朝廷控制在手中, 渐渐无人再敢相拦, 反而不少势力倒戈相向,主动依附桂存山,想挣个圆满前程。

  至此,桂存山一路畅通无阻, 直逼邯京。

  同时, 裴俦的判决也下来了,立冬之后处斩。

  *

  东宫。

  三营新首领扶着刀柄带队巡视, 正走到东宫外。

  “哥儿几个, 都打起精神了啊!里头这位得看好了, 出不得任何岔子,不然咱们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京卫们拍着胸脯, 豪气干云道:“首领放心!四下都是咱们的人,保管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新首领满意地点点头,转头便撞上了一雍容华贵的妇人, 他怔了怔,认出来人, 赶紧跪了下去, 惶恐道:“拜见皇后娘娘。”

  京卫们惶惶然跪了一地, 就算邯京已经被蔡起辛所控, 阚瑛华这个皇后的位置却是实打实的,且阚家已经主动依附到了桂氏一党,算起来,阚瑛华是自己人。

  “起来吧,本宫是来见太子的,开门。”

  新首领面露难色。

  阚瑛华眉头微凝,喝道:“怎么,本宫想见自己的儿子,你们还敢拦着吗?还有没有把本宫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京卫们不敢言语,只一味拿眼睛瞧三营首领。

  新首领擦着汗,道:“皇后娘娘见谅,陛下亲令,不许任何人探视太子,否则就拿我们是问,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啊,还望,还望皇后娘娘垂怜,请回吧。”

  阚瑛华只带了瑾薇,后者今日难得一言不发,任阚瑛华与京卫们对峙。

  “本宫听闻太子五日不曾进食,御膳房送来的食物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出来。太子若是在里面出了差错,你们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新首领这下不反驳了。

  这话倒是真的,据京卫来报,这位太子殿下在绝食抗议,送进去多少吃的,依旧原样送出来,本来以为时间久了,磨磨他的性子就会屈服,不想那副孱弱的皮囊下边竟是一副硬骨头。

  就算今日阚瑛华不来,他也在考虑要不要往蔡起辛那里走上一趟了。

  “此、此事小的自会向圣上禀明,皇后娘娘还是……请回吧。”

  “放肆!”

  阚瑛华眉头一皱,竟趁新首领埋头之际,上前拔出了他腰间长刀,刀刃直直架上了他脖子。

  一旁的京卫们想拦,瑾薇便动了,几脚踢开拦路的京卫,也是依样夺过一柄长刀,护在阚瑛华身前,厉声喝道:“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上前来!”

  大渊阚家,除先天体质不好不宜习武的阚瑛华外,全府上下,人人皆兵。

  新首领颈项与那锋利的刀刃相触,呼吸微窒,勉力平静地道:“皇后娘娘,您是要抗旨吗?”

  阚瑛华笑了,这一笑,不似雍容娴雅的中宫皇后,更似当年策马远行的阚家阿嫣。

  “陛下重病在床,多日不曾睁眼,哪里下得了旨!尔等狼子野心,奉的是谁家的旨!”

  新首领浑身一震。

  阚瑛华目光缓缓掠过四周,高声道:“今日本宫要入东宫,尔等尽管来拦,杀了本宫这个皇后,也好向你们身后之人讨赏!”

  阚瑛华方才这句话,在空旷的东宫传出极远,京卫们耳目生灵,面面相觑之下,四个门留下两个京卫驻守,其余京卫纷纷涌到了东门。

  京卫们将阚瑛华与瑾薇团团围住,却不敢动作,眼巴巴瞧着首领与阚瑛华对峙。

  与此同时,西门。

  守门的两个京卫听着主门那边的动静,忍不住偏了头。

  门内忽伸出一根铁丝,摸索着伸入锁孔之中,搅动片刻,只听轻微的咔嚓一声,锁开了。

  主门那边的动静极好地覆盖了这声音,京卫们丝毫未觉。

  门后那人深吸一口气,将门微微提起,转动时的声音消了大半。待那门开至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宽度,这人提起衣摆,轻手轻脚地迈了出去。

  京卫们看热闹看得专心,竟没想起回头瞧一瞧,这人走了一阵,见他俩还是没动静,嫌弃地睨了这两人一眼,又凝神听着某个方向的动静,片刻后,无声一叹,认命地往身后一跌,“摔”到了地上。

  守门京卫一回头,正见一小黄门跌坐在地,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

  “大胆!竟敢私自出逃!”

  他们大喝一声扑上前,没怎么费力就将小黄门捆了起来。

  “哎哎哎轻点儿轻点儿!”小黄门嘴上求饶,动作却没怎么反抗。

  京卫往后瞧了一眼,踢了小黄门一脚,厉声道:“谁指使你的!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出逃!”

  “没谁,是我太饿了,太饿了啊!!”

