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两人前所未有的缠绵。大概是那句话的效用实在过于强大, 平日众人眼里冷漠而自持的太子殿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听了一句话后居然血脉偾张,直接杀红了眼,抓住他的小伴读翻来覆去折腾到了半夜。

  最后还是闻清澄哭着连声说“不行了……要坏掉了……”, 梁珏才怏怏放过他, 最后还不甘心地用力吸住口闻清澄盈润的唇瓣, 将那颗在暗夜里依然鲜亮的红痣含进嘴里,舔舐着上面的梨木香味,好不容易在按捺下去再来一次的冲动。

  这个小伴读现在越来越会掌握他的情绪, 没几句话就将梁珏见到谭沂后的那些烦闷一扫而空, 仿佛亲手将一颗糖喂进了他的嘴里——甜得发慌,却又不让他一口气都吞下去, 只让他舔一口, 就拿出来,总是吊着他。

  如此循环往复,令梁珏欲罢不能。

  这次折腾了很久,天边都泛起了青白,闻清澄才终于等到梁珏呼吸平稳下去,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全身都叫嚣着疲乏。

  闻清澄将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挪开, 想要下床,本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够轻了, 但刚一起身,梁珏的手指就扯住了他的亵衣下摆, 带着明显的困倦说:“干嘛去?”

  “……燃香。”闻清澄答道, 然后去将梨木香燃了, 又背过身去, 将一包药粉不动神色地倒进了香炉。

  ——这东西他已经有些日子没用过了,要不是今天被谭沂找了麻烦,也不必要冒险如此。

  毕竟这种东西用得多了难免留下马脚,伴君如伴虎,还是小心为妙。

  做完这些,他回头看了眼塌上的人,梁珏没什么动静,已经睡沉了。

  其实那张脸这么看起来的时候皮相真的不错,不愧“大酲第一美男”的之称。下颌的线条清晰而流畅,带着一丝薄情的嘴唇轻抿着。直挺的鼻骨将五官一分为二,一半藏在阴影里,而另一半在可见深黑眉骨的遮蔽下,眼窝被衬得更为深邃,将他平时那种逼人的锐利都隐藏了起来。

  闻清澄细看了须臾,发现他眼下竟有片浅淡的清灰。

  原来这位东宫之主,众人眼里无坚不摧的太子殿下也有疲倦的时候。

  ——那倒是成全他今晚能睡个好觉了,闻清澄收回视线,无声地看了眼已经升起袅袅青烟的香炉。

  然后他用一块娟纱捂住口鼻,去翻找方才激情时,散落了一地的衣衫。

  他要找那个油包,谭沂留下的那个。

  虽还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而且梁珏也没有打开来看的意思,但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东西对他不利。

  大概是梁珏并没有想将东西藏起来,闻清澄很快就找到了,借着摇曳的烛火,小心地将油包打了开来,当他看清那东西是什么的时候突然就怔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谭沂想尽一切办法试图交给梁珏的竟是这个。

  ——一条带着暗红血迹的白色手帕。

  这帕子再熟不过,因为他曾无数次看见梁珏从怀里掏出来,带着或嫌恶或懒散或冷漠的神情,反复擦拭着他白皙又纤长的手指。

  只是以前每次见到,那帕子都是纤尘不染,干净得仿佛一团白雪。

  而这上面粘着血污,又能被谭沂拿来当作与梁缚私通证据的,这帕子肯定与闻清澄有关。

  血迹,帕子,梁珏……转瞬之间,闻清澄猝然在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他仰躺在戏台上,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四面都是尖利的喊声,突然他感到地面的震颤,仿佛地动山摇。

  后来的事情他就一概不知了,但他回想起来,想必就是那时出现了这方帕子。

  梁珏想用它来按压住他胸口的血。

  只有那样的情形,才会让从来都洁白无瑕的帕子变成他手里的这个样子。

  可这个东西又是为何会被传到谭沂手里的呢?

  窗外的鸟叫打断了闻清澄思路,此时已经接近破晓,天亮之后如果天气变好他们就要重新赶路,所以如果要有所动作的话事不宜迟。

  既然这块帕子是闻清澄和梁缚有染的证据,那么就应该尽快破坏掉它。

  闻清澄借着窗外月光和屋内一点烛火看了看,帕子上的血迹已经早已干涸,呈现出赤褐色的血块,他微微蹙了下眉。

  如果这是新鲜血渍的话会很容易清理,无论这块帕子的质地多么娇贵,如果上面的血渍还未凝结,那其中的血红素就是亚铁,用加了盐的冷水冲洗很快就能将帕子回复如新。

  但这块帕子上的血迹已经变成陈血,闻清澄很清楚这其中的血红素早已经过氧化变成了三价铁,并且与血液中的蛋白质凝固在了一起,这样的血迹哪怕放在他穿书之前的世界里都很难洗掉。

  他在头脑里飞速寻找着方法,但其中的绝大多数都需要现代的化学制品,比如双氧水或者氨水,这些东西要不需要专门的电解设备,要不需要高纯度的化学原料,闻清澄眼下根本没有可能获取。