  两个京卫惊疑不定地瞧着他。

  小黄门双手被捆在身后,像条虫子般往前拱了几下,声泪俱下道:“太子殿下他不是人啊!他不吃饭不喝水,我们也不敢吃饭喝水,这都五天了,整整五天啊!!饿啊!我饿啊!!实在是受不了了!!两位大哥,就算要死,也让我先吃顿饱饭再上路吧!”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忽听得院内重物落地的声音,二人神色大变,赶忙推门进去,循着声源走过去,便见墙壁下方躺了一个长梯,梯上的脚印还是新的,显然有人刚借力翻了出去。

  京卫恍然,抽出刀往大门飞跑而去。

  哪里还有什么小黄门?地上只有他们方才用来绑人的麻绳,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

  *

  刘奕离了东宫,没命地往景丰帝的寝宫赶。

  阚瑛华闹出的动静属实太大,连蔡起辛都被惊动了,离了承和殿赶往东宫。

  一路上都是行色匆匆的京卫,刘奕凭着对宫城的熟悉,走的都是小道,险险避过他们,很快便到了景丰帝的寝宫。

  寝宫竟没有几个人把守,刘奕来不及多想,趁着他们交接之际,闪身入了皇帝寝宫。

  殿中寂静非常,刘奕打量片刻,径直往床榻走去。

  隔着金色床帐,刘奕瞧见景丰帝紧闭着双目,唤了几声:“父皇?父皇?父皇您醒醒啊!”

  景丰帝没有回答,刘奕见被子没有起伏,又凝神听了一会儿,没听见呼吸声,忍不住伸手去揭那床帐。

  一只手忽自身侧伸来,牢牢把住了他的手腕。

  刘奕大惊,狠力一挣脱身,摔下了台阶,他顾不上尾椎吃痛,怔怔地望着来人。

  “三弟?”

  刘焕一身青色道袍,头顶着莲花冠,笑得十分和善,“啊,是皇兄啊。”

  下一瞬,他转了转手腕,再抬眼时,这和善便化作了无边憎意,他盯着刘奕,恶声道:“我还当是什么老鼠蟑螂,扰父皇的清净来了。皇兄,你什么时候做事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了?你不是一向最正大光明了吗?”

  刘奕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三弟,你不是在玉皇观清修吗?怎会在此处?”

  刘焕袖子在阶上踱步,“啊,我想想,玉皇观太安静了,不好玩,还有,弟弟想皇兄了啊。”

  刘奕思虑几番,哑声道:“你进玉皇观清修是假,伺机而动是真。”

  刘焕挑高了眉头,惊声道:“你真是我那光风霁月的皇兄?这都被你看出来啦!”

  他嘴角越咧越高,笑了片刻道:“你不是要见父皇吗?”他伸手撩开床帐,一把将景丰帝抓起来,掐着他下颌面向刘奕,笑得疯狂,“你看啊!父皇不就在这儿吗?我让你看个够!”

  “放、放肆!快放开父皇!”

  刘奕跑上台阶,去扳他的手,反被制住。

  刘焕将景丰帝丢回去,刘奕见景丰帝无声无息地落回去,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还未出声,脖子便被人掐住了。

  “皇兄啊皇兄,你怎么还是这么蠢!”刘焕越掐越紧,目眦欲裂,恨声道:“可偏偏是你最受他的喜爱!父皇、皇后、阚竹意,甚至那裴家叔侄俩!个个都向着你!个个都想让你做储君!凭什么?你凭什么?!”

  刘奕被掐得不能呼吸,脸色泛紫,忍不住胡乱敲打他手。

  刘焕理智回笼,忽将他往地上一扔,睨了景丰帝一眼,慢条斯理地取下莲花冠,掷下台阶,又解下青色外袍,露出里面的皇子锦袍。

  刘奕平复片刻,抬头与俯身的刘焕四目相对,只听他轻轻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很快,这皇帝的位置是我的,整个大渊,都会是我的。”

  *

  阚瑛华大闹东宫,后被禁足,再不得出。太子被蔡起辛秘密关押,无人知其去处。

  秦焱收到这些消息时,已经带兵将金赤人驱逐出了贺兰山脉,西境守备军们正在欢呼,梅映宵和崔邈前来向秦焱辞行。

  西境事毕,无论邯京境况如何,他们也要回邯京助寇衍一臂之力。

  秦焱左腿还有些跛,但走路不成问题。

  他坐在主座上,就着那封信件喝完了一碗马奶酒,抬首道:“秦某还希望二位能帮个忙。”

  *

  蔡起辛收到了西境的回信,西境守备军与金赤人两败俱伤,各自退兵百里,呈胶着之态,派去的督军张德禧已被收押,多日不见踪影。

  “蔡大人,如何?”

  “意料之中,秦焱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咱们加紧动作,准备迎接总督回京。”

  “是。”

  “裴小山如何了?”

  扈载弓腰跟在他身后,慢慢走出龙渊阁,“还是每日关水牢半个小时,一日一顿饭吊着他命,奈何这厮是个硬骨头,怎么也不肯多言。”

  蔡起辛眯起眼睛,沉声道:“别给弄出伤就行,不然总督身边那位……”

  “明白,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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