  思忖了一会,闻清澄抬头看见外面的天光更亮了些。也许是被窗外的鸟叫吵到,塌上的梁珏翻了个身。

  ——不能再等了,过一会随行的一众人等都会陆续醒来,人越多他的胜算就越小。

  必须得在所有人发现之前把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地办完。

  闻清澄轻轻掩上房门,直奔客栈伙房。

  还好,这会没人,他先打了盆清水将帕子泡了进去,然后开始在架子上寻找他需要的东西。

  很快他便找到了第一样东西,食盐。

  他将盐加入装着帕子的水盆之中,静置片刻,如他所料并没有反应。因为陈血当中的三价铁并没有还原性,光用食盐并不能将其洗净。

  所以他还需要另一样东西,但他不确定这里能不能找到。

  “公子?你怎么在这?”

  ——身后突然想起的声音霎那间惊得闻清澄出了一身冷汗,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只要不是梁珏,其他人都能搪塞过去。

  电光石火间,他维持着背对着厨房门口弯腰找东西的动作,然后很自然的将水盆放在了高层的木架上。

  接着他转过身,看见阿泽正一脸迷茫地看着他:“公子,我起夜听见这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

  “……我晚饭没吃饱。”闻清澄说着揉了下自己肚子,“饿醒了,就过来找些吃的。”

  “哦这样啊!那我去给你叫厨子起来。”说着就要走。

  “不用了。”闻清澄赶紧摆摆手道,然后又用很温柔的语气善解人意地说,“我随便找个馒头垫垫就好,等会不就吃早饭了。这还有些时候,你再去歇会吧,今天说不定还要赶路呢。”

  阿泽一想也是,这两天在路上也没睡好,这会正困着呢,于是又跟闻清澄嘱咐了两句,就回去睡了。

  确认他回房了,闻清澄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虽然已是秋初,早上天凉,可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被阿泽耽误了一会,闻清澄的时间就更少了,他没再耽搁,又在厨架上翻找起来。他手底下动作十分迅速,但这家客栈可能是地处偏远,伙房里的食材十分有限,寻找了小半个时辰后闻清澄依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闻清澄将掌心里的汗在衣裳上蹭了下,并不宽敞的伙房里似乎都能听见他宛如擂鼓般的心跳。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角落里的一只泔水桶里。

  那可能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他打开盖子,其中酸腐的味道立即扑鼻而来,十分呛人,但闻清澄像是根本闻不到一样,手臂在里面迅速翻找起来。

  突然,他的手指碰到了一个东西,略微粗糙的质地,圆润的弧度……

  在将那样东西拿出来的瞬间闻清澄只觉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那个已经被切掉一小半的柠檬并且还沾着饭菜的汤汁正紧紧地被他握在手里。

  闻清澄动作很快,将那只救命般的柠檬洗净,然后用力将其中汁水挤进了水盆之中。

  柠檬里面罕有柠檬酸,是一种有机酸,在现代经常被用在各种洗涤产品之中,可以很有效沉淀衣物上的金属离子,就比如这块帕子上的铁。

  很快,柠檬当中的柠檬酸与盐水发生了反应,闻清澄开始用力搓洗那块帕子。

  这两样东西纯度都不高,完全达不到普通化学漂白剂所需的剂量,但已经是在现有条件下闻清澄能够获取最有效的漂白材料了。

  他一边搓洗着手帕,一边看了眼窗外,天边已经能看到熹微的阳光了,但他手中的帕子还未完全洗净,虽然一盆水已经全部染红,帕子的颜色已经褪去大半,但因为梁珏那帕子的质地是丝绸,纤维十分细腻,即使闻清澄两只手的皮肤都已经变得通红,虎口处甚至看上去都要搓破了,将帕子举起对光看的时候仍能看见上面残留的淡红色。

  看来必须加入其他清洗材料了,闻清澄将污水倒掉,重新换了一盆清水,然后很快就在伙房的灶台旁发现了一盒火柴。

  他拿起旁边一把小刀轻轻地将火柴头上的的粉末刮了下来。

  那其中含有的是现代工业里制作硫磺皂的关键,硫磺。

  闻清澄用那一点粉末,涂在了厨房里一块皂角上面。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用这样东西是因为硫磺的腐蚀性极强,很容易破坏手帕的质地,但现在没有其他办法,闻清澄打算冒险一试。

  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随着粘有硫磺粉的皂荚接触到帕子的瞬间,闻清澄将帕子重新浸入清水之中,终于,最后残留的血渍土崩瓦解,一块光洁如新的帕子出现在他面前。

  闻清澄没做任何停留,清理完伙房里的所有东西,就迅速拿着洗净的手帕回了房间。

  直到重新躺回塌上,闻清澄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解决了燃眉之急后,所有的疲倦与困意宛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然而陷入安眠中的闻清澄此时还完全没有意识,天亮之后他将面临一场怎样的危机。